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碧落咬了咬牙,道:「王爺一身武功,為何不幹脆帶着穆大人走?」

齊無傷揚了揚眉,目光如鷹,銳利的打量着她。www.niubb.net牛bb小說網

碧落鼓足勇氣,道:「王爺不信我並沒有什麼,奴婢只是不忍心穆大人……。」

齊無傷神色稍霽:「不瞞姑娘,原本我也想過帶子石遠走高飛隱姓埋名,但今時不同往日……走罷!」

碧落愕然不解,但見他神色堅定,只得行了一禮,轉身引路。

車馬粼粼聲中,已進了大靖宮的高牆,齊無傷星眸微闔,面容沉靜。

人生就是一場鏖戰,戰局瞬息萬變,而戰機亦會隨之而來。

勢有強弱,力有消長,並無必勝之人,亦無必敗之仗,自己此生最擅便是用兵尋機,最不怕的便是行險破虛。

叔父、皇上,請試無傷之鋒!

穆子石額頭沁出汗珠,呼吸陡然急促而緊張,顯然是被夢魘住了,碧落忙湊近前去,輕輕推着他的肩,柔聲喚道:「大人……」

穆子石嗯的一聲,掙扎著醒來,心口跳得厲害,還有些迷糊,卻道:「怎麼是你……無傷呢?」

碧落扶着他半坐起身來,道:「大人睡了很久,肯定餓得厲害,先用些粥湯好不好?」

說着吩咐一旁侍女去端粥過來,穆子石揉了揉額頭,感覺到渾身酸疼,卻乾淨清爽,還穿着件柔軟雪白的寢衣,一時又問道:「無傷怎麼不在?」

碧落低着頭,幫他掖好被子:「王爺……他去烽靜王府了。」

穆子石看了看天色,平靜的問道:「我睡了多久?」

碧落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道:「一天一夜。」

「無傷什麼時候走的?」

「……昨天大人睡下之後。」

穆子石眸光如冰雪,道:「備轎!」

碧落大驚,忙勸道:「大人……你病體未愈,外面又冷得厲害,等天氣暖和一些罷,再說王爺想必在烽靜王府小住個幾日也就回來了……」

穆子石冷冷道:「你撒謊!我要進宮,覲見皇上。」

說着掀開被子便要下床。

碧落不假思索一把攔住,穆子石盯着她,眸中陰狠之色令人心驚膽寒:「放手!」

碧落手一哆嗦,卻怎麼也不敢放,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門開處,一個小侍女端著熱騰騰的粳米大棗粥進來:「大人……」

穆子石暴怒:「滾!」

一個熟悉的聲音介面道:「子石要我也滾么?」

穆子石一震,抬眼看去,那人已大步走近,一身石青色貂袖錦袍,俊朗貴氣,正是齊少沖。

身體僵硬了一瞬,穆子石隨即咬牙微笑:「見過殿下……殿下神采熠熠,不知有何卧榻之側的喜事啊?」

齊少沖彷彿沒聽出他話里的毛刺,開門見山,道:「子石要見西魏王,是么?」

穆子石明知自己不該亂不該慌,更不該圖一時的口舌之快,卻無法自控,完全做不到虛與委蛇的應付試探:「我是想見,可殿下許么?殿下許了,皇上許么?」

齊少沖不答,神色間有一種陌生的溫柔與澹然,目光不離穆子石,道:「想見他的話,就先吃了這碗粥。」

穆子石一言不發的吃完,卻忍不住問道:「無傷到底在哪裏?他已不再掌兵,皇上不該猜忌他……」

尾音有些一觸即潰的嘶啞顫抖。

齊少衝心中一動,突然有一道雪亮的閃電當頭掠過。

生平第一次,感覺到穆子石不再是堅不可摧的依靠,也是生平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終於不再依賴他。

從此在他面前,自己不再是那個年幼稚嫩的需要保護的孩子,真正的可以頂天立地,可以並肩而行,甚至可以越過他,生長得更高大更卓然。

穆子石是四哥用他的生命恩澤為契約,留給自己遮風擋雨的護身符,可同時也是築起的一道藩籬,多年來不知不覺已成為自己的心魔。

若自己永遠沉湎不能自拔,就永遠成不了一個強大的人,更不必說一個子民仰望的帝王,但如今不經意間,這道藩籬碎了,心中有些悵惘,更多的卻是輕鬆與驕傲。

想開了,衝破了,其實只是那麼短短一瞬,自己卻花了十多年的光陰,齊少沖一身冷汗,猶有餘悸,一時竟不知齊予沛到底是人是魔,到底算計了誰又成全了多少。

幸好這僅僅只是破繭的開始,齊少沖,必將不負天下,澤被蒼生。

他神色變幻,良久不說話,穆子石見此情狀,心中更增憂急,只咬得唇上一道深深的血痕。

齊少沖回過神來,溫言道:「多穿些,跟我走罷。」

穆子石敏銳的感覺到,他話語姿態都透著種從未有過的端嚴威重,略一思忖,當即依言而行。

出得少傅府,進了一架輕便而舒適的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齊少沖看穆子石臉色有些蒼白,問道:「此行路途甚遠,你可撐得住?」

