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送伊十里，終須一別（1）
「我可能現在身體不怎麼行了……」晉文公開口說道。
趙衰緊了緊他的手，道：「主公別說這樣的話……」
晉文公笑笑，道：「事已至此，完全沒有說這些話的必要，我和你呀，就坦誠相待吧。」
趙衰感覺有些傷感，最後便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是我最最信任的人之一，」晉文公繼續說了下去，「我走後，歡還需要依靠你的輔佐，我知道你的年紀也大了，會有些累，但是這也是我的請求，謝謝了。」
趙衰笑笑：「都是為了晉國，主公說什麼謝謝呢？」
接着他又道：「主公放心吧，雖然我也老了，可是我的兒子趙盾還年輕力壯，他有着非常超群的能力，完全可以獨當一面了，主公可以信任他。」
晉文公點點頭，聽聞到他的話，像是也放心了不少：「趙盾的確是一個靠得住的孩子。」
兩個人都放聲大笑起來，笑得很寬心。
「不用說需要多少能人的輔佐，公子他本身，就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才，他會成為一個好國君的。」趙衰又道。
「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對他感覺到很是擔憂，但是他後來便又好了很多，可見，一切都是我多慮了，我原先放心不下的就是晉國，但是如今已經想明白：為了晉國，我已經做得足夠，我也只要安排好了一切，我總不能夠護佑它百世。」晉文公的雙眸之中，顯出了好幾分的放鬆。
「但是……」他的話鋒一轉，「我還是想要講講那名神女。」
趙衰也是皺起了眉頭。
「主公，您是覺得，她的存在對我們晉國是一個威脅？」
晉文公搖搖頭。
「不，我不覺得，」他說道，「憑藉我的觀察，她應該並不會對着我們晉國出手，更是沒有明確的惡意，只不過……」
他蹙著眉尖，像是在揣摩著最最正確的表述，但是最終卻還是覺得這些終究是無法完全正確地去形容。
「我總是覺得她非常強大，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用壓迫感來說並不確切，她往往大多數時間都叫人如沐春風，但是某些時候，卻會讓我感覺到刺骨的寒意。」
趙衰的眼睛一亮。
「主公說的，正是我要說的，主公說的感覺，也正是我對她的感覺。」
「所以說，很難說得清楚對她的那種感受，對於她的存在，於我晉國，我總是覺得很安全，但是對於她這個人，卻又有些忌憚，不，應該說是十分忌憚……」晉文公喃喃道。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呢……」趙衰也像是在喃喃。
即使是他們這樣的君臣，居然也難以把握住應該針對葉霜雪的態度來。
跨時代的力量、理念，再加上天生聰慧，讓葉霜雪成為了這個時代的一個真正的女強人。
為了消除隱患，除掉她，很顯然，是極度危險的，因為她並不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被殺死的，相反，一擊不成，或許晉國以後會增加一個恐怖的敵人。
那麼，留着她，留多久呢，他晉文公自己已經感覺到時日無多，自然是對以後的事情把握不住了，那麼趙衰呢，他應該走怎樣的道路？
「主公。」趙衰忽然打破了那種沉默。
「我覺得，唯有最最詭譎的一條路，反而是對晉國最最有利。」
晉文公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於是心中便陡然生出更大的寒意來。
「你是想要……」
「主公應當拜託神女輔佐公子歡，並且對着天下廣而告之，跟她也好好談一談。」趙衰很顯然對於說出這句話，下了很大的決心，在這句話之前，幾乎可以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
晉文公的眼中閃爍起寒芒來，聲音也是變得非常低沉：
「這樣做，很危險。」
「不，」趙衰擺擺手，終於像是對於那個女人的話題之上，獲得了某些確定性的自信，「相反，我可以看得出來，她需要我們晉國，所以，她會對晉國竭盡全力地提供幫助，或者說，她是在幫助她自己。」
他幾乎是有些意味深長地說道：「現在周圍的那個存在動向不明、極度危險，我們需要強有力的力量去保護自己，我們需要她。」
晉文公思索了好一陣子。
他好像是有點兒被說服了。
也或者說，這些思想，他原本就有，只不過因為內心的某種排斥感，所以並沒有去深入多想。
許久之後。
「嗯，你說得對，」他深深地點點頭道，「我的確是需要好好見一見她了。」
……
……
葉霜雪在四個多月前，便離開了南陽，臨走的時候，許湘簾還是去送別了她了。
神女巡視晉國各地，如今看來，也只有南陽她是真正待了一個多月，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經而過。
沒有人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麼，而普通的晉國人，也不會去多加亂想，他們總是認為神女就是神女，神女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自有她的道理的。
許湘簾並不想惹人眼目，她是坐在了葉霜雪的馬車裏的。
還有騎着那匹帶着她們逃亡、一路從攢茅邑過來的馬的許三妹。
道路略微有些顛簸。
送行的南陽人在城邑外面的大道上熱情地呼喚著神女的名號。
多麼和諧的場景。
葉霜雪伸出縴手，輕輕撩開馬車窗那邊的帘布，面對那些人，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輕紗遮面。
但是她那如若遠山的黛眉、燦若星辰的雙眸，便已經足夠展示她的美麗。
她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們，保持着她神女的姿態。
人群在歡呼、在尖叫。
一直到後來，人煙終於是稀少了許多。
葉霜雪不再看外面，她往後坐正，側了側秀首，看到許湘簾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人氣不錯。」許湘簾道。
葉霜雪也笑：「你少來了！」
接着她握住了許湘簾的手，說道：「姐姐，原本我是很想就這樣一直和你在一起，共同思考這東周態勢的，認識你很高興，見到你很幸運，我也很留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