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起周谷清音揚

笛起周谷清音揚

()四月中,土膏脈動,天氣正不風不雨晴和。杜鵑色夭艷然,花氣紛濃。洛陽西郊延綿的周山上,微雲輕繞,閑淡消散。這周山乃周靈王墓冢,山巔為王陵,其東又三陵並列,皆植松柏,蔥鬱無比。此外西處的層層坡嶺之上,為當地百姓所植茶樹,新翠如剪,綠屏疊障。此刻山麓不遠處的道上,正姍姍走來幾名紅衫綠裙的少女,皆提着簍子,一路帶笑上了山坡,隨後緩緩散入青叢之中。

蘇玉陵將目光從坡嶺移回山麓正中那個一兩月前便已砌建好的高闊擂台,看了一陣,隨即又拿出她隨身帶着的「千里眼」,細細觀察起來,卻不禁皺起了眉心。當下她跟朱綿櫳便站在這周山山麓「琵琶頭部」的「弦槽」之地,正如當初計劃時所說一樣。只是今日分明已是穀雨時節,卻硬是未見半個人影。高台空空蕩蕩,只有前邊橫著的大紅條幅寂落地懸掛着,因無風,都不曾飄動過一絲,顯得更無生氣。

站在一旁的朱綿櫳見蘇玉陵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四顧,心知她心情略有焦躁,搖了搖頭,朝她微笑道:「現在至多是辰初時分,離大會還有大半個時辰,沒有人到也很正常,是我們來得太早了。」

今日天未亮,二人便在歐錦程和丁氏兄弟的伴護之下悄悄來到此地。而那三百侍衛,從昨日傍晚天黑起便開始分散著按照原來計劃暗伏起來。雖然一切看起來皆十分順利,可蘇玉陵心裏卻有些不安。也許是以前大大小小總會遇上些麻煩,而在大會當天,氛圍反倒如此平和,直叫人感到不適:「阮千隱不會把時間改了?」

朱綿櫳一聽,笑道:「延遲日子也免不了這一天,他不會做這種麻煩事的。」

蘇玉陵見對方平靜模樣,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麼可顧慮,便繼續瞧著山麓附近的情況。

朱綿櫳看了看蘇玉陵,心中一嘆,回過臉暗自沉思。自那日與陳若岸商計之後,這十天來就未見阮千隱對自己有什麼動作,那呂善揚亦是。這的確有些奇怪,即便阮千隱認為陳若岸在大會之上將站在他那一邊,可無論如何那也只是一種手段,他依舊無勝算。他跟呂善揚應當做的難道不是在這十天裏阻止自己出現在武林大會之上?如此悠坦,究竟是因為已有了應付自己的方法在心,還是覺得既然阻止不了便不去做白費力氣的無謂之事?且今日一早出發之前,自己又派了幾名侍衛在他們二人住處查探,可人卻是到現在還未過來回報。而現在又是這番情況,怎叫自己不起疑?不擔心?

「櫳兒,」蘇玉陵看了一陣后,又轉向朱綿櫳,開口道,「還是沒人,不如我去——」

「不可。」朱綿櫳立刻打斷,看了看她,接着朝右後方轉過臉去,「錦程,士翱,士翔!」

話畢,便從二人所站之地的後邊樹叢中飛快竄出三個身影:「郡主!」

朱綿櫳看着三人,吩咐道:「錦程去玲瓏宅,士翔、士翱去雲屏客棧,看看兩派的人究竟出來沒有。不必多探,速去速回!」

「是,郡主!」

朱綿櫳見三人離開,便看向蘇玉陵,沉聲道:「我知道你擔心,但現在最好不要亂跑。」

蘇玉陵朝她輕輕一哼:「你也覺得哪裏不對么?」又道,「阮千隱興許真把日子給延遲了,他一時可能還未想到在大會上應付的好法子。」

朱綿櫳搖了搖頭:「我雖不信這十天裏他們真的什麼事都沒做,但定不是用來延期的,那才是真正的無謂之舉。」頓了頓,又自語道,「不過,若是換地方,可比改日子有用多了……」

