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遷都之意

第512章 遷都之意

這一夜對於整個大營來說,都是睡得甚不安穩。

雖然營地選在了地勢比較高的緩坡之上,再加上按照行軍兵法,在營地周圍開挖出排水的溝渠,但是雨水還是讓一切都變得濕漉漉的。再加上又是初冬寒夜,故此幾乎所有官員都在瑟瑟發抖。

至於升火取暖,又因為害怕引發火災的緣故,有着諸多限制。

田珍一夜難眠,乾脆一早就等候在趙和的帳篷之前。

到得帳篷里傳來動靜的時候,田珍立刻迎上去。不過幾乎同時,在他身後,又傳來了腳步之聲。

田珍回頭瞥了一眼,發覺陳陽陰沉着臉行了過來。

田珍冷冷哼了一聲。

大秦如今實行改制,御史大夫雖然仍是位高權重,但朝堂上丞相與御史大夫的實際權力,分散到了六部之中。昨日雖然與陳陽撕破了麵皮,但是田珍心裏並不是十分擔憂此事——反正誰都管不了誰,最多就是都跑到趙和面前去告狀罷了。

陳陽同樣也沒有理睬他,而是徑直向著帳篷行去。

田珍會被攔住,陳陽身為御史大夫這點優待還是有的,他可以隨時見到趙和。

當他進到帳篷之中時,看到趙和已經在親衛服侍下洗漱了。

「護國公,這淫雨連綿,我聽太史令向歆說,雨勢恐怕要持續七八日,我也問了附近老農,他們也都說本地有諺,『十月放晴晴半月,十月有雨雨十天』,如今已過一夜,雨勢不減,我恐前行艱難,不如擇一城暫且駐休,以避陰雨。」

趙和沒有同意也未曾否決,而是招了招手,示意將田珍等人也放進來,不一會兒,他這小小帳篷里就擠得滿滿的。

「準備些吃的,今日諸公在我處用早飯。」趙和吩咐道。

自有親衛前去通知伙房,又有人給擠進來的這些文官奉上馬扎,趙和這才徐徐道:「方才陳公建議我擇地暫休避雨……諸位覺得如何?」

此時除了常晏之位,朝中重要文臣幾乎都在帳中,就是蕭由與段實秀二人,也縮在某處角落裡冷眼旁觀。聽到趙和詢問,眾臣紛紛出聲,包括田珍在內,都是贊同這個建議。

田珍甚至進一步道:「江南偽朝,敗狀已顯,內亂不止,自取滅亡,護國公只需坐觀成敗,便可掃平不臣,何必勞師動眾,南下冒險?如今天氣不好,不如就此迴轉,重回咸陽。」

「說的甚麼糊塗話!」田珍話聲才落,向歆突然喝斥道。

田珍一愣,只見向歆昂然上前,向著趙和拱手:「護國公率虎狼之師,弔民伐罪,豈可半途而廢!行到中途,寸功未有,就此回師,必令天下恥笑、諸侯輕視!」

田珍與陳陽都對其人怒目而視。

向歆卻恍若無覺,又開口說道:「況且,此時大軍返回咸陽,所費需得十日,而此時雨水,最多也不過十日,也就是說,大軍迴轉咸陽,天氣便會放晴,若真如此,是不是又要再次出征?」

陳陽眯起眼睛,隱約覺得不對了。

田珍卻是眼珠一轉,心裏有所猜想,當即道:「依你之意呢?」

「若只是為了避雨,只須選一城池,能夠容下我們此行人等便可。」向歆道。

田珍恍然大悟,一時之間,有些猶豫。

不僅是他,此時帳中幾乎所有文官都意識到了,有人勃然變色,有人捻須深思,還有人面上神情複雜、欲言又止。

「諸公都說說,向公這建議如何?」見眾人沉默下來,趙和似笑非笑地說道。

眾人面面相覷。

「只恐擾民。」陳陽硬著頭皮道。

趙和點了點頭:「確實啊,若是在這附近擇一小城,哪裏有小城可以容得下這數萬人馬,特別是糧食從何而來?」

說到這裏,他進一步道:「如今關中大軍蝟集,百官齊聚,雖然有尚書學士改良農技,得以增產,可是增產的數量卻總是趕不上人口增長的數量……去年一年,自關東向關中運糧三百一十六萬石,與此同時,還有同等數量的糧食糜費於運送的途中。諸位,這附近哪有什麼地方,能夠養活朝廷上上下下這麼多張嘴?」

趙和所言之事,讓諸位大臣更明白他的真實意圖了。

所謂的南征,只是一個幌子!

趙和只是藉著南征之名,想要將整個朝廷的行政中樞都遷出關中!

也就是遷都!

