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一個老人，帶着一個小姑娘（9）

時間緩緩流淌。

海水漲起又下落。

秦穆公和弄玉他們並沒有住在葉茂「推薦」的那幾間屋舍裏面，畢竟這裏的環境，對於他葉茂來說就是再好，也遠遠比不上他們的大船舒適。

一個老人、一個虛弱的小姑娘，也不能夠太過難為他們。

弄玉這三四天以來，卻出人意料的從來沒有再來見他。

而秦穆公，卻是同樣出人意料的，天天都過來拜見他的大王——儘管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葉茂已經不是其他的大多數人的周天子了。

他這樣的年紀，每日爬山，竟然讓身體硬朗了不少，精神煥發，當然，令他精神煥發的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

弄玉的狀態也在越來越好轉。

雖然她的身材、瘦弱的身材沒有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恢復，但是精神很好，飯量也是在逐漸恢復。

對於心病這種東西，秦穆公是真的想不明白，而且覺得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他並不知道葉茂究竟同弄玉講了些什麼話語，但是總之，弄玉就是變了，或者說她的病好了。而弄玉對於她和葉茂之間的「小秘密」，也是諱莫如深，不肯透露出點點滴滴。

好在，秦穆公是一個很開明，也很懂得進退的人，既然葉茂「治」好了弄玉的「病」，那麼就是最好的事情了，根本不需要再去多加深究什麼。

此時此刻，他和左鄢父站在葉茂的身後，在看着山下的景色。

天氣轉涼了，左鄢父的狀態很不好，不過秦穆公給他們帶來了更厚一點的被子，還有一些日用品，除此之外，也不方便做再多。

這麼多甲士和官吏的目光正在看着，同時也意味着列國的目光正在看着這裏。

左鄢父對於跟他站在一起，略微有些不自在。

秦穆公看出了這一點，於是笑道：「左大夫，你是大王的臣子，我也是，你現在被他們驅逐了，我也不是什麼秦公了，所以你應該放開一些，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左鄢父笑笑，對於這個人的惡感減輕了不少，但是也不會完全消失。

秦穆公同其他的人完成了蟻多咬死象的「壯舉」，不管他現如今的態度是怎樣的，他都是當時其中的參與者。

「大王，您在往東望。」許久以後，秦穆公忽然又出聲說道。

葉茂點點頭：「是的。」

秦穆公像是瞭然於心的神色，道：「所以，您還是想要回去的。」

葉茂還是道：「是的。」

他又加了一句話：「這是我終究要走的道路。」

秦穆公卻並沒有對此感受到如同那時候一樣的強烈的威脅，哪怕現在的他，內心深處還是很在乎秦國的利益。

「可是您如何回去呢？」這是秦穆公很大的一個疑問。

這個「回去」，可並不僅僅只是簡單的人們口中所說的回去。

如果回去僅僅只是從這個島到達大陸、如果回去是能夠有點小成就……

如果回去還能夠成為周天子，或許還會有點兒意思。

如果回去能夠真正的成功，變得像那天葉茂同他秦穆公所說的一樣……

回去，可不是簡單的回去。

「我暫時還不知道。」葉茂說着這句話，臉上卻是情不自已地露出笑意來。

他做好了一切，等待必定會發生的變故發生，到時候，他自然會隨機應變，但是除此之外，他便沒有了其他的想法。

人最重要的是機會來臨的時候，牢牢把握住它，但是機會這種東西總是說不定的。

所以葉茂所說的「我暫時還不知道」，並不是說他毫無準備，而是他已經做完了目前所能做的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等待機會的到來。

