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捫心自問

第四百七十五章 捫心自問

說起天下大勢,皇帝苦笑連連,擺手制止住了想要說什麼的金城公主:「你不用安慰朕了,朕還沒有老糊塗到如今天下大勢,究竟真正是一個什麼樣子都看不明白。所謂的太平盛世,不過是那些官員用來糊弄朕,還有這天下的百姓罷了。」

「就像每天晚上,巡街的更夫口中喊的平安無事一般。只要沒有出百姓造反一類的大事,哪怕天下的百姓餓死一半,在那些官員眼中也照常是太平盛世。可他們可以糊弄朕,但朕絕對不能糊弄自己。不能等到百姓真正的鋌而走險了,張嘴閉嘴的還是太平盛世。」

「金城,朕知道你儘管向來不干涉朝政,但因為某些人的原因,對朝政卻並不陌生。如果你真的對朝政一無所知,剛剛也不會嗆阿九的時候,着眼點會落得那麼准。所以,你應該知道朕所說的內憂外患,並非是自己嚇唬自己,或是在嚇唬你們。」

「外,眼下內亂已平的北遼,這些年一直在秣兵歷馬,枕戈待旦的想要入主中原。如今派出這個梁王,打着所謂互市的名義來我朝,想必便是要試探我朝的虛實。一旦覺得自己有機可乘,絕對會大舉入寇。你之所以反對阿九的法子,擔心的不也正是這一點嗎?」

「內憂則是更是一目了然,正像你方才與阿九說的那樣,眼下朝廷歲入日益艱難,現在已經到了朝廷不敢動兵戈的地步。說起來,簡直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堂堂的天朝上國,一年的歲入除了緊要之處,便是連朝廷官員的俸祿都發不齊。」

「如今隴右、陝西二路,災情日益嚴重,朝廷卻拿不出足夠的錢糧賑災。陝西路倒也罷了,但隴右路一向為番漢雜處,民風彪悍之處。一旦發生民變,後果則不堪設想。更有吏治日益腐敗,土地兼并越演越烈。各地宗室魚肉百姓,流民的數量一年多過一年。」

「還有一點,你也許不太清楚。桂林郡王府經過百餘年的積累,眼下更是已經被成了尾大不掉之勢。都說桂林郡王府,坐擁天下三成財富,但朕以為那是說少了。要說三成佔兩成,那是誇張一些。但桂林郡王府,阿九判斷的五成卻只少不多。」

「有錢可聚兵,有錢還可以收買朝廷官員為己用,更可以收買這天下的人望、民心。有了民心、有了官員,再有了兵,更有天下五分的財富,你說桂林郡王府若是想造反很難嗎?以其龐大的財力,即便是一文錢的稅都沒有,可維持上百萬的軍馬數年都不成問題。」

「吏治敗壞,宗室魚肉百姓日甚,流民數量只增不減,桂林郡王府尾大不掉,朝廷歲入年年在減少,幾乎已經到了揭不開鍋,朝廷連兵都不敢用的地步。外,又有北遼虎視眈眈,南面的安南近來也有些蠢蠢欲動。所謂的太平盛世,只是一個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朕登基以來,一向小心翼翼、勤於政務,自認沒有半點懈怠之處。每日的早朝,從來都不肯耽誤。經常批摺子,一夜都不曾休息,可沒有想到會弄成這個樣子。朕一向以寬仁治天下,卻沒有想到縱容出如此的惡果。只是朕如今真的老了,想要改變這一切已經沒有了精力。」

「這座江山,是祖宗百戰方才打下來的。朕無能,搞成這個樣子,已經是愧對列祖列宗了。所以為了這江山社稷,更為了這天下的百姓,朕必須要選一個德才兼備,堅剛不可奪其志。有能力整肅朝野,去除眼下朝政弊端的人繼承大統。」

「金城,你是皇長女,除了大行皇后所出的四子之外,其餘的幾個年長弟弟,幾乎是你一手帶大的。對於他們的品性,你了解的只能比朕多。你捫心自問,無論是紀王、滕王、永王,還是與阿九年紀相當的沈王、宋王、楚王,那個有這個能力?」

「至於太子,朕不是沒有給他機會,可他都做了什麼?蓄養孌童、豢養殺手,趙王只是頂撞了他幾句,便被他派人用藥給毒死。其餘幾個弟弟的死,也都與他有關係。政務上拈輕怕重,身為一國儲君,居然縱容門人為了聚斂錢財不擇手段。」

「便是連流民身上那點可憐的油水,都不曾放過。朕就算昏聵透頂,也不可能將這座江山交給他。至於蜀王,朕也不是沒有給他與阿九競爭的機會。可他卻殺兄滅弟辱嫂,端王闔家被他滅門之後一把火燒掉,連個屍骨都沒有留下。僅剩下的一個端王妃,也被他侮辱至發瘋。」

「景王家眷,若不是阿九行事果斷,幾乎也葬送在他的手中。而此次景、端二王的所謂叛亂,根本就是他暗中一手策劃。不知道他用什麼手段,控制了景、端二王,以他們名義策動叛亂,然後再自說自話,派人殺人滅口。除了景、端二王之外,阿九遇刺那件事也是他做的。」