蘇玉陵一愣:「偌大的武林盛會,場地怎能說換就換?單是建個擂台就要花上好一陣工夫。不可能的……」正疑慮間,手中的「千里眼」忽的被對方一拿,「怎麼了?」

「有人來了。」朱綿櫳邊道邊舉起它望向「山口」處行來的點點身影,看了一會兒,不禁皺起眉來,「果然不出所料。」

「誰?」

朱綿櫳放下「千里眼」,看了看蘇玉陵,接着將其遞迴。

蘇玉陵疑惑,接過仔細觀望。只見道上正有序走着三隊人,數目大概五十左右。三位衣着看似長輩年紀的人走在最前頭,二男一女,此刻正並肩緩緩而行。雖瞧不清面貌,不過蘇玉陵對這幾個身影可是再熟悉不過,看着不禁心中一動:「師父……施前輩,白先生……」

「玉陵……」

蘇玉陵低下臉去,思懷一陣。良久搖了搖頭,朝朱綿櫳笑道:「櫳兒說什麼『不出所料』?」

朱綿櫳不答,道:「要不要去見見你師父?三天前他們到了洛陽,你怕我擔心還是沒去瞧瞧他們。」

蘇玉陵一聽,淡淡一笑:「可是見了又要說些什麼呢?」

朱綿櫳握起她的手,微笑道:「去,阮千隱不會來這裏了。」

「為何……」

「別管這麼多,我知道你想見他們。」朱綿櫳道,忽的揚唇一笑,「你看着,這回本郡主定會好好說話。」

蘇玉陵稍稍一怔,隨即看着她笑了笑:「遵命,郡主。」說着便攬起對方,從高丘飛下,直往薛半儒等人行走之處去。

再說薛半儒、施無香和白霜衣三人,正帶着眾弟子往山麓的擂台處慢行,正訝異一路上都沒碰上其它門派的人,卻忽見一名身穿杏紅色衫裙的女子攬著另一名絳衣女子從遠處飛來、在約摸十丈之遠的地面緩緩着落,不免心起疑惑。

落地后的蘇玉陵邊走着,漸漸看清薛半儒的臉龐,又見同門也正往自己這邊瞧,一陣激動。拉起身邊的朱綿櫳疾走了幾步,直迎到眾人跟前。心起微瀾間,看着薛半儒便開口欲叫「師父」,卻是見他面色冷厲地看着自己,心不禁一悸:「師、師……施前輩,白先生……」頓了頓,才略低下頭敬道,「薛前輩。」

零孤派弟子見薛半儒不應,故也不便多語。行在白霜衣身後的白少蔥本想叫聲蘇玉陵,卻又見朱綿櫳走近她身邊去握住了手,便立刻將話吞了回去。與她有同樣反應的,還有靜靜站在最後邊的溫墨池。

蘇玉陵雖也料想到了此情形,不過真當薛半儒不理自己時,還是一陣難過,又見白少蔥和溫墨池欲言又止,心中不住嗟嘆。抬起眼偷偷瞧了瞧人群之中,見同門皆在,卻是依舊沒有見到江遠汀,不禁暗暗皺眉。遠汀和鄉雪姑娘,不可能還未從眉州回來,究竟是去了哪裏?

施無香見氣氛沉凝,看了看薛半儒,朝蘇玉陵淡淡道:「二哥近日又上火,別放在心上。」又問二人道,「你們如何會在這裏?此地又為何會這般冷清?」

蘇玉陵正欲說話,朱綿櫳已介面道:「武林大會舉行之地已為阮千隱暗中所換,你們……三位前輩因被他懷疑與本郡主有關而沒接到他的通傳,僅此而已。」

眾人聽着皆一疑,蘇玉陵心中亦是一陣迷惑。阮千隱一早便知自己與施無香等人關係匪淺倒是不假,可他若是要做到逃過王府那麼多侍衛的眼睛向各派暗中通傳,又要做到讓各派不走漏風聲,何其之難?再者換地方不比改時間,沒有一個極具說服力的理由,又如何能讓各派都聽從於他?

