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自知之明

第484章 自知之明

「科場弊案?」賈暢望着這四個若有若無的字跡,眼睛眯成了一條線。

這字跡是用指甲掐出來的,雖然字跡仍然工整,不過還是能夠從中看出倉促感。

「不得了,不得了!」賈暢身邊,一個相貌不好恭維的人搖頭晃腦。

身為咸陽城的地頭蛇,賈暢夾袋裏總是有幾個人物的,而兵部職方司這個新設的機構,也不象別的衙署那樣對選人要求正規,故此,賈暢往這裏面塞了不少人。既有當初咸陽城中的雞鳴狗盜之徒,也有市井之中的失意書生、落魄學子。

比如說這個獐頭鼠目的傢伙,姓封,名清,其貌甚陋,甚至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但他卻是一個正經的讀書人——只不過是雜家出身,又自稱在兵家門下學習過。有沒有才能姑且不論,反正他的相貌拖足了後腿,讓他在大將軍曹猛之時不得出頭,哪怕與嬴吉也算有舊,可嬴吉誅曹猛之後,他仍然沒有獲得機會。

直到賈暢將他翻出來,引其入職方司,他才算是有了一條康庄大道。而且他這個人心思靈活,不乏手腕,又如市井之輩一般能吹能侃,故此與賈暢算是合作甚歡。便是趙和,在與他見過幾次,又交給他辦了幾件事情之後,也覺得這是個人才,便將他提到了賈暢的助手位置之上。

「怎麼不得了?」賈暢歪頭問道。

「咱們的主公,定國本也好立道統也好,那都是務虛,但開科舉卻是務實,是主公執政真正推行的頭等大事。此人意欲弄一場科舉弊案出來,看似要壞的只是科舉,實際上卻是壞主公的名聲,壞新政的名聲!」賈暢出身墨家,不是讀書人,故對此事的理解並不是太深,但封清卻是讀書之人,因此更容易看清問題的關鍵:「若只是破壞一科科舉倒不是什麼大事,可是若第一次開科舉,便有此醜聞,我恐……」

說到這裏,他突然停嘴,與賈暢交換了一下眼色,幾乎異口同聲喊了出來:「李岫!」

李非年老成精,他主持科舉考試,自然是極為妥當,所以在考場上想要作弊,幾乎沒有可能。

要想進行作弊,能動心思之處,只有考場之外,而考場之上與科舉有關又容易為人所利用的,便是李非之子李岫了。

李非對自己這個兒子看得很清楚,李岫只是中人之資,而且他出生之時,李非在大秦已經地位很高,故此李岫的人生經歷幾乎都是一帆風順。但他本人的才能有限,到了趙和主政,連李非自己都靠邊站,若不是抓住一個立道統的機會搶到了科舉主考的位置,甚至有可能被打發到東海去釣王八,這對李岫來說,是極大的衝擊。

因此他的人生之中,第一次生出惶恐:李岫已經年過七旬,便是再身強體健,又能庇護其多久?李非之後,他這種過慣了清貴日子的人,還能依靠誰?

特別是此前發生在咸陽城中的刺殺事件,讓李岫更是惶恐,當時不是賈暢在,他只怕都已經被殺了。

「李岫的事情,我親自去打探。」賈暢面色陰沉,若李岫真有什麼問題,倒不如讓他被那黃巾教徒刺殺了,不過此時後悔也晚,更何況如今一切都只是他們的猜測,或許李岫並沒有做出糊塗之事呢?

「時間來不及了。」封清拽住了他。

此時已經過了卯時,大約是卯時一刻,按照計劃,辰時就要張榜公佈此次科舉的入選名單。這麼大的一個咸陽城,想要在這麼短時間內查清楚李岫是不是做了舞弊的事情,時間根本不夠!

封清的眼中閃閃發光,危機在前,他卻沒來由的覺得興奮起來。

「那你說當如何是好?」賈暢反問道。

「李非就在國子監之內,按照規定,自科考之時開始,直至發榜之日,他便不能離開國子監,所以,今日他才會回家。李岫為其子,肯定要來迎接,故此李岫人應該就在這附近。」封常清咧開嘴笑了笑:「不管他是否涉及弊案,我們先將他給抓起來!」

「呃……」賈暢微微遲疑。

「怎麼,賈老弟你是怕了李非?」

「胡說什麼,當初我還只是咸陽城一鬥雞兒時,就沒將那老兒放在眼中!」賈暢先是如此回應,然後又正色道:「只是在想,沒有真憑實據便去拿人,如此做……是否不合適。須知護國公主政以來,諸多事宜,唯求公正,無據捕人,有損公正!」