「他只是為了絆倒太子,利用阿九與太子結怨的機會,派出殺手刺殺阿九,以便將髒水潑到太子的身上。而他為了殺人滅口,甚至勾連外族引以為外援。這樣的人,朕又豈敢將大業託付?若是真的傳位給他,恐怕你們兄弟姐妹,一個都逃不過他的手掌。」

皇帝提起蜀王做的那些事情,倒是把金城公主給嚇了一跳。因為皇帝為了避免天家,再一次出現天大的醜聞,所以在查明蜀王所做的大部分事情后,一直嚴守着秘密,半點都沒有泄露出去。另外兩個了解此事的黃瓊與郭太醫,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的到處說。

所以,蜀王做的那些事情,金城公主並不知情,直到今兒才從皇帝口中知曉。在皇帝話音落下之後,金城公主幾乎很難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那個溫文爾雅,對待每一個兄弟都關心異常的五弟,居然私下裏面做出這種天理不容的事情來。

殺兄滅弟,還辱嫂,甚至還將端王妃侮辱發瘋,控制並策劃兩個哥哥,在母親大喪期間興兵作亂。這還是一個人能做出來的嗎?哪怕是親耳從皇帝口中聽到的這些話,哪怕也知道皇帝手中有南北鎮撫司,這件事情不可能查不清楚,但金城公主依舊有些不願相信。

看到金城公主一臉不敢置信的表情,皇帝苦笑道:「朕也是不敢相信,這一件件哪怕是個人,都做不出來的事情,真的都是他做出來的。可朕親自審問了被南鎮撫司,救回來的端王妃,以及他的那些貼身侍衛。才知道,他不僅當着自己兄長面,侮辱了自己嫂子。

「還當着自己嫂子面,親手殺掉了端王,以及端王所有的子女,再一把火給或是滅跡。就因為斬草除根時,發現端王妃被南鎮撫司救了出來,因為追擊不及為了遷怒,更做出喪心病狂屠村的舉動來,整整一個村子連一個活人都沒有留下。那些都是朕的子民,也是他的子民。」

「落到他手中的端王妃自己玩夠了,還被他賞給自己屬下作為獎勵。那是他嫡親的嫂子,被他弄得就算是救出來,也成了一個瘋子。朕詢問她時,除了翻來覆去的一句五弟求求你,我們是你嫡親兄嫂,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之外,什麼都已經說不出來了,便是朕也認不得了。」

「這些東西,如果不是他貼身心腹侍衛親口招供的,朕都不敢相信,這個做出如此天理不容之事的,居然是朕的兒子。真不知道,這些年他下了多少表面上功夫,這樣一個殺兄滅弟之人,居然還能被滿朝官員稱之為賢王。朕不知道到底造了什麼孽,養出如此畜生一樣的人。」

看着提起蜀王時,皇帝依舊恨得咬牙切齒的表情,金城公主連忙道:「父皇,請您息怒。不管五弟過去做出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可他現在已經遭到了報應不是嗎,您的身子要緊,千萬不要因為一個逆子,氣出什麼毛病來。」

對於金城公主的勸慰,皇帝卻是冷冷的笑道:「你真的以為他就這麼死了?你也太小看你這位五弟了。若是說那個借酒澆愁的是太子,朕還相信一些。但要說逼死一個兄長,又滅了另一個兄長滿門的老五,會做出這等低級的事情來,朕是無論如何都不信的。」

、「朕在接到消息之後,第一個想法便是不信。所以朕立即派郭太醫,前去檢查了一番。果然不出朕之所料,那具屍體雖說被燒的面目全非,可仔細看卻依舊能查出一絲端倪來。老五的右腳是六趾,而那具屍體右腳的腳趾,卻是與普通人一樣的五趾。」

「也就是說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他,是他找的一個替身,給朕搞出一個金蟬脫殼的把戲。老五右腳的腳趾是六趾,這事只有朕與他母親知道,恐怕你也是不清楚的。他一直都以自己是右腳是六趾自豪,認為自己才真正是上天授命的真命天子。」

「他若是清白,那麼他跑什麼?還是阿九帶着景王家眷,進入京城的當天夜裏跑掉的。若是鄭州、汝州的事情,真的與他無關,他心虛什麼?原本朕對他的所作所為,是半信半疑。雖說派出了人去查證,但在消息還沒有傳過來之前,朕至少對他還保留一些幻想。」

「但在查證蜀王別院裏面的那具屍體,根本就不是他的之後,哪怕是還沒有實證,也由不得朕不相信。等到見到朕派到成都暗查的人上摺子,朕才知道這個滿朝文武眼中的賢王,這些年究竟做了什麼。外結吐蕃僧相、大理國四王子,內大勢收買兩川、朝廷的官員。」

「甚至便是連南鎮撫司,在川東路和成都府的指揮僉事與千戶,都被他暗中策反。非但未能起到監視和約束的作用,反倒是為他擴張勢力充當爪牙。所以朕明知道他還沒有死,但也明詔天下廢除了他的爵位,天家斷然不能留這種人。」

「好了,今兒是大年三十,朕不想提這個逆子。朕與說這些,就是要明白的告訴你,朕選擇阿九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如今國勢日頹、內憂外患,為了這祖宗苦心傳下來的江山,也為了你們這些朕的子女,朕便是連一個守成之主都不敢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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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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