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九鼎
「敝臣,秦相樗里疾,見過天子陛下!陛下萬年!」
樗里疾是在大殿之外的陛階之上,見到天子姬延的。鑒於樗里疾步步緊逼,一再踐踏周王室的尊嚴,姬延已經坐不住了,只能拉下臉來接見他。
而樗里疾覲見天子姬延,亦是中規中矩的,既不顯得失禮,又不太謙卑,只是作揖,而無跪拜之禮。
姬延雖心下不悅,但也只好忍氣吞聲,上前抓住樗里疾的胳膊挽著,勉強的笑了笑道:「哈哈,嚴君,你讓寡人好等。寡人在雒陽,卻對你嚴君的大名如雷貫耳啊!」
「貴國惠文王能北掃義渠,西平巴蜀,東出函谷,南下商於,成就一番霸業,以至於而今秦王掃滅義渠,平定蜀亂,東取三川,拓土千里,你嚴君那是居功至偉啊!寡人敢說,放眼天下,尚且不知道你樗里疾之大名的,都是碌碌無為之輩!」
樗里疾一欠身子,道:「天子過譽了。敝臣只是在盡一個臣子應盡的職責。」
「嚴君無須太過謙虛。」
二人寒暄了一陣,終於入得大殿,姬延賜座。
此時,樗里疾是率領一眾將領進入的大殿,兩側尚有周室的公卿大夫在觀望,至於數千秦軍,則是橫陳在大殿外面,防患於未然。
姬延的笑容終於漸漸收斂,道:「嚴君,不知秦王遣你先入雒陽王畿,所為何事?」
「是為守衛之事。」
「秦王這般謹小慎微?」
「呵呵,陛下,我王身系大秦之興亡榮辱,豈能不謹小慎微?再者說,關東列國,於秦居心叵測者甚多,恐有專諸、要離者,刺我王上。請陛下容敝臣說一句不好聽的話,周室衰微,若列國真有宵小潛於王宮,恐天子之軍難以應對,陛下更是難以察覺啊!」
聞言,姬延點了點頭,說道:「嚴君若要加強雒陽及王宮的守衛,請便。」
「多謝陛下。」
樗里疾又忽而道:「陛下,敝臣早就聽聞周王室有一奇物,欲一觀之,不知可否?」
「是何物?」
姬延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在他看來,周王室已經窮得叮噹響,他這位名義上的天子,冕服尚且是老舊的,縫縫補補地傳了幾代人,寶庫當中,更是連老鼠都不願進去!
周王室能有何寶物?
再者說,秦國的富庶雖不及齊、魏,但在列國當中亦是名列前茅的,物產豐富,幾乎無所不有。樗里疾貴為大秦的相國,秦王的叔父,位高權重,見多識廣,他有什麼珍奇異寶沒見過?
就在姬延納悶的時候,樗里疾垂手道:「天子,敝臣要一觀之的奇物,便是九鼎。敝臣聽聞,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劃分天下為九州,令九州州牧貢獻青銅,鑄造九鼎,象徵九州,將全國九州的名山大川、奇異之物鐫刻於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徵一州,並將九鼎集中於夏王朝的都城!」
「又商湯逐走夏桀后,將九鼎遷至其都。盤庚定都於殷后,九鼎遷移至此。昔日大周武王滅商后,曾公開展示九鼎。成王即位后,周公旦營造洛邑,將九鼎遷至該城,並請成王親自主持祭禮,將九鼎安放在明堂之中。」
「不知天子能否遂了敝臣這個心愿,讓敝臣一睹九鼎之風采?」
姬延聞言,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果然,秦人仍舊是在覬覦九鼎!
