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王者之心

對於甘茂、向壽這些楚系大臣的心中所想，秦王盪是一清二楚，無非是爭權奪利，趁機削弱朝中秦系大臣的勢力，壓制魏系大臣，最後做到一家獨大而已。

原本在秦國的朝堂上，有着秦系、楚系和魏系三大朝臣的勢力，相互制衡。而隨着季君之亂的爆發，一大批老秦世族出身的大臣附逆，等待他們不過一死，以及身敗名裂。

秦王盪本來是可以藉著魏冉在沒有虎符印信的情況下，無端起兵，追究到底，治楚系大臣們的罪的。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一來秦國經不起這般折騰，二來他比較愛護魏冉、甘茂、嬴稷等人的才能，不忍殺之。

但眼下以甘茂為首的楚系大臣這般咄咄逼人，秦王盪焉能容忍？

「公孫奭、公子通等人附逆之事，干係重大，不可輕易決斷。此事，暫且擱置，容后再議！」

聞言，群臣都不禁面面相覷，但不好辯駁。

秦王盪這是在給樗里疾的面子！

後者不由得眼神複雜地看着秦王盪，不知作何感想。

秦王盪又道：「魏章已經在谷口生擒義渠駭。咸陽一役，義渠最後的有生力量，已經被完全消滅！著北地郡守白起率五萬之師，蕩滌西北，儘快佔領義渠之屬地，將其徹底納入我秦國之版圖。」

「另，三日後，寡人將在太廟舉行獻俘禮，將義渠駭等人，獻於太廟，以告慰秦國歷代先君的在天之靈！」

群臣山呼道：「大王萬年！秦國萬年！」

這一回秦王盪可不止平定季君之亂這麼簡單，就連讓秦國頭疼了四百餘年的邊患——義渠，都被他順帶着掃滅，文治武功，不可謂不厲害。

不過，讓群臣倍感困惑的是，領兵滅義渠的，為何不是魏冉，而是白起？

不是說白起年紀輕輕，不夠資格，而是這其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太大。秦王盪，似乎不怎麼信任魏冉了！

旋即，秦王盪又掃視了一眼陛台之下的群臣，心中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揮了揮手，身邊的黑伯心領神會，就讓兩名內侍抬着一個巨大的木箱，從側門進入四海歸一殿。

木箱就放置在秦王盪的跟前，陛台之上，所有大臣都能看見的地方。

「二三子可知道，這箱子裏，是為何物？」

群臣都是大眼瞪小眼的，一頭霧水。

秦王盪上前，打開箱子，顯出木箱裏面的一道又一道的竹簡。

秦王盪淡淡的道：「這箱子裏的竹簡，都記錄着你們這些日子以來的言行舉止。甚至，有爾等互通之文書。」

聽到這話，甘茂等人不禁眼皮子一跳。

王上這是要秋後算賬？

「爾等不必擔心，這箱子裏的竹簡，寡人一道都沒看過。每個人都有着自己的私心，這個寡人能夠理解，但是，寡人不希望此類事情再次發生。」

秦王盪搖頭道：「黑伯。」

「老臣在。」

「讓人把這箱子裏的竹簡都燒了吧。」

「嗨！」

秦王盪亮出的這些竹簡，其實就是群臣的罪狀，主要是楚系大臣的。有了這些罪狀，秦王盪完全可以血洗朝堂，把敢於反對自己的聲音全部壓制下去，但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將能幹的大臣統統治罪，誰為他效力？

秦國已經經不起大的折騰，秦王盪要做的，就是將季君之亂的負面影響壓到最低，展現出自己寬宏大量的一面。

只有恩威並施，自己才能穩坐王位，更好地統御群臣。

「黑伯，宣詔吧。」秦王盪緩緩的閉上眼睛。

黑伯躬身行了一禮，拿起詔書，字正腔圓地念道：「大王詔令！茲右丞相甘茂，御下不嚴，有結黨營私之嫌，故改任典客，司之邦交。原典客彌子夏，升任右丞相！茲左庶長魏冉，平亂有功，即日擢升為少府！公子稷治政有方，擢升為蜀郡丞，即日上任！……」