朱綿櫳見蘇玉陵皺眉暗思,便朝她道:「但凡阮千隱白日裏的行動,的確都會被我安在各處的人看到,可若是晚上呢?以他的輕功,要無聲無影,怕是簡單之極。」頓了頓,接道,「柯姐姐說的對,阮千隱他畢竟是盟主,再狂妄再急躁,也定有其深沉心思。此回畢竟是大事,若是能瞞過本郡主,他放一回架子又何妨?」

蘇玉陵一思,點頭道:「曲水此話不假……」想了想,又疑道,「只是各派的口風都這麼緊?別派不說,那雲邁和陳若岸,究竟是何心思,居然也願意順着阮千隱……」說着一頓,沉吟須臾,才恍然道,「是了,他們才最願意。陳若岸雖已站在這一邊,可那也是為了孫可道的名聲。如今若有機會不讓你將事情在眾人面前抖出來,他自然高興;雲邁也是,他所想的,只是要留住你的性命,至於那種事,能不說,定然也不會說的。」

朱綿櫳輕輕一笑:「正是,雲邁只要我不死,其它事根本不管,也不懂,從來都是隨之任之。」又道,「如今陳若岸他心裏也清楚我還需要他的『罪己書』,覺得有後路可退,故而亦不擔心。」

施無香聽着,倒是明白一些。多年前為了見容靜商一面,循跡找去萬花川穀,雖不久便離開,卻也在那裏聽聞了一點零碎。如今見朱綿櫳出現在此地,說着那些話,也隱約猜到她要做什麼了。只是薛半儒心中不明,雖知朱綿櫳與阮千隱、雲邁他們有怨仇,阮、雲幾人也皆是些奸詐之輩,但也無法將與他們敵對的朱綿櫳跟「好人」聯繫到一起。且這段時日依舊對她帶走蘇玉陵的事耿耿於懷,故而一看到她,心中便一堆怒氣,不禁冷麵以對。

朱綿櫳淡淡瞥了眼薛半儒,心道還是別與他說話,於是看向施無香道:「既然如此,幾位前輩還是先回去,此地是不會來人的了。」

站在近旁的傅敬樘看了看薛半儒,心知他有話要問卻不想開口,想了想,便朝朱綿櫳看去:「那敢問小郡主,場地被阮千隱換到何處去了?」

朱綿櫳一思,立刻搖頭:「本郡主也不知,否則怎還在這裏?」

「這……」

薛半儒淡淡一哼,斜睨一眼朱綿櫳:「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只你自己清楚。」

朱綿櫳皺了皺眉:「就是不知道。」說着走到蘇玉陵身邊,輕聲道,「好了,見過一面咱們就走,薛半儒還是很討厭……我。」

蘇玉陵看着她微微一笑,想了想,朝眾人望去,幽然道:「既然如此,玉陵就在此別過……」又低低道,「保重。」說完便立刻移開目光轉過身去,牽起朱綿櫳的手離開。

才走了幾步,二人便聽到身後一陣握好佩劍、起步跟來的齊聲。朱綿櫳腳步一頓,重新轉過身去,面向著眾人看了一會兒,淡淡道:「不許跟來。」

薛半儒一聽,輕笑一聲:「我們去參加武林大會有什麼不對?同路而已。」

朱綿櫳皺了皺眉,厲色道:「我不妨告訴你們,本郡主身上有《歸元真法》。你們三個掌門若是與我一同找去,難說會不會中了阮千隱的奸計,到時候被他冤枉你們居心叵測,可別怪我!」

「《歸元真法》?」眾弟子一疑。薛半儒也微微訝異,朝朱綿櫳道:「你身上何故會有這傳聞中的真法?」

朱綿櫳冷哼一聲:「不是那東西,如今會有這麼多事么?」

薛半儒眯了眯眼。一旁的白霜衣暗暗思忖了一陣,忽的朝薛半儒低語道:「二哥,傳言定王府的王妃貌美無比,可卻沒人見過,容歸元的女兒也貌美無比,亦沒有人見過。好端端的,王府竟有容歸元的秘籍,會不會是?」

