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9章

在入城的半個時辰之後，許湘簾終於見到了鄭文公。

鄭文公被綁在鄭國宮殿廣場上的柱子上，周圍，是密密麻麻的來自列國的甲兵，主要以齊國的為主。

除此以外，並沒有任何的圍觀的鄭國人，在這座原本應該以鄭國人為主體的城池之內，鄭國人就像是銷聲匿跡了一般，除了被俘虜的將士，還有倒在地上的屍體，便再無其他。

鄭國人都默默地躲了起來，無聲無息，更不願意看到他們家主公現在屈辱的樣子。

許湘簾往遠處望，看到鄭文公的衣裳並不齊整，好在也並沒有被刻意地剝去。

但是，這樣對待一國國君，哪怕他是一名戰敗者，那也是絕無僅有的。

反周同盟的人，對於周天子的敵視、對於尊王勢力的敵視，已經到了刻骨銘心的地步。

許湘簾相信，隱藏在那種敵視之中的、更深層次的，其實恰恰是恐懼。

恐懼因為那一位周天子，他們失去一直以來的規則秩序，還有不容剝奪的權勢、利益。

敵人痛恨你、攻擊你，正代表着他們害怕你。

而鄭文公的眼神之中，卻並無任何的懼怕之色。

也許他們這樣對待他，正是因為他的這種態度。

在許多人的印象當中，鄭文公並不是一個多麼硬氣的角色，但是今天他這樣的表現，還有這三個月以來的頑強抵抗，卻是顛覆了人們的認知，難道，他真的從周天子那裏獲得了某種神秘的力量？

看到葉霜雪到來了，人們紛紛給她讓開了一條道來。

她卻並不往前，只是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還有人們因為給她讓道，而分開的那條空隙，遙遙的望着鄭文公。

鄭文公好像是瞄了她一眼，然後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也不想說話的樣子。

在場的都是訓練有素的將士，於是在這段時間裏，便默契的保持着某種安靜。

葉霜雪還是不說話，她看向了齊軍大將。

齊軍大將抬了抬手，道：「神女想要說些什麼話，就說吧，對着他說。」

葉霜雪卻是微微搖了搖秀首，說道：「還是你說吧。」

齊軍大將並不知道她究竟是什麼意味，只是覺得，像神女那種人，很有一些天機不可泄露的味道，有些話，神女或許想說，卻是不方便說。

他當然不會知道，其實是葉霜雪懶得說，也無話可說。

既然如此，那也不便強求，就只好他自己說了。

他腳步鏗鏘，來到了鄭文公的身前。

他比起鄭文公還要高出半個頭，體格挺拔，於是便更加帶有着那種俯視的味道。

「我聽聞，鄭國公非常硬氣，就是不肯說一句周天子的壞話，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

鄭文公淡淡瞄了他一眼。

「我的錯誤？我有什麼錯誤？就算是我真有什麼錯誤，也只有周天子才可以指責我，你算什麼東西？」

要說齊國國君，或許地位還要比他高一點，齊可是大國，當時的姜子牙，地位崇高，但是面前的僅僅是一員大將，面對他一國國君這樣說話，實在是太可笑了。

在這裏，即使是戰敗了，更多的還是要看爵位，這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但是很可憐的是：這個世界的許多潛規則，都因為葉茂的胡亂出手，而被破壞掉了，於是也就造就了鄭文公的這樣的結局。

然而不管怎樣，鄭文公的這一番話，說的很有道理。

齊軍大將有心辯駁，但是卻明白，除了動用武力強權以外，如果單單的講道理，他是講不過對方的。

於是果然，他冷笑一聲道：「敗國國君，又能如何？」

鄭文公泰然處之：「敗國國君，也是國君，勝國將領，終究也只能是一個將領而已。」

齊軍大將怒極而笑。

「放心，很快，你就不會是什麼國君了，所以就不需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

當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鄭文公的神色波瀾終於是放大了。

他實在沒有想到，齊國真的會這麼做。

可是，原本的話，根據齊國帶領着其他勢力，一定要打到他們國都城下的是那一刻，他就應該明白了。

這期間，齊國就連談判的意向都沒有給他，當然，他也沒有要談判的意向。

「你們真的敢這麼做！？」他喊道。

「為什麼不敢？」齊軍大將反問，「你們跟隨那個無道之君，竟然攻伐自己的諸侯國，也簡直是千古奇聞！」

「胡扯！」鄭文公終於顯出惱怒的神色來。

雖然葉茂做出了戰爭的行動，但是天下很多人都很清楚，那是形勢所迫，即使是葉茂不這麼做，很快晉國也會這麼做的，還會有其他的國家跟進動作。

這個過程必須得發生，但是只有失敗者才可以背上這份罪名。

他鄭文公成為了一名失敗者，很快，周天子也會變成失敗者。

「經過反周同盟的約定，鄭國無道，從今天開始，鄭國將會不復存在，鄭國的百姓，將會過上真正的好日子。」齊軍大將淡淡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好像這是很理所應當的一件事情。

鄭文公的眼中幾乎要噴火，說道：「這就是一群賊寇在光明正大的分贓！！」

他說得太形象了，也是事實，然而，無論他說什麼，都沒有用處。

齊軍大將當然不會告訴他列國會怎樣分割他的領土，現在說出這些，僅僅只是要刺痛他的心，來報復他這幾年以來跟隨周天子的軍事行動。

鄭文公的臉上終於顯出幾分無力無助來。

他閉上了眼睛，滾下幾滴淚珠。

他知道，齊軍大將所說的事情，將會成為事實，到了他手裏，延續了這麼多年的鄭國統治，將會煙消雲散，只能夠成為歷史。

他當然會感覺到難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並不後悔。

在很長很長時間以後，他才再次睜開了眸子，掃視過周圍那些數也數不清的人，對着齊軍大將說道：「我想，接下來，你應該是想要殺死我了，那就來吧！」

齊軍大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