穆子石若有所思,不答反問道:「你帶我去哪兒?」

齊少沖道:「先出城。」

穆子石眼眸一亮,整個人能發光一般明朗了起來:「無傷在城外等我,是不是?皇上並非氣量狹小之君,絕不會降罪於他,還放我跟他一起回雍涼……是不是?」

縱然是意料之中的反應,齊少沖還是不禁為之擊節而嘆:「子石,你的聰明真是世間無雙,這份兒不見而知,更是可驚可怖。」

說着微微一笑,眉宇間自有一種從容有餘:「只不過……無傷三哥和你這番結果,卻是我苦苦跪求,父皇半推半就而成,所以你們只該感激涕零的謝我。」

穆子石憂心一去,已復玲瓏剔透,當即笑道:「我明白,皇上這是仿唐太宗黜李世績的舊事罷了。」

齊少沖亦哈哈大笑:「你再說下去,我可就要後悔逐你出京了!」

穆子石歡喜之極,只覺馬車比蝸牛都慢,好容易出了城門,又駛了小半個時辰,方停住不前,齊少沖聲音里似釋然又似慨然:「到啦!」

穆子石捲起車簾,看到不遠處齊無傷策馬馳來,風吹得他衣衫獵獵,雄姿英發猶勝少年時。登時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了腔子,而笑容已如陽光破曉。

正要跳下車去,手腕一緊,已被齊少沖用力握住。

齊少沖目不轉睛的凝望着他,道:「子石,答應我,和無傷三哥一起,助我守好大寧北陲,使得蠻族永不敢犯我射虜關,使得任一個大寧子民橫穿草原……都不必擔心蠻族的馬刀!」

他用力之大,甚至將穆子石的手腕攥出一圈淤青,穆子石卻平靜得似感覺不到疼痛,只沉聲道:「我發誓。」

齊少沖展顏一笑,輕輕擁了擁他:「子石,你要保重啊!」

想了想,又叮囑道:「以後無傷三哥若是對你不好,你就寫摺子參他……我替你出氣!」

說罷轉身出了馬車,齊無傷已立在車外,手中牽着馬韁繩,兩人相視一笑,齊少沖跨上他的馬,揚鞭而去。

穆子石探出頭來,得意洋洋:「聽到少沖的話了么?往後我盡可以寫摺子參你!」

齊無傷苦笑道:「你也不問問我這一日一夜幹了什麼……」

他不提也就罷了,一提穆子石便是一腦袋的怒火:「滾進來!」

待齊無傷滾進車裏,就被狠狠一腳踹中:「你都幹了什麼?進宮找皇上,生怕他不治你的罪?還瞞着我?」

齊無傷一邊揉着膝蓋吩咐那雍涼軍扮作的車夫快些趕路,一邊笑嘻嘻的說道:「該知道的,你應給都猜到了,難道還擔心?」

穆子石道:「皇上雖非昏庸狹隘,但畢竟有過赤烏台之劫,行事異於往日,一時猜忌心起,鴆殺了你也不稀罕!」

齊無傷眉目分明清朗,道:「可他還是皇上,知道孰輕孰重。」

摟住穆子石,在他耳邊輕聲道:「關心則亂啊子石……難道你不知道,雍涼那群驕兵悍將,朝廷兵部派去的根本就鎮不住,調遣指揮也無法得心應手?」

「雖然我不願擁兵自重,但眼下雍涼一系,除了我齊無傷,的的確確換任何人執掌都只會落個治軍無能之罪。」

穆子石手伸到他袖子裏暖著,沉吟道:「我知道射虜關離不開大將坐鎮,蠻族雖被你擊潰,畢竟還有青穹部乞和尚存,而烏德部亦有小股兵力苟延殘喘,他們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一時難以剿得乾淨。邊陲軍營若是長久兵將不和的話,蠻族必定又會蠢蠢欲動……」

說着蹙眉道:「不過僅僅就靠這個,你敢大大咧咧的跟皇上和談去?」

看齊無傷唇角略略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笑,登時省悟:「你早就料定,皇上不會當真奪你的兵權宰你的腦袋,是不是?你齊無傷豈是束手就擒之人?皇上有黃雀兒所,你雍涼卻也人才濟濟……」

齊無傷笑着用胡茬去蹭他的頸子,穆子石怕癢,抬手就撓了一爪子,卻被他牢牢制在懷裏不容躲閃,道:「穆大人神機妙算,可這一卦算得錯了,兩年前皇上遣人進駐雍涼軍營時,是真想撤我兵權,只不過慢慢發現此事非一日之功,只能作罷。」

穆子石斜斜瞥他一眼:「可皇上也沒現敗筆俗手……他知自己時日無多,生怕少沖繼位后,鎮不住你這個領兵王爺,乾脆就用李世績故事,先貶你冷落你,再讓少沖重新啟用你,你可不就得死心塌地侍奉新皇了?否則天下悠悠,民心眾口也饒不得你。」

齊無傷嘖嘖道:「看來你倒是皇上的知音,那你知不知道……其實皇上真正想要的是你的命?」

穆子石縮在他懷裏,沉默半晌,方低聲道:「……我猜得到,我和太子殿下還有少沖,都知根知底糾纏太深,皇上不放心我活着也是應該。」

齊無傷微微一笑,道:「不光如此,皇上最怕的是你在我身邊,咱們兵謀合流狼狽為奸,一個不小心就奪了江山,說也奇怪,你對他們父子一片冰心可鑒天地,皇上卻把你當作最大的權奸隱患。」

穆子石嘆了口氣,道:「隨他罷……我也不在乎皇上怎麼看我。」

齊無傷笑道:「幸好皇上到底拗不過少沖,少沖不單信你,更想成全咱們,皇上又瞧着你就比死人只多一口氣,這才讓我得償所願,順順利利的拐帶你回家。」

穆子石聽他笑得別有乾坤,腦中靈光一閃,已恍然大悟:「我這次的病……是你的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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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桑知錦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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