施無香站得近,聽到聲音,又見朱綿櫳冷著臉看着薛半儒和白霜衣,便朝二人道:「二哥、四弟,無關之事我們還是別管了,如今究竟是該如何?」頓了頓,「依無香看,我們本對比武無甚興趣,倒是不去也罷。」

「還是施前輩說的對。」朱綿櫳不待薛半儒和白霜衣說話,便笑哼道,「此次武林大會,本郡主會叫它變成殺戮大會,屠狼弒虎,你們怕是更不感興趣,就不必去了。」

薛半儒接道:「聽小郡主這麼一說,老夫可是更想去了!不論對比武有無興趣,既是武林中人,如此盛會,自也不能錯過。」又問道,「究竟是在何處?」

朱綿櫳面色一沉,暗惱對方不領自己好意,冷聲道:「說了不知道,你還想如何?當下本郡主自己也得找起來!」

薛半儒笑回道:「老夫豈不知你詭計多端,快說!」

「本郡主沒空與你們啰嗦……」朱綿櫳略一眯眼,「耽擱了本郡主的時間,你們也逃不了責任!」

薛半儒面孔一板:「你這是什麼口氣!」

在旁聽着的蘇玉陵見此情形,無奈搖頭。心中一思,便悄悄拉過朱綿櫳,輕聲疑道:「看櫳兒這樣子,是知道阮千隱把地方換在哪了?」

朱綿櫳見眾人凝神細聽,煩躁地皺了皺眉,便轉身湊近蘇玉陵耳畔,聲音極輕地道:「我也是猜的,阮千隱——」

蘇玉陵聽着微微一愣:「原來如此……」隨後又稍稍看了看薛半儒,見對方也正淡淡瞧著自己,一垂眼,便立刻轉回臉來。

朱綿櫳說完,離開蘇玉陵身旁,朝眾人凜然道:「本郡主真的已沒有時間再等,否則待我找到地方,那些人都已比好武散了!」

薛半儒瞟了她一眼,淡淡一哼,不語。

蘇玉陵心中自是有些落寞,牽起朱綿櫳的手,對她道:「不如我們先回原處,歐護衛他們興許已經回來,不知會不會有什麼消息。」

「也好。」朱綿櫳應了一聲,看了看站在前面的薛半儒、施無香和白霜衣三人,柔下語氣道,「既然如此,各位前輩還是先回去。」

施無香點頭,代薛半儒道:「你們保重。」

二人回到之前的高丘處,果見歐錦程和丁氏兄弟已站在那裏等著。朱綿櫳立刻走近,朝三人問道:「如何?」

歐錦程皺眉道:「玲瓏宅里無一人,全都出去了。」

朱綿櫳聽着,冷哼一聲,又朝丁士翱、丁士翔看去:「九宮教?」

二人心一緊:「亦是如此。」

「那先前派去的人呢!」

三人互望一陣。歐錦程稍一垂眼,低低道:「在谷水縣近郊發現……」

朱綿櫳皺起眉:「屍首?」見歐錦程點頭,不禁咬牙道,「豈有此理!」靜了靜,又問道:「那查到人都去哪了么?」

丁士翱搖頭,道:「雲屏客棧附近的百姓都說一行人是一齊出門的,自然以為是參加武林大會去了。卻未料,根本不是來此地……」頓了頓,「郡主說不必多探,我們便先回來稟告。」

「做得對。」朱綿櫳應了一聲,又淡淡哼道,「這下本郡主倒是被他們算計上了。」

蘇玉陵想了想,憂慮道:「可一到城郊縣郊,人煙少,岔路多,當下一時該如何查他們去處?」又蹙眉道,「若是誤了時間……」

「不必擔心。」朱綿櫳搭上蘇玉陵的手臂,暗自一思忖,靜靜道,「不過是換了地方,也無什麼差別,只是本郡主此回得晚到一點而已……」想了想,朝歐錦程和丁氏兄弟吩咐道,「你們,還有鄭領衛和馮總管二人,依舊帶了侍衛,立刻隨我動身!」

