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蜿蜒崎嶇的山路上，一輛馬車匆忙駛過。
車駕外一個身穿青色棉袍的嬤嬤與一名年輕丫鬟正低聲說着什麼。
馬車內的卧榻上躺着一名襖子洗得發白的細瘦女孩，她身旁還有一個稍年長些的嬤嬤正閉目養神。
馬車行駛的速度有些快，車外那倆人的談話聲順着風傳進馬車內，也傳進了牧梓瑜的耳朵里。
「這下府里只怕是要掀起驚濤駭浪了，這位一回來，那位多尷尬。」
稍年老一些的聲音低聲回答道，「那可不會，老夫人這些年難道不是把那位放在心尖尖上疼的？這位一副鄉野丫頭沒見識的樣子，老夫人又怎會看得上？」
牧梓瑜沒有睜開眼睛，確實冷笑了一聲，她身邊的李嬤嬤立刻站起身掀開帘子對外面兩人低聲呵斥道。
「背後編排主子，怕是嫌自己活得太長了？再讓我聽到你們嚼舌根仔細你們的舌頭！」
外面的談話聲瞬間消失，帘子再次被掀開，面容十分和善的李嬤嬤回到馬車內，一眼就看到了已經醒來的牧梓瑜，她立刻揚起一個和藹的笑容，柔聲對她道。
「小姐，你醒來了？要不要喝點水？趕了兩天路了，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好茶葉，小姐將就下喝點溫水吧。」
話一說出口，李嬤嬤又有些尷尬，她怎麼忘了這個小姐雖然是尚書府的嫡出大小姐，可年幼時就被人婆子拐走賣到了窮山僻壤里，這一過就是十多年，她又怎麼知道什麼茶葉好還是不好呢？只怕自己又是說錯了話。
牧梓瑜一眼就看出來李嬤嬤在想什麼，她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無妨，喝點清水潤潤喉也是好的。」
上一世的牧梓瑜還沒記事的時候就被人婆子拐到了窮鄉僻壤給一個傻子做童養媳，別說茶水了，就連乾淨的水都沒有喝過。
想到這裏，上一世自己悲慘的一生又浮現在牧梓瑜的腦海里。
幾歲時被拐賣，被尚書府找回來的時候她已經十四歲了，本以為終於能與自己的親人團聚過上好日子，誰知當年因為她被拐，為了安慰傷心的老夫人，她的親生父親工部尚書牧野從旁系過繼了一個女孩子過來。
老夫人一見這個女孩與牧梓瑜有些相似，又只相差一天出生，立刻就將對牧梓瑜的思念轉移到了這個女孩身上，還要給她取名「牧梓瑜」，希望用她來代替被拐走的牧梓瑜。
尚書夫人也就是牧梓瑜的娘親牧劉氏無論如何都不肯答應，最後給她取了個「牧思俞」，意為思念丟失的牧梓瑜。
誰知這個牧思俞長大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張小嘴極甜又會哄人，沒多久老夫人就已經將她放在心尖上疼了。
在老夫人眼裏她就是尚書府的嫡出大小姐，所以後來真正的嫡出大小姐牧梓瑜被找回來，老夫人為了保證牧思俞的地位，竟然讓府中人稱牧梓瑜二小姐。
一開始老夫人還對牧梓瑜心疼愧疚，可上一世的牧梓瑜在山村中長大，大字不識無甚規矩，與完美的牧思俞比起來就是雲泥之別，帶出去也丟臉，沒過多久老夫人就息了對她好的心思，不再關注她的任何事情。
要不是牧梓瑜的娘親牧劉氏與兄長牧霄之對她真心實意，處處相護，說不定下人都要欺到她頭上。
想到娘親和兄長，牧梓瑜的心臟又是一陣疼痛。
上一世毫不嫌棄粗鄙愚笨的自己，牧劉氏對她是真心疼愛，一直抱着弄丟牧梓瑜的愧疚感，牧劉氏的身體在牧梓瑜回府的時候就已經十分虛弱，沒過幾年就因病過世。
而作為太子伴讀後來成為御前帶刀侍衛統領的兄長牧霄之則被父親牧野強逼上前線，戰死沙場……
後來牧梓瑜才知道，牧野早就有了私生子，為了這個私生子能夠繼承尚書府，牧野用計讓自己的親生兒子戰死沙場。
