第四百九十四章 自信的皇帝

第四百九十四章 自信的皇帝

說到這裏,黃瓊看了看閱罷自己密折后,同樣也陷入沉思的皇帝。微微沉吟一下后,又道:「如果桂林郡王府不甘心就此交出通商之權,起了什麼其他的心思。其他商戶就算湊足了可以出海的船隻,恐怕也未必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尋常幾百里見不到一個人煙茫茫大海之上,殺人滅口連一個借口都不用找。被打壞的商船沉入海底,甚至連毀屍滅跡都省了,誰又能知道究竟是誰幹的?桂林郡王府的船隊上,裝有大炮與床弩,普通的商船又如何能與其抗衡?」

「各何況,桂林郡王府一手掌握我大齊對外通商,已經百餘年。我大齊到海外諸國的航線,無一不在其一手掌握之下。論起熟悉程度,恐怕也沒有能比他們更為熟悉。若是桂林郡王府,真的想要在海上殺人越貨,恐怕這位置都不用精挑細選。更何況,他們也絕對有這個本錢。」

「父皇,我朝東臨大海,很多地方自前唐開始,便有避開朝廷檢查,向海外走私中土所產器物的。可據兒臣從諸國使臣口中得知,除了開國初年太祖皇帝,下達禁海令之後十餘年。還有我朝的走私商人,從海路向海外走私貨物之外。」

「至太宗年間,我朝沿海諸路卻是已經再無走私商人,沿海路到達海外諸國。無論是占城、三佛齊、真臘、獅子國,還是高麗、東瀛,除了桂林郡王府的船隊之外,再無我朝一艘商船,哪怕是走私商也沒有。只有近十年,才有少量我朝部分走私船,但也只到東瀛與高麗。」

「父皇,我朝沿海諸路港口甚多。商人又是一向逐利,一倍的利便敢鋌而走險。太祖年間,朝廷的海禁令和沿海諸路水師,都未能完全做到禁止走私。可自太宗年間開始至今,近百餘年居然再無一艘走私船,父皇您覺得如果單憑正常的手段,桂林郡王府能做到如此地步?」

「更何況,兒臣從那些是使臣口中得知,桂林郡王府除了本府所出的各絲織品,以及本府遍及江南的茶園之外,對江南其他商戶各種布帛、絲綢、茶葉,無不拚命壓價。自身甚至連定價的權利都沒有,桂林郡王府說多少錢便是多少錢。」

「而桂林郡王府所給的價格,早期還算是公道。但自理宗朝開始,價格壓得極低,已經到了一船茶葉出洋,商戶勉強只能保本的地步。而江北諸瓷窯的瓷器,各個茶園所出的茶葉,除了少了的汝窯、鈞窯瓷器之外,其餘的桂林郡王府幹脆拒絕外銷。」

「如此這般盤剝,這大齊朝上上下下那麼多的商戶,守着那麼多的沿海港口,無論是山東路,還是淮南路,沒有一個敢走私出海的,這已經是相當不正常了。父皇,桂林郡王府能讓沿海諸路商戶如此畏懼,即便是朝廷真的開放通商之權,他們又豈會真的不做手腳?」

「當年,他們能讓沿海那麼多的走私商銷聲匿跡,那麼如今他們表面上交出通商之權,可私下利用他們在海上的優勢做手腳。不用多,只要三年時間,這有心出海的商戶自己就會退出來。這天下又有那個商戶,能承受如此大的損失?」

「商戶連海都出不去,朝廷也收不到想要收的稅,甚至還會起到殺雞取卵的代價。到時候,朝廷這開海又有何用?更何況,如今天下造船,尤其是能出遠洋大船工匠,十有八九都掌握在桂林郡王府手中。別的商戶,就算有這個財力與野心,恐怕也買不到商船、雇不到水手。」

「沒人出海,朝廷想要收取的稅收,一樣收不上來。到時候,恐怕先撐不住是朝廷。父皇別忘了,桂林郡王府眼下每年上繳的商稅,足足佔了朝廷三成進項。沒有了這筆稅,朝廷的日子就會更難。而對於朝廷來說,此次收回桂林郡王府獨佔通商之權,只能成功絕不能失敗。」

「如果朝廷搞了兩三年,最終還是不能不收回來的通商之權,再交還給桂林郡王府。恐怕朝廷,在各大商戶之中的威望將會掃地。而桂林郡王府,未必真的受到損失不說,這在民間的聲望,恐怕更要超過朝廷。對我大齊江南商戶的控制,也會更加的嚴密。。」

「兒臣最擔心的是桂林郡王府,這些年究竟囤積了多少可以鑄炮的銅,還有硫磺、硝石?桂林郡王府進口這麼多的馬匹與銅,還有硫磺究竟想要做什麼?就算是為了防範海盜,但其船隊之中配備那麼多的大炮與床弩,又是究竟為何?」

「這還只是兒臣擔憂的一部分。兒臣最擔憂的是,桂林郡王府屬下擁有如此大規模的船隊,又有堪稱精銳的半水師。而這一樣都是在海上討生活,商船隨時可以改成戰船,那些水手同樣隨時可以改為水軍。我大齊又有多路沿海,若是桂林郡王府真的有了異心,那這?」