三人不明所以。蘇玉陵也問道:「櫳兒真知道他們去了哪?」

朱綿櫳看着她搖頭笑道:「剛才跟薛半儒是瞎說,這下我真是猜的了。」

蘇玉陵一笑,伸手摸了摸朱綿櫳的臉:「猜哪裏?」

朱綿櫳輕輕一嘆,蹙眉道:「洛陽嵩縣白雲山。」

「白雲山?」蘇玉陵一疑,暗思了一陣依舊想不透,「為何偏是那兒?」

朱綿櫳道:「白雲山高峻,上去得花不少時間。」

蘇玉陵心一緊:「你是說他們把地方換到山頂上去了!」又道,「可若是要山高,洛寧縣的全寶山也可,為何還要去白雲山?」心不禁一憂,「白雲山在洛陽最南,離此地那麼遠,若是過去,至少得花兩個多時辰……」

「正是因為如此。」朱綿櫳道,「既要比武決勝負,又要避開我,阮千隱找這樣一個地方,的確極好。」又道,「你想,我找不到他們的去處,正是如他們所願;即便被我猜到或發現,可我若趕過去,要花上兩個多時辰,而他們皆是學武之人,腳程多快?怕是這個時候,那些人都已到山下了。」說着微微嘆息,「且白雲山最高峰比之當初華山要高,卻又沒那麼險,他們輕功上去倒是容易,於我卻依舊是個難題……」

蘇玉陵一聽,眯眼道:「原來如此。若是換在全寶山或者其它之地,與我們所花的時間就拉開不了多少;白雲山高且遠,就不一樣了……」又哼道,「他們竟算計得如此清楚!」

朱綿櫳點了點頭,又道:「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去。」

「櫳兒。」蘇玉陵皺眉道,「如今這只是猜測,若是不在那裏,該如何?」想了想,「不如先派人去城郊各條路上查查人跡?」

朱綿櫳止道:「沒有時間了,他們去那裏的可能最大,我也只得孤注一擲。我們當下馬上趕路,直接往南走。快點的話也許能趕上,就當不看他們的比武了。」嘆道,「若再耽擱,待我到了那裏,他們就真的已下山了。」

蘇玉陵聽着暗惱道:「只怪一直想不到他們會有這一出,否則便早一天去白雲山……」

朱綿櫳搖了搖頭:「沒用的,若是我們早一步,他們可再變換計劃不是么?要是那樣,我們還得從上面下來,再去別的地方,更為麻煩。」

蘇玉陵道:「話雖如此,只是我怕你白費心力。」

朱綿櫳淺淺笑道:「誰說白費心力?若人真的不在上面,我們便看了日出再下來啊。」靜了靜,又道,「再說這回不是上華山、去了就下不來,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

蘇玉陵看着她微微一笑,只是一想到白雲山比華山還高,便為她心疼不已,可這次機會已等了那麼久,如何能再錯過?淡淡笑了笑,道:「自然要去,白雲山日出多美。」說着伸出手撫了撫對方的肩膀,「只是山上高寒,今日你穿得又少……」

朱綿櫳一笑:「你知道我不怕冷。」說着握起蘇玉陵的手,柔聲道,「若真的冷,你要給我取暖。」

蘇玉陵笑着輕輕攬了攬朱綿櫳的肩:「那我們走,如今我做什麼都在你眼皮子底下,總不能把白雲山的路也堵了?」

朱綿櫳笑道:「你傻么,白雲山可不止一條道,你要堵到什麼時候?」

蘇玉陵怔了怔:「是嗎?」想起什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歐錦程幾人,又輕輕在朱綿櫳耳邊道,「當初這琵琶麓的計劃是不成了,那你答應我的甜頭是否也不作數了?」

朱綿櫳聽着臉一紅,往蘇玉陵身前偎了偎,低聲道:「我說了讓你給我取暖了啊。」

蘇玉陵愣愣道:「原來『取暖』便是『嘗甜頭』的意思,真是意味深長……」揚唇笑了笑,「那我真是要多謝阮盟主他們了。」

「不是!」朱綿櫳抬臉,羞惱道,「是你把『嘗甜頭』想得太意味深長了!」說着重重踩了蘇玉陵一腳,「不與你啰嗦了!出發!」

蘇玉陵笑着看着朱綿櫳走開,良久卻漸漸隱去笑意,轉而輕輕一嘆。白雲山玉皇頂乃中原第一峰,丈六百六有餘,如今她的寒症雖然已治,可要爬那麼高的山,又究竟會如何?

