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名利
在一片田野之上,辛勤的農夫們在那裏鋤草亦或是犁地,旁邊的婦人背着孩子亦或是一手牽着孩童,一手提着壺漿,給自己的丈夫送上吃的喝的。
一陣微風拂過,擦拭著額頭上的汗液的農夫們,不禁露出了大大的一張笑臉。
而在田野的一角,卻出現了十分詭異的一幕。
披堅執銳的士卒站在田壟之上,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不時的有農夫走過去,擠在一起,似乎是在看熱鬧,但每每看了沒多久,就會索然無味地離開了。
他們有的事情要忙,實在沒空起鬨。
一名農夫扛着一把鋤頭,瞧見這裏的動靜,不由得放眼望去,只見在甲士們圍着的那一片田野之上,一個光着膀子的大漢正在揮舞著鋤頭刨地,動作十分的嫻熟。
農夫十分的好奇,於是跟旁邊的同村人菜椒問道:「菜椒,這是何人,好大的排場!」
「嗨!鍾離,你還不知道啊?這是咱們秦國的大王!」
「什麼?大王!」
鍾離不禁瞠目結舌道:「大王何故在此耕作?」
「這就不得而知了。」菜椒搖搖頭說道:「不過大王都這般紆尊降貴,下地幹活,咱們還有什麼道理不努力耕作?咱們的王上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聖君啊!我聽說只有賢明的國君才會與民同戚,同甘共苦,我本以為,這般肯下地勞作的國君,只存在於傳說中,沒想到還能有幸一睹我王的風采!」
「是啊,是啊。」
鍾離亦是感慨萬千地道:「我王的確是與眾不同的國君!關東列國的王上,在這般酷熱的天氣里,都躲在深宮之中,為宮娥搖扇,喝着美酒,歌舞昇平,只有我王,才能不辭勞苦地跑出來與民偕作。」
農夫們聚在一起看了看,不一會兒,便都散去。
適才被當做猴看的秦王盪,此時已經累得不行。
這耕作雖然跟練武一樣,都是體力活,但方法不盡相同,秦王盪搗鼓起來亦是十分費力的。
把鋤頭杵著,秦王盪擦拭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液,躲在涼棚裏面避暑氣的王後魏紓走了出來,手上還捧著一碗清水,給秦王盪遞上去。
「王上,快喝了吧。」
「咕嚕嚕……」秦王盪一口氣就把那碗水一飲而盡,還很不雅地擦了擦嘴角,意猶未盡。
魏紓笑了笑,隨後抽出手絹,在秦王盪的臉上擦著汗液與細微的泥土。
「王上,進棚子歇歇吧。你已經勞作了近半個時辰了。這麼大的太陽,可別把自己累壞了,曬壞了。」
秦王盪隨即跟着魏紓進入棚子裏面納涼。
「黑伯。」
「老臣在。」
「讓附近的宿衛都回去吧。烈日炎炎,可別曬壞了咱們秦國的銳士。」
「這……」
秦王盪掃了黑伯一眼,笑道:「不會有事的。這是秦國,這是咸陽,這是寡人的地盤,誰敢對寡人不利?再者說,以寡人自身的勇武,還需要他人保護嗎?」
「諾!」黑伯隨後領命而去。
其實秦王盪說的沒錯,以他的武力值,天下何處去不得,又有誰能隨便殺得死他?
這些宿衛,充其量就是給他充充門面而已。
秦王盪又對魏紓說道:「紓兒,你先回宮去吧,這裏雖能避暑,但你的身子嬌弱,可受不得折騰。」
魏紓搖頭道:「不打緊的。王上,你作為一國之君都能親自下地耕作,臣妾是你的妻子,是秦國的王后,又怎能置身事外呢?只是在這裏給王上你端茶倒水而已,算得了什麼。尋常農家的婦女,不都是這樣的嗎。」
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秦王盪心中感慨了一下,頷首道:「紓兒,難得你這般深明大義。」
「王上這般以身作則,怎不讓人汗顏?自三皇五帝以降,為人君者,常親耕於地,然則隨着國家疆域日漸廣袤,事務繁多,國君們都無暇顧及親力親為於農事。王上此舉,應當是想為臣民們樹立起一個好的表率,以示自己重視弄桑吧?」
「不錯。」秦王盪笑道:「紓兒,你還真是明白寡人的苦心。你的父王,魏王可有親自下地耕作過?」
「這倒沒有。」
魏紓搖了搖頭說道:「臣妾的父王,雖有賢名,也重視農商課業,但是並沒有親自下地幹活,每每只是在每年的春耕之時,祭祀上蒼,然後犁一下地而已。」