秦穆公從中感受到了很奇特的力量。

說不清楚的感覺。

「那麼我先預先恭祝大王了。」他說道。

看起來，他這是官面色彩勝過其他，所以，葉茂姑且可以視作為他並不覺得自己會成功。

於是，他微微一笑，任由對方自己發揮態度。

到那時候，用事實來說話吧！

「大王，弄玉……」又是多久之後，秦穆公又忍不住說起了現在這些日子裏，他最最在意的事情了。

他雖然很高興地看到弄玉的狀態好了許多，同時又對未來充滿了渴望與憧憬。

但是他還是有着諸多的擔心，因為他總是覺得現在的弄玉，卻並不是他想要的那種樣子。

他希望他的弄玉可以無憂無慮的，不要摻和進任何的事情裏面，就那麼快快樂樂一輩子。

性格張揚地面對、也站在世界的目光下，並不是他希冀的那種模樣。

「你看看你的弄玉，」葉茂說道，同時把目光對準了那艘大船，大船的窗口，依稀可以看到弄玉的身影，「你覺得她就是一個平平凡凡、不知不覺過完快樂一生的命嗎？」

秦穆公的嘴唇蠕動了一下，不說話了。

他知道，葉茂說的是對的。

弄玉的聰慧、弄玉的氣質……

太多太多的因素，都確定了她絕對不會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孩子，如果說她真的如同秦穆公所期望的那樣，度過了一生的時光，那可才叫是可惜可憐，也不可能。

「那麼，您想讓她……」秦穆公的這句話，是在試探，也可以說是窺探葉茂的心靈。

但是卻也絕對不會成功。

「我就是告訴了她一些事情，」葉茂說道，「那是屬於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所以不能夠說是『我想』，而應該說現在是她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了。」

「她會有危險嗎？」秦穆公禁不住問道。

這正是他最最擔心的事情了，現如今，他倒是忽然之間有些後悔帶着弄玉前來尋找葉茂了，但是不來尋找這個人，又能夠怎麼辦呢？

「人活在世上，原本就是危險無處不在的。」葉茂淡淡說道。

弄玉從這裏回到大陸上之後，如果她做一些事情、影響力越來越大的話，的確會獲得許多人的目光，包括那些既得利益者，那些人或許會感覺到從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威脅，也或許會動手。

當然或許，也會有點後知後覺從而毫無反應。

這並不是單純的某個人就可以控制的事情。

秦穆公的臉上充滿了憂慮，但是卻沉默不語起來，這種事情，即使是作為弄玉的父親，也不是他輕易可以解決的。

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將弄玉控制起來。

不過，他很確定如果這樣做的話，弄玉的「病」就會複發，到那時候，一切便都會回歸了原點。

「罷了吧，」他嘆息了一口氣，「這是她的命，也是我的命吧，逃避不了的，便只能夠去接受。」

「有的時候，就這麼直接接受，也並不是什麼壞事情。」一直都在沉默的左鄢父忽然開口說道。

他的這一席話，倒像是朗朗天光普照，讓秦穆公的心境也變得好了許多。

是的，不是在公元世紀的時候，有人說過，生活就像××，如果反抗不了，那就盡情地享受吧()*。

想明白了這一切之後，秦穆公的心情變得越來越好，眼睛也是愜意地眯了起來。

……

……

弄玉又在三天之後才來尋找葉茂。

她的狀態很好，也看起來長了一些肉，最起碼骨瘦如柴的左鄢父跟她相比，她要好的多。

這幾天以來，她看水漲水落，看雲捲雲舒，心境達到了某種很特別的高度。

她有着說不完的問題想要詢問葉茂，不過在這之前，她已經大體上消化掉了自己的震撼。

「如果我加入進來的話，我們真的能夠打敗那擁有三個太陽的文明嗎？」她對着葉茂問道。

葉茂笑了笑，說道：「如果你加入進來的話，就會是很大的一股助力呢，我們一定能夠打敗他們的。」

弄玉也笑了起來，她的笑容，就像是花兒一樣美好。

她猶豫許久，終於還是說道：「大王，我們要走啦。」

「我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那麼你想做什麼呢？」葉茂問。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頭，又眨了眨大眼睛：「我不告訴您。」

末了，她似乎又覺得這樣說不太合適，便又道：「其實我還沒有怎麼確定，只不過，和您說了那麼多話之後，有了一個籠統的概念，我想我會一步一步慢慢來、好好做的。」

她的聲音糯糯的，很好聽，還顯得有些害羞，但是葉茂能夠感受到：隱藏在其中的，是莫大的信心。

她對着葉茂很短地跳了一段舞，來表示自己的尊敬。

然後，款款離開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