再說薛半儒、施無香和白霜衣三人正帶着眾弟子從周山回洛陽城中,此刻快要出了山麓,依舊在周谷之內,只是這回是換做三人在後,緩緩而行。

「蔥兒你走後面做什麼,跟師兄姐走一起去!」

白少蔥正左思右想慢慢走着,忽的聽到身旁一聲低斥,心一驚,皺了皺眉,側過臉叫道:「爹凶什麼呀!我來時不也走你邊上么!」

白霜衣朝她道:「大人要說話,小孩子走遠一點。」

白少蔥哼道:「現在我又成小孩子了,要我嫁人、喋喋不休的時候便斥我年齡大!」就知道你們有話要說,定是剛才朱綿櫳悄悄說給玉陵聽的時候,被你們用深厚的內力聽見地方換哪兒了!

白霜衣呵呵笑道:「爹說的有錯么?是該嫁人了。」

白少蔥嘴一撅,走到施無香身邊:「三姑姑,我爹真是煩人,過些天我又要離家出走了。」

施無香笑了笑,輕聲問道:「少蔥可有中意的人?」

白少蔥眉一蹙,哼了一聲便又跑去薛半儒身旁。

薛半儒也笑了下,朝她溫和道:「少蔥看我零孤派的徒兒們,哪個好啊?」想了想,「墨池如何?」

白少蔥聽着,低叫一聲,便欲跑去前邊隊伍得個清靜,正要移步間卻忽而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悠揚清綠的笛聲。此刻那聲音又倏忽一高,依約蘆花叢中一行白鳥驚起,絮雪飄搖,雲水悠悠;笛聲漸近時音擴而散,低回緩長,又如黃鶴之迴旋於高,絕寒寂寂,一灘月朗之下,似有萬木霜飛。

白少蔥沿着笛音,抬臉向前上方引頸而望。須臾,便見一名身穿玉色長衫的男子,輕輕騰著一旁的樹端,衣袂飄舉引聲而來。緩緩,那人的身影逐漸靠近,最後飄落在自己四人的跟前,雙腳穩穩着地。

只見着地后的人將橫笛從唇旁一收,秀順的流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不經意挑過自己的劉海。又見笛子在那人指間打轉一圈后瞬即掛回了他的腰間,白少蔥不由得眨了眨眼,朝對方叫道:「你、你耍什麼流氓呀!」

