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與子同袍
魏冉率領五萬步騎打着「勤王」的旗號,火速南下,趕往咸陽。
他已經趕到咸陽城郊的一片雪原之上,但不知道城內的具體情況,故而不敢輕舉妄動。而得知嬴壯已經率領灞上大營的兵馬闖入咸陽城之後,魏冉大驚失色,剛剛想要下達進軍的號令,這時,就有一名校尉飛騎而來。
「魏冉將軍,大王詔令,命你獨自一人前往城門口!」
聞言,魏冉的臉色不禁發白,道:「大……大王?你莫不是欺瞞我?大王不是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嗎?」
「大王已經蘇醒,且平定了季君之亂。」
把這名校尉送走,魏冉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旁邊的一名將領叉手道:「將軍,這其中會不會有詐?大王為何蘇醒得如此及時?嬴壯已經舉兵叛亂,極有可能控制了咸陽和王宮,萬一這是嬴壯在假傳王命,騙將軍過去,而後殺之。不可不防啊!」
「不錯!請將軍三思!」
一眾將領雖是武夫,但頭腦還是有的。
嬴壯假傳王命的可能性不是沒有,只是,魏冉重視不重視而已。
思慮良久,魏冉嘆息道:「大王可能已經清醒過來,也有可能是嬴壯在假傳王命。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魏冉都不可忽視!二三子,倘若我這一去不復還,還請爾等殺入咸陽城,鋤奸剿賊,勤王護國!」
「將軍高義!我等自當遵從!」眾將轟然唱喏。
事實上,魏冉知道自己這一去,很有可能回不來。
無論是嬴壯假傳王命,還是真正的王命,魏冉活着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前一種可能性,魏冉可能還有一條生路,而後一種可能性,着實是九死一生!
自己在沒有虎符印信的情況下,貿然起兵,直逼咸陽,已經無異於謀反,秦王盪能饒恕他嗎?
魏冉相信秦王盪已經蘇醒的可能性更大,因為嬴壯假傳王命的話,怎麼可能在城門口接見他?把他引進城內誅殺不是更好?
此時此刻,魏冉真的是腸子都悔青了!
魏冉騎着一匹戰馬,佩劍都不帶,直接趕往咸陽城北的城門口。隔着大老遠,他就看見在雪地上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吁——」
魏冉勒住戰馬,翹首以盼,這身影是越來越清晰的。
這身影宛如雪雕一般站在那裏,身上的衣袍都沾著點點冰晶,執劍而立,昂藏九尺,紫金冠束髮,濃眉大眼,滿臉英雄氣,這不是秦王盪還有何人?
魏冉忙下了戰馬,一路小跑過去,在秦王盪的面前納頭就拜,道:「臣魏冉,參見大王!大王萬年!秦國萬年!」
「……」秦王盪沒有說話。
魏冉亦是心裏頭七上八下的,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少頃,秦王盪冷聲道:「魏冉,你可知罪?」
「臣,知罪!」魏冉苦澀地笑道。
「魏冉,寡人與你認識多少年了?」
「應有七年。」
「是啊。七年了,四年的袍澤之情,三年的君臣之情!寡人依稀還記得,當年寡人隱姓埋名入伍,你便是寡人的百人將,咱們一起出生入死,並肩作戰,何等痛快?你左邊肩膀上的一道箭傷,是替寡人擋的。你是知道寡人的身份吧?寡人不在乎別的,你這箭傷是實實在在的明證!」
秦王盪一臉狠戾地道:「但是你為何要造反?是為你自己的私利,是想謀一個大的功名,這都是人之常情,你沒錯。可是,你這樣讓寡人如何待你?寡人現在恨不能一劍殺了你!」
聞言,魏冉低着頭道:「臣,自知必死。臣有負於大王之厚恩,請大王誅之!」
「你以為寡人不會殺了你嗎?」
「嗆啷」的一聲,秦王盪拔出了手中的秦王劍,架到魏冉的脖頸上。
劍刃的冷鋒,透過肌膚,給魏冉一種窒息而冰冷的感覺。
魏冉毫不懷疑秦王盪會一劍殺死自己!
這身上的殺氣是怎麼都掩蓋不住的。
魏冉咧嘴一笑,終於抬頭道:「大王,殺了我吧。若有來生,魏冉願意再做你的兄弟,再做你的臣子!」
秦王盪揮起劍,隔着幾尺的距離,隨後一劍砍過去。
魏冉滿臉苦澀的閉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唰!」
魏冉頭上戴的戰盔,其三角冠狀頭鍪后纓頓項立刻落在雪地上。
等了良久,沒有痛苦的感覺,已經嚇得渾身顫巍巍的魏冉終於睜開眼睛,看到自己沒死,慶幸之餘,他又磕頭道:「多謝大王不殺之恩!」
「寡人不殺你,是因為你還有用處。魏冉,尾隨在你部後面的義渠軍隊,你應該知道吧?滅了他,戴罪立功。」
「臣,謹遵王命!」
秦王盪轉過身去,揮了揮手,讓魏冉告辭離去。
對於秦王盪的不殺之恩,魏冉是感激涕零。
士為知己者死!
