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陽樊大交兵（7）

連鎖反應一直在持續，人心的影響是極其具有奇妙性的。

連弩的聲音陸陸續續地發出，不斷有翟軍騎兵倒地，而後面的翟軍步卒也是不知道了戰略目標，就憑藉自己的感覺亂打一氣，逐漸開始崩潰。

遠遠的地方，蒼葛親自駕駛着戰車，滿身是血地艱難殺了出來，他一左一右的其他兩名甲士早就犧牲了。

他哆嗦著嘴唇往葉茂這裏而來，心裏面打着鼓，他生怕聽到葉茂被活捉甚至是被殺死的信息。

沿途他迅速得到了赤風子被殺死的消息，並且意識到周軍的壓力真的變得輕鬆了許多。

隨後他看到了站在漢子們中間的葉茂遙遙地朝着他微笑，心中的石頭終於是落地了。

他的臉色在下一刻就轉變了，揮舞著長戈，大喊道：「殺！殺！殺！」

……

……

赤丁神情冷漠地看着遠方的戰鬥場景，時不時地作出指令。

他的大軍如狼似虎，因為之前勝過周軍、也勝過鄭軍的緣故，所有人在心理上便都昂揚著某種自信——那些都是手下敗兵，這一次，對方還是得失敗。

事實看起來的確如此。

鄭人並沒有作好和翟人遭遇的準備，但是翟人卻突然就出現了，鄭人猝不及防。

翟人人數更多，也更加勇猛，因為諸多原因，在交戰之前，雙方的氣勢便差了一大截。

好在在鄭國大將的努力指揮之下，好歹是開始了迎擊。

但是這並不頂用處，鄭國的左軍已經崩潰了，右軍也是處在崩潰的邊緣，只有中軍正在勉力抵抗。

這看起來是一場必敗的戰爭，除非發生奇迹。但奇迹之所以被稱之為奇迹，那是因為奇迹幾乎不可能發生。

於是從那一頭忽然出現的部隊打亂了這一論斷。

……

……

遙遠的地方，大地隆隆，千軍萬馬往這裏殺來。

旌旗蔽日，大風飄揚。

赤丁抬眼望過去，便看到了稀稀拉拉的翟人狼狽不堪地朝着這裏逃竄，於是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神色。

「這不可能……」他皺起眉頭低喝了一聲。

這個時候，一匹奔逃也或者是報信的戰馬疾馳而來，人身上、馬身上，都是淋漓的鮮血。

赤丁的親信們看到他的臉，認了出來那是赤風子的夥伴，便紛紛給他讓路。

在距離赤丁三丈遠的地方，來人從戰馬身上滾落而下，同時帶着哭腔喊道：「將軍！將軍！赤風子他……被殺了！」

赤丁的臉色瞬間煞白起來。

他的眼珠也幾乎凸出，血絲開始顯現。

從他的情感上來講，他對於來人的報信是嗤之以鼻的，他的兒子，人中龍鳳、猛不可當，他的軍隊，所向披靡、狂呼酣戰，兒子被殺？笑話！

但是他親眼所見，赤風子帶領的軍隊被擊潰了。

所以他的理智上可以推導出來來人所言非虛——他的寶貝兒子，真的被幹掉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說清楚！」他瞪着眼睛，堅實的臂膀向前延伸，坐在馬上就將來人揪起，喝問道。

悲傷與恐懼夾雜，來人原本就處在了精神崩潰的邊緣，如今被他這樣一弄，頓時就嚇傻了，一時之間支支吾吾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說啊！」赤丁單手將他惡狠狠地搖晃了一下，咆哮道。

來人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這才結結巴巴地回應道：「我……我也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跟着小將軍一直往前衝去，大家作戰都很勇猛，周兵很快就被擊潰了……這個時候小將軍看到了那個無道天子大搖大擺地坐在戎車之上，耀武揚威……所以……我們……我們就跟着小將軍一起朝着那裏殺了過去，那個無道天子周圍的護衛看起來都像很不起眼的樣子，但就是手裏面的弩機很奇怪……居然……居然是連發的……」

「然後呢？」赤丁的眸子陰冷無比，把臉湊近過去，低沉地質問道：「然後你們這群廢物就被擊潰了？」

他的聲音抬高：「沒用的東西！！」

「沒……沒有……我們沒有……」來人趕忙否認，身體都哆嗦起來，「我們還是很順利地逼近過去，雖然那些奇怪的弩機帶來了一些傷亡……但是兄弟們都很英勇，小將軍沖在最前面，他殺了好多人，所向無敵……」

「那些奇怪的漢子們也被擊潰了，然後……然後突然就……」來人的聲音都帶上了哭腔，「突然小將軍就被人在背後放了陰招，被……被射死了……」

「什麼東西！」赤丁怒不可遏，「說說清楚！」

來人真的流下了眼淚來：「我……我所知道的就是這樣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一切都是突然而然的，小將軍就倒地死了，我遠遠地望見這一切，想要上去救助，就到處大亂起來……小將軍到底是被誰殺死的我們都不知道……反正一切都太快了……」

「將軍！」他握住赤丁的手，「小將軍死得冤啊！您一定要帶領我們為小將軍報仇啊！」

「沒用的東西！」赤丁鬆開了揪住來人的手，同時一腳踹出，將對方踹倒在地。

這個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的手居然有了些許的顫抖，不禁感到不可思議。

多少年了，他南征北戰、殺人如麻，從來都是別人在他的目光下戰慄，但是唯有今天，當確定了兒子被殺死的事實之後，忽然感覺很難受。

來之前，他絲毫不把鄭國（軍隊和陽樊守軍放在眼裏，更不把那個無道天子放在眼裏，甚至太叔帶他都不想多看一眼，他的動力，無非就是國君的旨意，還有看在名美人隗后的面子上。

他以為他會很輕易地將那兩支軍隊擊潰，而不會付出多大的代價……他以為。

但是最後一切都和之前的預想不一樣了。

如果，他想，只是如果，能夠再回到之前，他想他一定會用審慎的態度去看待這一場戰爭，而且絕對不會分兵、讓自己的兒子領軍。

然而洶湧而來的陽樊守軍沒能夠讓他想更多，大旗飄揚，嘗到了勝利滋味的周兵士氣高昂，一邊追殺潰逃的翟軍，一邊朝着赤丁所在軍隊的斜後方逼過來，和鄭國軍隊呈現出一種夾擊的姿態。

他的手停止了顫抖，開始冷靜了一些，調動各個部隊調整姿態，迎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