黃瓊的話音落下,皇帝卻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過了好大一會,才抬起頭看着黃瓊,語氣之中很是有些欣慰的道:「阿九,能夠在如此短的時日之內,便摸清楚這些東西,足以見你是真的用了心的。朕果然沒有看錯你,未雨綢繆、居安思危,這件事情你做的很對。」

「你密折上奏明的這些東西,朕今兒與你說一句實話,便是連南北鎮撫司都沒有。桂林郡王府眼下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朕暫時還不清楚。但有一點朕還是清楚的,那就是桂林郡王,絕對不會輕易的就如此善罷甘休,徹底的放棄這吃了上百年的獨食。」

「既然不甘心,他肯定會想辦法破壞掉朝廷通商大計。明著雖說未必敢,但暗中掣肘是必然的。不交各個市舶司、不賣商船,那是最蠢的事情。以桂林郡王的狡猾程度,他不會做的那麼直白。可讓那些想要出洋的商戶有來無回朕,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大海上,卻是輕而易舉。」

「朕雖說沒有見過大海,可也曾聽東瀛使臣說起過。茫茫大海無邊無際,海水深的地方足足幾百尺。別說一個人、一艘船,便是一塊拳頭大的石頭落入海底,都會轉瞬之間沉得無影無蹤。除了狂風巨浪之外,還有巨大的怪獸。在海中翻個跟斗,能撞翻幾千料的大船。」

「單單就東瀛一國,每年出海便一去不回的漁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正像你說的那樣,在這大海上殺人滅口,船一沉就連毀屍滅跡都省了,找都沒有地方去找去。那些想要出海的商戶,可沒有桂林郡王府的實力。不多說,損失兩條船估計就受不了了。」

「商戶出不了海,或是鬧到不敢出海的地步。朝廷便收不上來稅收,這個通商之權收回不收回,根本就沒有什麼用。甚至收回的通商之權,都會變成朝廷握在手中的燙手山芋。而桂林郡王府放棄了通商之權,朝廷每年那三成進項自然不會再有了。」

「這種情況一旦出現,不用你說的三年,便是一年朝廷恐怕就支撐不住。相對你說的桂林郡王府有造反的心思,朕更為擔心的是他們暗中做手腳。利用桂林郡王府,對海外極其熟悉的先天優勢,在海上截殺其他商戶的船隊,那才是真正致命。」

提起黃瓊剛剛提起的,桂林郡王府囤積銅、硫磺等物資,極有可能有造反意圖的時候。皇帝的嘴角充滿了不屑:「他們若是真的有心造反,倒是可以讓朕一勞永逸了。朕不怕他們反,就怕他們不反。就算他們的水師在強悍,可那是在海上,到了陸地上又豈是四大營的對手?」

說到這裏,皇帝站起身來,走到黃瓊的身邊道:「你在這方面擔憂,雖說不無道理,但多少還是有些小心了。桂林郡王府,每年從東瀛採購大量的銅,還有硫磺倒是未必真的要造反。因為他們採購的那些銅和硫磺,大部分都是提供給朝廷的。少部分,是用來鑄造銅器的。」

「朝廷眼下的銅礦,每年可采出來的銅越來越不敷使用。別說鑄銅器,便是每年鑄錢都不敷用。朝廷每年都要大量的從大理國,以及產銅的東瀛採購大量的銅。這其中除了向大理國採購的銅,是工部直接採購的之外,從東瀛採購的一向都經桂林郡王府來採辦的。」

「東瀛的銅礦比咱們的好,一船銅從東瀛運到本朝,所需錢財甚至比咱們自己開採的還要少。硫也是,咱們嚴重缺硫,東瀛的硫磺不僅價格低、而且同樣比咱們的好。況且就算他們真的囤積銅來鑄炮,囤積硫用來製作葯,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那些大炮動輒幾千斤,移動極其困難。他們在海上,有幾千料的大船可以安放。可在陸地上,卻只能安放在城牆上,根本就不能用來野戰。鑄造再多的炮,又有什麼用?所以,朕並不擔心他們採購銅以及硫磺,是為了鑄造大炮。朕更擔心的是,他們暗中做手腳。」

皇帝這番話說罷,黃瓊卻是在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自己這位皇帝老子,的確是精明的很。可眼光,還是受到時代的限制有些短淺。現在大炮動輒幾千斤,看起來的確不適合野戰。可問題是,輕型火炮不是造不出來,只是有沒有必要罷了。」

「火器才是未來發展的趨勢,至於現在流行的那些火器,打一個不恰當的比喻,與幾百年後相比,最多不過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兒罷了。火炮加上火槍,在加上適合的陣型,騎兵真的未必就會討好到那裏去。更何況,桂林郡王府也在大量的收購馬匹。」

只是看着皇帝的臉色,黃瓊也知道即便自己說了,皇帝也未必真的會相信。很明顯,雖說在接收通商一事上的隱憂,與自己有着類似的觀點。但自己這位皇帝老子對大齊軍,確切說是四大營的戰鬥力還是很有信心的,根本就不怕桂林郡王府真的造反。

甚至從言談上來看,還隱隱的盼著桂林郡王府造反。以便他徹底的將這個隱患,連根給拔起來。見到皇帝在此事上自信滿滿,黃瓊內心之中雖說隱隱有些擔心,但卻不好一再忤逆皇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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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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