然後將私生子帶回府中聲稱是戰死烈士的後人，自己要親自撫養，贏得了京城內一片讚譽……
於是真心疼愛牧梓瑜的牧劉氏牧霄之一過世，老夫人立刻就將牧梓瑜嫁給了忠勝候世子燕臨盛，忠勝候深得聖上喜愛，所以這門親事牧梓瑜的外祖父鎮國大將軍也挑不出刺。
牧梓瑜抱着激動又忐忑的心坐在喜房裏，燕臨盛卻是一整晚都沒有出現，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醉醺醺過來十分粗暴地奪去了牧梓瑜的初夜，可他嘴中喊叫的，確是牧思俞的名字……
牧梓瑜立刻就明白了，自己只是被當做了牧思俞的替身。
除了這一次酒後失態，燕臨盛在往後的幾年再也沒有觸碰過牧梓瑜一次，甚至都不願意與她一同食寖。
牧梓瑜由一開始的孤獨與痛苦漸漸轉為心灰意冷，也不怎麼出門與人打交道了，心病難醫的她最後竟是孤獨的死在了忠勝候府。
不知道是上天憐她悲慘亦或是如何，死後的牧梓瑜竟然沒有被黑白無常帶去地府，而是化作一抹幽魂飄蕩在世間，看遍人間滄桑，看到了一切事實，看到了牧野與外室私生子如何幸福生活在尚書府里，看到了老夫人給牧思俞找了一門好親事，她平安喜樂過了一生……
只有悲慘死去的牧梓瑜茫然在天地中飄蕩著……
「小姐？二小姐！」
李嬤嬤的聲音將牧梓瑜的思緒拉了回來，牧梓瑜深吸一口氣，將頭看向馬車窗外鬱鬱蔥蔥的樹林。
誰知道……自己竟然重生回到了被帶回尚書府的時候，看來是老天爺都覺得自己上一世太過凄慘，所以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這一世該怎麼活就由自己決定了！
牧梓瑜眼神堅定，上一世作為嫡出大小姐的自己被牧思俞那個女人奪走一切，這一世，她一定要讓牧思俞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大小姐，還有娘親和兄長，自己一定要讓他們活得好好的，要讓牧野得到報應……
要做的事情太多，現在先解決眼前的人才行。
看着馬車帘子前丫鬟和嬤嬤的身影，牧梓瑜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笑。
李嬤嬤眼神看到牧梓瑜的表情，覺得這個二小姐似乎突然變得不一樣了，可看着她那面黃肌瘦的樣子，又好似沒什麼區別。
「李嬤嬤，現在馬車是行駛到何處了？」
牧梓瑜垂着眼，動作緩慢而優雅端起面前矮几上的茶盞，輕啜一口。
李嬤嬤見到她的動作，先是一愣，隨後立刻反應過來，溫和地回答道。
「小姐，咱們現在到了崇州地界，此時天色不晚，晚上應該是能趕到崇州城內歇息一晚。」
聽到崇州兩個字，牧梓瑜臉色一寒，燕臨盛那張臉又浮現在她腦海里。
崇州正是忠勝候的封地，也就是說，現在燕臨盛就在崇州，上一世就是他收到自己被找到的消息特意過來虛情假意，讓自己借宿了忠勝候府一晚，現在想來，只怕燕臨盛是擔心自己威脅到牧思俞的地位，先來打探而已。
一想到上一世燕臨盛對自己如仇人一般的樣子，牧梓瑜覺又噁心又仇恨，根本就不想看到那張虛偽的臉，於是她轉頭看向李嬤嬤，開口道。
「叫車夫行益州官道，我們不去崇州，去益州城歇息。」
李嬤嬤還沒來得及說話，馬車外的丫鬟聽到牧梓瑜的話立刻就掀開帘子走進來，面色不愉對她頂撞道。
「放着近的地方不去要繞遠路，你坐在馬車裏倒是涼爽著，我們可是頂着大太陽坐在外面呢！」
牧梓瑜抬眼看向這個口出狂言的丫鬟，眼神猛地變得冰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