此前趙和雖然流露出一些這樣的意圖,但朝堂上下幾乎都是反對——這甚至比起反對他定道統的聲音還要大。

畢竟趙和所定的道統,說白了還是兼用百家以為大一統的中央集權效力,這在本質上與整個官僚集團利益一致。但是,遷都之事,對至少大半個朝廷官員來說都是利益受損,畢竟如今這朝廷中仍然是關中籍的人佔據了多數。

「護國公,咸陽乃是大秦定鼎之地,無論如何都不可放棄!」陳陽沉聲說道。

他們這些文官,原本是最喜歡繞彎子說話,對上級如此可以陽奉陰違,對平級如此可以敷衍搪塞,對下級如此可以故作深沉。現在趙和也繞起彎子,這讓陳陽不得不直接說話了。

陳陽很清楚,他直接說話,按官場里的規矩,那就是被逼上了絕路。接下來就是短兵相接,要麼失敗屈服投降出局,要麼勝利得勢,不會有第三個結局了。

但是,以他一個御史大夫,對抗趙和這個沒有皇帝名頭實權卻絕不遜於皇帝的護國公,他心中實在沒有把握。

雖然他對抗的只是趙和的一個打算,而不是整個趙和的勢力——也也沒有這個能量與膽子與整個趙和的勢力相對抗。

因此他還是轉過頭,望向眾人:「諸位,大秦興於咸陽,定大統於咸陽……若大秦為樹,咸陽便是樹根,若大秦為樓,咸陽便是地基。根基不可輕動,諸位請三思之!」

對群臣說完之後,陳陽又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將之呈在手上,誠懇地對趙和道:「陽出此言,實是狂悖,但絕無輕慢護國公之心。陽自知有罪,願辭官受罰,然則遷都之舉,萬萬不可為之!」

在陳陽之後,群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田珍也摘下了帽子,嘆了口氣:「請護國公三思!」

他與陳陽昨日還公開翻臉,今日卻不得不站在一條陣線上,對抗趙和的意圖。而且這種對抗,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畢竟哪怕他們成功地讓趙和改變決定,他們也要為此付出辭官的代價。

但對於陳陽、田珍來說,遷都對他們利益的損害,甚至還大過罷官去職!

不僅對他們如此,帳中的文官之中,漸漸陸續又有人摘下了帽子,一時之間,文官中有近三分之一都這樣做了。

整個帳篷中一片肅穆。

唯有蕭由與段實秀,縮在角落裏眨巴着眼睛。

身為趙和最親信的心腹,他們對於趙和的計劃若說完全不知曉,那就是自欺其人了。

不過趙和深知此事觸動的利益太大,哪怕蕭由與段實秀在這個問題上也未必能夠扛得住——全天下唯一能扛住這壓力的,就只有趙和自己。

正如他開科舉時一樣,能扛住無數人謾罵指責的,唯有趙和自己罷了。

所以他並未與蕭由、段實秀商量,但也沒有隱瞞。蕭、段二人知道他是好意,故此也裝作不知道。

此時看到帳中情形,兩人對望了一眼,都是暗暗一嘆。

若不是在這函谷關外發作,而是在咸陽提起此事,只怕摘下帽子的就不是三分之一,而是一大半了。

趙和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晃過,然後臉色一沉:「諸位在想什麼?」

「在勸諫陛下!」陳陽道

他直接用了「陛下」這個稱呼,某種程度上也是希望以此來緩和目前的局面。

但趙和對於這個稱呼並無多少敬意,他已經掀了好幾位陛下下台,故此對於這個只是等閑視之罷了。

「勸諫什麼?」

「勿要遷都!」

「誰說我要遷都了,我只是南征!」趙和冷笑了一聲:「汝等須知,此時不是朝會之上,而是行軍途中!汝等如此結黨逼迫於我,莫非是視軍法不存?」

朝堂之上,自然有朝堂的規矩,言而無罪,有則改之。但是,行軍途中,則有軍法約束,軍法講究令行禁止,講究唯命是從,豈容得有人在此逼宮?

「這……」陳陽等人面面相覷。

他們官場上的手段中,顧左右而言他,或者說,睜着眼睛說瞎話,塈成事實之後再作道理,也是行事的一種潛規則。他們向來是用這種潛規則應對上級或者百姓的質詢,卻不曾想,趙和也能將這種手段用得如此自然。

果然不愧是護國公,不愧是以三十歲不到的年紀就已經掌握了大秦帝國最高權柄的人物。

蕭由縮在角落中看到這一幕,險些笑了起來。

連段實秀都有些愁眉不展的時候,也唯有他這個無心官場卻又不得不投身官場之人還有這等閑心了。

「我等不敢……」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眾人都對這個聲音感激萬分,在這個尷尬無比的時候,敢出聲的人就是英雄,因此他們不由自主向此人望去。

卻又是向歆。

臉上還帶着一絲剛收斂起來笑容的向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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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星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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