姬延沉聲道:「嚴君,這九鼎寶器,如今就放置在太廟之中,太廟乃重地,常人不可進,非是天子,非是王室子弟不可擅入。嚴君如此心愿,恐怕不能得償所願了!」
「那真是讓人遺憾。」
樗里疾似乎很是遺憾,說道:「陛下,敝臣雖不能一睹九鼎之風采,但心中仍有困惑,請陛下解答。」
「請講。」
聽到樗里疾沒有逼問,姬延反倒是鬆了口氣,但還沒等他緩過氣來,又被樗里疾的下一句話嚇得目瞪口呆。
「九鼎寶器,象徵天下,其物必大,其物必重。敝臣想知道的,是九鼎的輕重大小。不知陛下能否解答?」
姬延氣得臉色鐵青,張著嘴,剛剛想要怒罵出聲,下面的姬処直接瞪着眼睛道:「大膽樗里疾!九鼎乃天下之重器,豈是你等宵小所能覬覦的?秦國雖大,秦軍雖強,但這天下不是你秦國一家獨大!你們秦國想奪取九鼎,秦國有此實力嗎?」
聞言,樗里疾冷著臉道:「我只是向天子問鼎之大小輕重,又不是要將九鼎據為己有,大都急甚?」
「嚴君,寡人實話告訴你,莫說寡人不知道九鼎之大小輕重,就算寡人知道,也不能告訴你。」姬延幽幽地道:「九鼎,象徵天下,然在德不在鼎。周德雖衰,天命未改。鼎之輕重,未可問也!」
這句話,當年王孫滿曾對前來問鼎中原的楚莊王說過,而現在,姬延又對樗里疾說了一次。
這意義是截然不同的。
王孫滿只是一個大臣,而姬延是天子;樗里疾只是秦相,而楚莊王卻是一國之君!
今非昔比!
樗里疾自然不會跟楚莊王一般,被天子姬延這麼一套敷衍的說辭打發回去。
「天子,實不相瞞,敝臣之意,即是我王之意。我王亦是有意一睹九鼎之風采!關於九鼎之大小輕重,我王亦是十分好奇,不如陛下暫借九鼎於秦,讓敝臣將九鼎遷到咸陽去,我大秦能人異士甚多,不乏飽學之士,定能算出九鼎寶器之大小輕重的。」
狂妄!
目中無人!
欺人太甚!
姬延紅着眼睛道:「樗里疾,這就是你家秦王的意思嗎?寡人早就聽說秦人覬覦九鼎久矣,沒成想是真的!寡人實話告訴你,欲得九鼎,必承其重!恐怕以秦國現如今之國勢,是承載不住九鼎的!」
樗里疾的眼睛王位眯著,折射出一種危險的寒光,沉聲道:「如此說來,天子是不打算將九鼎暫借於秦?」
笑話!
將九鼎暫借於秦,只怕有借無還!
姬延冷冷地道:「九鼎,代代相承,自我朝武王以來,就一直為周室所有,是為祖宗之物,是為天下名器!寡人雖不才,但不敢拋卻祖宗之物,何況,這九鼎寶器,你們秦國拿的走嗎?」
「這就不是陛下要關心的問題了。」
「樗里疾,你若取九鼎,除非滅周,亦或是強搶。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看到姬延這般嚴詞拒絕自己,樗里疾大怒,喝道:「天子身邊定有讒臣搖唇鼓舌,進獻妄言!來人!將此處之周室公卿大夫,統統拿下!」
「諾!」
當即有一小校跑出去揮了揮手。
早就蓄勢待發的秦軍士伍,在接到樗里疾發出的命令后,頓時自殿外魚貫而入,將大殿內的所有公卿大夫,一一擒拿。
至於那些披堅執銳的周王室的宿衛,壓根兒就沒敢反抗,只能躲在一邊瑟瑟發抖著,秦軍一來,他們就將手中的武器扔掉,繳械投降了。
姬延看着滿殿的公卿大夫都被秦軍拿下,氣的雙肩聳動,咬牙切齒的瞪着樗里疾道:「樗里疾!你好大的膽子!王宮重地,豈容你在此放肆!」
「呵呵。」
樗里疾淡淡的一笑,說道:「陛下若是不滿,大可以向我王告敝臣一狀。」
「……」
向秦王盪告狀?
那不是自降身份!
姬延好歹是周天子,名義上的天下共主,怎能因一個諸侯的大臣冒犯了自己,而向該諸侯告狀!
姬延的臉色陰晴不定,恨聲道:「好!樗里疾,你夠狠!」
「陛下過譽了。」
樗里疾招了招手,道:「來人。將天子請到河南城,與我王會面。」
「諾!」
兩名秦軍士卒向過去抓住姬延,被後者甩開,而後憤憤不平地道:「寡人自己會走!」
姬延隨即整了整自己的一身冕服,昂着頭,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猶如即將上刑場的壯士,一臉大無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