「老弟,你錯了。」封常清搖頭道:「護國公主政,唯求公正不假,但這公正對的是誰?是百姓,是守法蹈矩之人!換言之,護國公之公正,對的是自己人,至於敵人……以我之見,對敵人的公正,便是對自己人的不公正;對惡徒之公正,便是對善人之不公正!」

賈暢一擺手:「休要與我說這個,道統論我也是看了的,雖然引道家負陰抱陽之說為方法之論,但天下人物,豈可簡單以善惡兩分?包括你我,也是身兼善惡,若只因有惡便不配公正,則天下人人都不得公正了!」

封清呵的一笑:「老弟跟着護國公,果然有長進……老弟你所言不錯,但是,你說在此事之上,李岫有無嫌疑?」

「有,若說此次科舉會有弊案,十之八九便生在他身上!」賈暢很肯定地答道。

「那麼就此事而言,我們請他協助,若是他並未涉入,我們算是還他清白,若他確實涉入,我們將之繩之以法——這莫非不公正?」

賈暢隱約覺得封清的話語里似乎用了名家的詭辯之術,但是一時間卻無法反駁。思忖了片刻之後,他哂然一笑:「我想這麼多做什麼,我只是行事之人……好,我們這就去抓李岫!」

他下定決心,便不再猶豫,大步出門,封清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旁,將他送到門口后卻沒有繼續:「我就留在此處,若有什麼變化,也好作應對!」

「封兄你是個能幹的,以你本領,原也可以參加此次科舉,不知為何卻要陪我做這等事情。」賈暢卻沒有急着走,而是問了一句。

「一來么,做職方司的事情,我覺得挺有趣,我還想着將來赴西域呢。二來么,以我這模樣,去參加科舉……呵呵,只怕有人會笑我不自知。」封清半是自嘲地一笑。

賈暢回頭望了他一眼:「那就做些事情出來,讓天下人都不敢因為你的相貌而取笑你!」

他說完之後,便不再理封清了。

封清望着他的背影,孰視許久,才微微一笑。

「幾時了?」他向門前守着一名職方司差役問道。

那差役彎了彎腰:「卯時三刻了。」

「還有五刻時間。」封清喃喃自語,目光在越來越多的人群之中掃來掃去。

聚攏來看熱鬧的人越多,證明趙和開科舉之事的影響越大,這原本是件好事。但來自天南地北的人們都在這裏,若真出了什麼意外,護國公朝廷只怕會貽笑大方、威風掃地了。雖然在有些人看來,這無關痛癢、不傷皮毛,但封清卻很清楚,這對趙和和他一意推行的維新將是一個檻。

連這個檻都無法邁過去,莫說會引來敵人的嘲笑輕視,便是趙和的追隨者們心中,也會生出不安、懷疑。畢竟絕大多數追隨趙和的人,未必是真正理解他的主張,只不過是因為覺得他可能成事,所以才附身麾下以圖富貴罷了。

甚至封清自己,便是如此。

在封清看來,趙和有些舉措都沒有必要。比如說以護國公過渡之事,但同時,他又看到趙和有些堅持的必要性,而正是對這種堅持的欣賞,他才會在並不十分認同趙和行事風格的情形下,仍然加入到趙和這一方來。

趙和帳下,象他這樣的人還有許多。這些人如今都在為趙和效力,可還沒有效死力。若是科舉之事得成,那麼這些人就算看到希望,他們將會迸發出更大的熱情。可若是科舉之事不成……

就在封清心中忐忑之時,國子監前街約向東,約三百步左右的一處茶樓之上,李岫正坐在一群人中間。

此時還只是卯時,哪怕是再勤快的酒樓都未曾開業,連這茶樓,都是被李岫重金砸來的門。隨李岫一起坐在此處的,除了他的護衛之外,還有這些時日他結交的一些「朋友」。

李岫在上回遇刺之後,便陷入深深的不安之中,他意識到自己的父親庇護不了自己之後,便開始琢磨著在父親之後,自己該依靠什麼——琢磨來琢磨去,還真給他想到了一個點子,那就是廣交朋友。

若他的好友遍佈朝堂之上,哪怕其父不在了,也可以依靠這些好友來繼續庇護他。他對自己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走仕途的料,但若親朋好友有許多高官顯貴,他自己是不是官,便不是那麼重要了。

所以這些時日,他有意結識那些參與科舉的學子們。畢竟李非曾不只一次對他說,要謙恭對待這些考生,誰知道三十年後,其中會不會出現丞相、太尉?

「諸位,離發榜還有幾刻時間,我在此以茶代酒,預祝諸位榜上有名。」他感覺到那些參考了的學子們甚為緊張,因此舉起茶杯笑着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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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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