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返鄉

沿海S市，陸家嘴灣，晴。

海風掠過地平線，吹拂起羅小伊的髮絲。她單手握著一杯咖啡，輕眯着眼遙遙望向港灣遠處。

「你不用去車站送我。」

喑啞的嗓音從她身後傳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慢慢地走到她的身邊，疲憊地吐出一口濁氣。

「我沒想過去車站送你。」

羅小伊偏頭對男子淺淺一笑，輕聲問，「你不繼續留在這座城市嗎？」

「算了，我辭職后回去休息半個月吧，然後開始創業，你要加入嗎？」男子炯炯有神地凝睇羅小伊的眸子，等待着回復。

「我還不打算離開公司。」

羅小伊晃晃頭，小抿一口咖啡。

「共享單車的行業已成定局，潮水已經退去，掌握資本的人也已然體面上岸。」

男子為羅小伊的決定而感到遺憾，他們兩人一起工作許久，對各自的能力都很了解。他望向遠處，苦澀的回想這幾年的經歷。

在2017年的時候，共享單車還被稱為現代的四大發明之一，可現在城市各處都已是單車的墳場。

「我知道，許多人正在【福歐】企業的門口排著長隊，渴望拿到押金。」羅小伊不禁唏噓，福歐企業在2015年的時候，還和她所在的【墨白】企業在共享單車的市場份額上佔90%以上。

兩家企業人視各自為競爭對手，資本博弈在各個維度爆發，僅僅S市，兩家為了搶奪鋪車的地盤，曾發生過許多鬥毆的事情。

那個時候，在輿論場上，倆家公司都曾找尋一些第三方數據服務公司，讓大眾對兩家所佔市場份額有了錯誤的認識。

兩家企業的命運在【嗒嗒】老總陳維入場發生了轉變，那個時候企鵝公司的投資部已經安排了福歐企業的IC，極有可能會在福歐企業展開B輪融資的時候進入共享單車的市場。

福歐企業老總打算讓企鵝投C輪，這給羅小伊所在的公司提供了機會。

企鵝公司直接轉參投墨白的C+輪，以及後面的D、E輪，各家企業也大規模地裹挾著資本入場共享單車行業。

經過短暫的市場博弈，他所在的公司已經賣身給團美，而福歐企業的老總錯失了機會，在創業者大會上動情的喊出，「請資本尊重創業者的夢想。」

可資本市場向來是一個無情的地兒，目前福歐企業已被資本方所拋棄，開始退還用戶的押金。

羅小伊覺得自己和同事們獲得了最後的勝利，短短數月後，她反應過來，團美收購墨白的時候，共享單車的市場盛宴就已經結束，而他們這種在市場中充當工具人的小角色壓根兒就沒有資格去享受盛宴后的血。

「下個月墨白就要改名了，單車的顏色也由橙改為黃，福歐企業以前旗下單車的顏色，我們成為了他們。」

男子說完喝口咖啡后，苦澀的笑，「你不走可能就會被裁，我們體面的加入墨白，也總該像一個勝利者般離開。」

「嗯，你還不走？」

羅小伊聽到男子的話以後，不禁下意識輕捏一下杯子，她不想離開自己奮鬥過的企業，遲遲無法做出抉擇。

「行吧，不用送我。」

男子搖搖頭，拍打羅小伊的肩頭后，自顧自地離開。

羅小伊注視着前同事的背影，心裏像是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她想要開口叫住對方，可嘴巴只是翕動一二，發不出挽留的話。

叮——

正在此時，她的手機震動起來。

羅小伊掏出，瞥了眼來電提示，立即接通，「羅東旭，你又沒錢呢？」

電話那頭，一個青年守在病房的外面，捏着手機沉默很久后沙啞地說，「姐，你回來一趟吧。」

「你養我呀？我得工...」

「爸快不行了。」羅東旭打斷自己姐姐未說完的話，抽噎地質問道：「你是豬嗎？這半年多來，爸媽特意減少和你聯繫的次數，你一點也沒反應過來嗎？要我來提醒我？」

羅小伊愣在原地，誤以為自己聽錯，壓重嗓音道：「你說什麼？爸的身體不是一向很好嘛？」

「姐，你真是沒良心的豬。」羅東旭撇頭，嘗試着憋住要滑出眼眶的淚水，「或者就是傻，你快點回來一趟吧，我去霜流機場接你。」

「什麼...」羅小伊的情緒一下子不穩，急着大吼時，耳畔傳來嘟嘟聲，她低頭，趕緊用手機撥通許久未聯繫的部分親人，開始詢問自己父親的身體狀況。

許久后，羅小伊無力地坐在椅子上，深呼吸幾口氣后，抬手掩住自己的雙眼，低聲啜泣起來。

她的父親半年前被確診為肺癌晚期患者，可她一直都被親人們瞞着。

「這是爸的意思，怕你擔心。」羅東旭發給她信息。

羅小伊看了眼以後，立即將手機揣入衣兜里，去公司的人事部提交辭職。她訂好當天的機票，沒拿多少行李就匆匆返回彭華市。

自羅小伊畢業以後，她就已經沒返回過彭華市。

彭華和S市的居民在生活節奏上是兩個極端，S市的大部分工作者都忙的天旋地轉，而彭華市的部分居民會抽出一點兒時間打麻將、喝茶以及擺龍門陣。

羅小伊是彭華當地人，畢業於彭華市的電子科技大學，她畢業那會兒就遠赴S市。

由於工作太忙的緣故，她一直忽略了自己的家人，若不是她弟弟的提醒，她可能還要晚一些知道自己父親的病情。

晚間時分，羅小伊推著行李箱匆匆走出機場。

一個身材工裝衣褲的青年男子瞥見羅小伊后，立即邊揮手，邊向羅小伊跑去，「姐，我在這裏。」

羅小伊循聲望去，差點沒有認出自己的弟弟，她已經四年沒有見自己的弟弟了離開彭華那一會兒，羅東旭還只是一個剛念高中的少年，可如今對方已然是一個讀大學的成年人了。

她楞了會兒后，小跑過去攤開自己的手，用力地抱住自己的弟弟，哽咽道：「對不起，讓你一個比我還小的傢伙獨自面對痛苦。」

「你說什麼？我可不是一個人面對，媽還在醫院裏面陪着爸。」

羅東旭單手按著自己姐的腦袋，輕輕推開，瀟灑轉身的那一刻偷偷落淚，他掩飾著自己的情緒，接過箱子后對身後的羅小伊說道：

「小矮子，快點喲。我可不想等你，你個白痴姐姐。」

「瓜皮弟弟，沒大沒小，我聽出你在哭了。」

「才沒有，還不快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