「紓兒,你的父王信奉儒學,飽受其熏陶,其做法自然不一樣。就連孔夫子都輕賤農事,更何況是魏王?或許,除了寡人這個秦王,普天之下的國君,都已經將親耕農事拋之腦後了。在他們看來,國君下地耕作,是為不務正業之舉,勞心勞力,得不償失吧。」
「大王效仿上古賢君之舉,一定能為天下人傳唱的。」
「哈哈,傳唱什麼的,寡人不在乎。寡人要做的,就是一個表率,就連國君都穿着布衣,拿着農具,在田間地頭勞作,臣民豈能窮奢極侈?寡人首倡節儉,厲行節儉,以此杜絕國內的奢靡之風,防患於未然。」
秦王盪意味深長地道:「紓兒啊,你要知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作為上位者,有的時候,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不能要求別人做到,無法賞罰,一定要令其心服口服才行。」
聞言,魏紓點了點頭,有些不明覺厲。
而就在這個時候,幾輛戰車轟隆隆地疾馳而來。
樗里疾匆匆下了戰車,進入涼棚之中。
「大王。」
「王叔,來,請坐。」
感受於秦王盪之盛情,樗里疾亦是不忌諱地上鋪着的乾草,直接坐在上面,說道:「大王,這是適才送到的急報,是甘茂的親筆信。」
秦王盪接過書信一看,不由得眉頭一皺:「蘇秦竟然從中作梗?」
「是的。大王,齊王聽信了蘇秦之讒言,已經婉拒了咱們的結盟之請,伐韓之事,更是絕口不提。事情真是越來越棘手了。」
聞言,秦王盪暗自盤算了一下,又眯着眼睛道:「王叔,你說這蘇秦跟咱們秦國有何深仇大恨,為何屢屢跟我大秦過不去?」
「這……」樗里疾苦笑道:「老臣如何得知?若是真要說仇恨的話,當年蘇秦入秦,為求得一官半職,多次進言於先王,然則有公孫衍從旁誹謗,再加上其言不適合當時秦國的國情,蘇秦終不得志,盤纏都花光了,蘇秦幾乎回不得雒陽。或許,當時蘇秦就已經對咱們秦國懷恨在心了。」
秦王盪聽到這話,搖搖頭說道:「蘇秦好歹是天下名士,焉能這般小肚雞腸,睚眥必報?」
「王上,名士未必就不會心胸狹隘啊。如張儀,當年為前楚令尹昭陽之門客,被誣衊竊玉而被打得半死,其得勢之後,不也欺楚而報復回去了嗎?還有公孫衍,曾為我秦國大良造,位極人臣,後為先王驅逐,不也是合五國之兵伐秦?張儀、公孫衍、蘇秦這些人,皆是縱橫家,胸中有溝壑,然則其肚量,非比常人之小也。」
秦王盪沉默不語。
這時,樗里疾又道:「王上,蘇秦者,巧舌如簧,擅於挑撥離間,借力打力,其不死,終為秦國之禍患,不如讓黑冰台尋一時機,殺之。」
「不可。」
秦王盪擺了擺手說道:「蘇秦,非常人也,豈能隨便死於刺客之手?再者說,現在還不得萬不得已之時,蘇秦的存在,的確可能威脅到咱們秦國的東出大業,但是從另一個角度想想,蘇秦未必不能為我所用。」
「大王意欲何為?」
「王叔,你了解蘇秦此人嗎?」秦王盪淡淡的道:「蘇秦出身農家,素有大志,曾隨鬼谷子學習縱橫捭闔之術多年。及出山,不得周王室所用,又至秦,不得其位,遂懸錐刺股,發憤圖強,再次出山,終於得到燕王噲的重用,而後又仕趙,合縱六國抗秦,使我秦國多年不敢東出。蘇秦者,反覆無常,首鼠兩端,但是他的心裏在想什麼,誰又能知道?不過,根據寡人的猜測,蘇秦此人,所圖不小啊。」
「其欲圖秦?」樗里疾蹙眉道。
「圖秦?」
秦王盪意味深長的說道:「王叔,你說蘇秦這種人,能圖什麼?」
樗里疾啞然失笑道:「無非是名利而已。」
「不錯。就是名利!」秦王盪眯着眼睛道:「似蘇秦這般遊說之士,最重名利。王叔,你說是滅一國的名氣大,還是弱一國的名氣大?」
「自然是滅一國。」
樗里疾愣了一下,隨後瞪着眼睛道:「大王,蘇秦欲滅秦?這怎麼可能。」
「呵呵,蘇秦不會滅秦,他不能滅秦,也不敢滅秦。蘇秦要做的事情,可能是滅齊。」
「不會吧?」樗里疾一頭霧水地道:「蘇秦雖為齊人唾罵,為悖主之賊,但是其為燕相,還掛着齊國客卿的身份,足見齊王對其之信任,蘇秦何以滅齊?」
若秦王盪不是穿越者,不知道蘇秦的生平事迹,也絕不可能想到蘇秦會尋思著覆滅齊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