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8章 孤城落日
在從鄭國歸來、打敗太叔帶隗后之後，他就像是受到了天神的神啟一樣，不僅僅勵精圖治，而且還創造發明出了許許多多奇怪但是實用性很強的東西。
在許多人的眼裏，他變得越來越高不可攀起來。
而現如今，他失敗了，彷彿是從神壇上跌了下來，卻並沒有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反而變得令人親近。
特別的溫馨，最起碼對於鐵軍龍小等歸來的人而言。
他們滿心滄桑而歸，看到周天子，便忽然有了受傷的孩子找到家的感覺。
「回來就好。」葉茂微笑，輕輕地說道，一點都沒有悲觀灰暗的色調。
於是，龍小終於是忍不住，真的眼淚嘩嘩直流起來。
家裏因為飢餓而顛沛流離，親人不是失散就是死去之後，他已經沒有家了，而現在，他回到了家。
葉茂的語氣很輕鬆，彷彿國家興亡、千軍萬馬的戰敗，都不是什麼事兒，僅僅只是可以一帶而過的小事情。
「大王，我叫您失望了……」龍小垂了垂頭，真的很像是一個失落的孩子。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出師未捷便出了事情，明明準備同陳、蔡兩國一同征戰天下，但是卻什麼都沒幹成，便遭受到了這兩個國家的背叛，損失大半，縮到了陳國國都內。
這八千多人，是神兵利器，卻還沒怎麼出鞘，便已經鈍鋒。
這是他一生之痛，把所有的責任也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覺得是他把大王的神兵利器弄折斷的。
葉茂擺擺手，絲毫沒有要追究的意思。
事情都過去了，在那麼多的意外之中，龍小已經堅決做到了最好。
「你的失敗，並不能夠證明你沒有能力，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你的能力再強，也是有着很多事情是無法控制的，名將也無法架得住幾倍的敵人、也架不住幾倍敵人的背叛。」
葉茂走上前去，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把眼淚擦乾，現在不是哭的時候。」
他的這個動作很不符合身份，可是卻讓人生不出拒絕和彆扭的心思。
「大王您……」
龍小看到對方拍過他的肩膀之後，便往回走去，看起來是準備引領他們回去王宮。
他看了看鐵軍一眼，看到對方也在看他，兩個人像是暗中獲得了某種默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道：「大王，我們這一千多人，會與城共存亡，和他們魚死網破！」
葉茂的腳步頓了頓，背對着他們自顧自地笑了笑，隨後說道：「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先跟我走吧。」
在他的周圍，自然是有着許多的甲士，那些甲士們都沉默不響，並不像他們的大王一樣熱情對待。
當然，這不是針對這一千多人，對於歸來的將士們，即使是失敗者，也是拋頭顱、灑熱血過的，他們沉默，只是因為心沒有周天子這麼大。
失敗的壓抑，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輕鬆抵抗得住的。
這一點，沿街走過去，鐵軍和龍小就發現了。
原本熙熙攘攘、繁華無比的街道，此刻變得沉默了很多，街上幾乎鮮有人煙，平日裏一些遍佈攤位的街道，也幾乎是空了，店鋪開門的沒有幾家。
人們都躲在門後面、窗戶裏面，靜靜地看着他們的大王，神情複雜。
要說對於即將毀滅的大周王朝，人們真的對周天子沒有任何的怨言、無條件支持，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他們也會害怕、也會嘆息，也會懷念最最巔峰的時光。
葉茂帶領他們站到了最高處，然後又狠狠地跌落了下來。
真的很痛很痛。
刻骨銘心的痛。
一切都恍然如夢。
緊接着，他們又逐漸聽說了如今陸陸續續在街道上走的綿延不絕的甲士，是由鐵軍和龍小帶領着回來的，神情便更加複雜了。
同樣的，這兩位從前給他們帶來歡欣的名將如今卻是慘淡而歸。
一個失敗的天子，帶着兩個失敗的統帥，徐徐朝着王宮的方向而去，此情此景，無論怎麼看，都足夠叫人心酸。
夕陽已經西下，像血一樣的紅塗在天上。
被斜陽拉長的君臣就像是時光的倒影，那般寂寥滄桑。
很多人忍不住心頭髮酸，便掉下眼淚來了。
「大周啊！」忽然有人大喊了一聲，是那般悲愴。
「大周啊！」
……
更多的人喊起來，聲音渺遠，一直往天邊的斜陽處而去。
「大王……」嘴唇蠕動了一下，鐵軍最後還是忍不住呢喃出了這兩個字，就像是在從家長身上尋求安慰的孩子。
葉茂回頭，笑了笑：「樂觀一點，生活很美好呢，不要受到他們的感染，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生活還是會繼續進行下去，又有什麼不好的？」
……
……
夕陽很好，天也還沒有真正黑下去，光線不錯。
這其實是鐵軍和龍小第一次來到王宮的這個庭院裏面。
其他的那些將士們都被城中的防守力量給接收了，當然先得是好吃好喝地招待一番，以慰藉他們的心靈。
鐵軍和龍小發現，這裏的景緻真的很不錯。
葉茂附身到周襄王姬鄭的身體裏面之後，新建了這個庭院，但是卻並沒有大興土木，只是叫那些愛美的宮女們提出建議，最終佈置成了這樣。
並不華貴，但是卻很好看。
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他們兩個人的心境和緩了許多，沒有了之前的那麼多的複雜情緒了。
「大王……」龍小再次開口，像是還要說一些這樣那樣的話語。
但是葉茂卻是抬了抬手，打斷了他要繼續說下去的衝動，道：
「先別說話，走走看吧。」
他就這樣背着手，當先自顧自地往前走去，看起來，是準備在夕陽西下的時節，好好觀賞景緻。
龍小咽了口口水，同時也把自己想要說的那些話給咽了下去。
他和鐵軍互視一眼，便只好跟在葉茂的背後，緩緩前行。
他們三個人，就這樣在王宮庭院的各個角落都兜了一遍，像是要看看仔細的樣子。
到了後來，便又轉出了庭院，在王宮內四處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