男子正是那玉笛公子祝眠書。只見他雙臂抱前,睜大眼湊近白少蔥,疑道:「你看不出來么?我明明是在耍英俊。」

白少蔥輕輕一哼,隨即跑到白霜衣身後,撇嘴道:「爹,此人大膽。」

白霜衣自不認識祝眠書,薛半儒和施無香也正疑惑,欲開口相問,卻見原本走在前頭的溫墨池疾步走了過來:「祝兄弟……」

祝眠書聽見聲音,笑了笑,回身道:「墨池還認得我啊!」

溫墨池走近,朝祝眠書微微一笑,又對薛半儒道:「師父,這位祝兄弟是玉陵的朋友。」

薛半儒一聽,朝祝眠書看去:「這麼看,你是專程而來了?」

祝眠書輕輕一嘆,皺眉道:「其實我正要去周山山麓找玉陵,心想途中既遇到了你們,便下來問問看見她沒有……」

幾人並不答話。薛半儒瞥見前邊眾弟子皆往這裏張望,便走到傅敬樘身旁,道:「敬樘先帶大家回客棧,記得好好相處,為師和兩位師叔過會兒便到。」

傅敬樘心知薛半儒所想,便點了點頭:「師父小心了。」

薛半儒看着他安心一笑,隨即又走向祝眠書:「小兄弟有什麼事要找玉陵?」

祝眠書搖頭,只問道:「幾位前輩見過她了嗎?」又道,「若她們不在擂台那裏,我便不過去了,也可省些時間。」

薛半儒略一皺眉:「老夫是她師父,有什麼話與我說便是。」

祝眠書晃着腦袋笑笑:「可我只是玉陵的朋友啊!」

「你——」薛半儒氣道,「玉陵都交了些什麼朋友!」又自語道,「那個陸拾寒,看着倒也是好端端一個標緻姑娘,卻不知又把冷心弄到哪裏去了!」

祝眠書聽着笑了笑,一思,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朝白少蔥柔聲道:「姑娘,見過玉陵了么?」

白少蔥心中又暗罵祝眠書耍流氓,皺了皺眉。不過心下覺得跟着他或許可以找到蘇玉陵,想了想,便道:「玉陵剛才……」

「蔥兒……」白霜衣輕輕拉過白少蔥,隨即朝祝眠書微笑道,「小兄弟,我們的確見過她,不過,她此刻已不在山麓。」

祝眠書一思:「那在何處?」

白霜衣道:「不知為何,大會場地已為阮千隱所換,她們便趕去新的地方了。」

「她們知道?」祝眠書一疑,急道,「那她們去了哪裏?」

白霜衣回道:「正是東邊的萬安山。」

「怎麼會是萬安山!」祝眠書暗惱著叫了一聲,「她們定是中了什麼計了!」

白霜衣又道:「她們先行一步,我們也正往那裏去,我想小兄弟你,興許正好和她們錯開了。」

祝眠書叫了一聲,皺眉道:「都怪我晚了一步!」

見祝眠書此番說話,白霜衣、薛半儒和施無香心中便已明了。原來正如白少蔥剛剛所想,之前三人果真以內力將朱綿櫳偷偷在蘇玉陵耳邊說的話聽了去,正是「將地方換到偃師的萬安山」幾字。原本三人真打算將弟子們帶回客棧后,一同前去萬安山。若不是現在白霜衣套了祝眠書的話,還依舊被蒙在鼓裏。

一想到此,薛半儒不禁眯了眯眼,朝施無香和白霜衣道:「朱綿櫳,此女心機真是重。」又哼道,「不過更可恨的是玉陵,竟和她一起欺騙我們!之前還以為她是配合著我才故意問朱綿櫳話的!」

白霜衣搖頭勸道:「二哥,興許玉陵是真不知道、也被小郡主騙了呢?」

薛半儒惱道:「若真是那樣,玉陵豈不可憐!既在一起了,朱綿櫳騙誰都可,就不該騙她!」搖了搖頭,「如此重的心機……」

「二哥。」施無香無奈打斷道,「不管玉陵是不是故意,小郡主心機重不重,她們這麼做也是為我們着想。」又道,「我們已被阮千隱懷疑與她們有關,若是再一起去大會上,那就真如小郡主所說,難免不會被亂扣帽子。難道不是么?」頓了頓,微笑道,「若是不放心她們,我們便偷偷地去,這樣才好。」

薛半儒哼道:「老夫豈不知這個道理?」說着又朝正不明所以的祝眠書道,「既不是萬安山,那到底是哪裏?」

祝眠書看着幾人,又想了一陣,才瞭然道:「原來你們騙我,玉陵她們沒去萬安山!」

薛半儒三人稍稍得意地笑了笑:「快說。」

祝眠書暗自一思忖,忽的哈哈道:「既是如此,我們山主定已猜着換在哪兒了,我反倒不必擔心!」

見祝眠書悠悠然一笑之後便欲離開,白少蔥和溫墨池立刻往他身前一攔:「快說!」

祝眠書一哼:「玉陵她們不想讓你們知道,我如何能說?」說着便仰起臉吹起口哨來,「邙山?郁山?」

薛半儒搖了搖頭,走到他跟前靜靜道:「祝兄弟,老夫是玉陵的師父,與你一樣關心她的安危,我們若是在她們身旁,你想是不是會好一點?」

祝眠書見薛半儒認真說話,也不敢造次,便收起調子,朝幾人靜靜道:「白雲山玉皇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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