但他又怎能知道秦王盪的心中所想?
「轟隆隆!……」
已是傍晚,在涇陽到咸陽的一處山道上,大雪紛飛,漫山遍野,皆是皚皚的白雪。
而此時,義渠駭已經率領軍隊趕到這裏。
忽而,義渠駭觀察到山道的兩側鳥獸盡走的怪異景象,便揮着手,命令大軍停止行進。
右蠡侯屠畲問道:「大王何故命大軍止步不前?」
「屠畲你看,此處地形甚是隱蔽,適合伏擊,而鳥獸絕跡,不見其聲。秦人若是在此埋伏一支精兵,則我軍將死傷慘重矣!」
「大王多慮了。」屠畲笑着道:「現在咸陽生亂,秦人都忙着爭奪王位,誰還顧得上留意咱們義渠人的動向?此番我軍行進,甚是隱蔽,即便為魏冉所察覺,為爭權奪利之計,魏冉不一定會出兵阻擊咱們的。」
邊上一名義渠首領亦是道:「不錯。大王,秦人信奉攘外必先安內!現如今他們都自顧不暇了,何以抗擊咱們義渠人?」
聞言,義渠駭搖搖頭說道:「不可不防。屠畲,你即刻率一萬兵馬先行一步,若無事,則可派人回報!若有事,寡人也好隨時策應!」
「諾!」
屠畲旋即率領一萬騎兵進入山道的更深處。
過了沒多久,山道裏面果真響起了喊殺聲。
當義渠人進入山道的時候,早就埋伏在山道兩側的秦軍士卒,頓時冒出頭來,張弓搭箭,不斷將勁矢射到山道上。
「嗖嗖嗖!……」漫天的箭雨一陣接着一陣,就跟割韭菜一般,瞬間收割了成百上千名義渠人的性命。
義渠人哀嚎著,倒在了血泊之中,殷紅的血液浸染了一大片的雪地。
「撤!快撤!」
屠畲忙招呼將士們儘快撤離。
但秦軍的箭陣是十分可怕的,尤其是在這種有利的地形條件之下,他們居高臨下地射箭,拋落石塊,不斷射死、砸死敵人,不過一炷香的工夫,義渠人便死傷大半。
魏冉拔出利劍,指著底下亂作一團的義渠人喊道:「將士們!你們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跟我殺啊!」
「殺!」
漫山遍野的秦軍將士沖了下去,他們披堅執銳,或手持長戈,或手持戰矛,亦或是一手持盾,一手拿劍,都健步如飛,悍不畏死地衝下去。
「噗嗤嗤!……」
秦軍與義渠人撞擊在一起,宛如兩股洪流驟然匯聚,瞬間炸開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秦軍悍勇,義渠人桀驁,二者在勇武上面可謂是勢均力敵的,但秦軍的武器裝備遠不是義渠人所能比擬的,這士氣更是雲泥之別。
「受死吧!」
一名秦軍士卒嚎叫了一聲,手中的戰矛一刺,頓時捅穿了一個敵人的胸腔,一股濃郁的鮮血噴灑到他的臉上。秦兵在這種高度緊張的情況下,連擦拭的工夫都沒有,又是一腳,將那個敵人踹翻在地上,看着滿臉猙獰,還在掙扎不已的義渠人,秦兵「嘿」了一聲,揮動戰矛,直接刺在其脖頸上面。
殺了這個義渠人之後,這名秦兵又尋找下一個目標。
秦軍的作戰單位是十分嚴密的,不似義渠人一般,一旦進行廝殺,就宛如一盤散沙。
秦軍是五人為伍,十人為什,在這種混戰的情況下,他們往往是五個人為一作戰單位,在各自的伍長的帶領下,其餘四人都組成一個小團體,並肩作戰。
豈曰無衣!
與子同袍!
那秦兵又戳死了一名義渠人,但又有一個義渠人飛撲過來,其手中的戰矛已經刺向了他的後背。
「小心!」
「鐺!」
秦兵的伍長揮動利劍,挑開了義渠人的戰矛,但這一下的工夫,原本被伍長撂倒在地上的義渠人一臉狠戾之色,趁機抓起地上的青銅劍,一投出去。
「噗嗤!」
「呃!」
伍長瞪着眼睛,腹部已經插上了一柄青銅劍,在汨汨地淌著鮮血。
「伍長!」
伍長罵了一聲:「狗娘養的!」然後全然不顧身上的傷勢,一腳踹倒那個襲擊自己的義渠人,一劍刺過去。
而另一頭,得知進入山道的軍隊遭到伏擊后,義渠駭又迅速率領剩下的四萬大軍挺進。
「報——」
一名傳令兵飛騎而來,跑到魏冉的跟前稟告道:「將軍,山道外圍的義渠人已經殺進來了。」
「好。」
魏冉將青銅劍收回劍鞘內,大手一揮道:「撤兵!」
隨着一陣鳴金之聲,原本還在跟義渠人廝殺的秦軍將士頓時且戰且退,宛如潮水一般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