秦王盪的這道詔書，可謂是完全遏制了朝中的楚系大勢力，趁勢提拔自己的親信文武。諸如甘茂、魏冉、嬴稷等人，不是明升暗降，就是直接被尋一個由頭貶職的。

但是對於秦王盪的這份詔令，群臣是不服不行。

下了大朝會，秦王盪剛剛到龍台處理政務，黑伯便進來通報，說是樗里疾求見。

對於自己的這位王叔，秦王盪不敢怠慢，隨即傳召。

「大王！」

「王叔，坐吧。」

秦王盪隨之與樗里疾對席而坐，後者欠著半個身子，表示恭敬。

「王叔是來為公孫奭、公子通等人求情的吧？」

「非也。」

「不知王叔此來何為？」

樗里疾搖搖頭道：「大王，實不相瞞，在此之前，老臣確實是想請大王網開一面，勿加罪於公孫奭、公子通等人的身上，保全老秦世族在朝中的勢力。但是大王的這一番動作，着實讓老臣豁然開朗！現如今無論是秦系，還是楚系的大臣，在這場叛亂當中都討不到好。如此，老臣便安心了。」

這是樗里疾的心裏話。

不是說樗里疾私心過甚，食君之祿，不為君分憂。恰恰相反，樗里疾是擔心秦王盪一怒之下，誅滅公孫奭、公子通等附逆的大臣，並夷滅其族，抄沒其家，這樣為秦國所帶來的後患是極大的！

沒有本土秦系大臣的支持，魏系又是勢單力薄的情況下，秦國的朝堂上，很有可能是楚系大臣一家獨大，必將威脅到王權。

然而，現在秦王盪通過自己的手段，一口氣將風頭正盛的楚系大臣一個不放過，通通貶斥，這樣一來，朝局又進入了平衡的狀態。

公孫奭、公子通等人死不死，其實已經無足輕重了！

「大王，老臣想知道，你打算如何處置參與叛亂的大臣？」

秦王盪嘆氣道：「王叔，國法即王法，公孫奭、公子通等人犯上作亂，不僅是在冒犯寡人，更是在冒犯秦法的尊嚴。秦法，不可瀆也！寡人就算想寬恕他們所犯下的罪行，恐怕秦人不會，秦法不會答應！王叔，你是經歷過商鞅變法的，你應該很清楚，法度不行，將會給國家帶來多大的禍亂？」

「叛逆者都能活命，寡人若是開了這種先河，誰又能敬畏寡人，誰又能敬畏秦法？」

聞言，樗里疾蹙眉道：「大王是想按照秦法處置他們？」

「不錯。」

「不能改了？」

「絕不更改！」

「公子通、公子惲，其二人都是大王的兄弟，誅之，恐遭非議。大王連他們都不能放過嗎？」

「寡人的家事，便是國事，不可不一概而論。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寡人若不誅滅他們，如何捍衛秦法的尊嚴，如何為臣民之表率，如何給廣大秦人一個交代？」

樗里疾聽到這話，臉上終於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說道：「大王，你終於成長起來了，成為了一個合格的秦王。」

「王叔……」

「大王，你所做的這些都是對的。」樗里疾作揖道：「大愛乃愛天下，大仁則必舍小義。王者之心當能藏污納垢，化腐為金！王者之仁義，與普通子民的仁義大不一樣，與逝者的哀傷澎湃也絕非一物。所謂王者，民心安穩，社稷昌盛，才乃蒼生之幸！國家之幸！」

「天地間真英雄也！」

秦王盪聞言，不禁感慨道：「知寡人者，王叔也。王叔，你可知道，若是嬴盪可以選，寧願不生於王族！王族的血是冷的，說的話是假的，做的事不可瀆，言之辱也！」

看見秦王盪臉上出現悲戚的神色，樗里疾的心中五味雜陳，說道：「請大王切莫悲憫自己，要放眼於天下。」

「寡人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