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天子與翟君（2）
下面的將領們都幾次欲言又止，同時無聲地用眼神想要勸諫葉茂不要同意這個危險的提議，但是葉茂卻是壓根就沒有看他們。
春秋時有信義嗎？葉茂腦中所想的是這麼一個問題。
無疑是有的。
但是不義也是處處存在，他怎麼能夠保證自己遇到的是信義還是不義？
這些沉吟持續了很久。
葉茂抬眼看了看陳鐵漢。
陳鐵漢看懂了他目光裏面的東西，上前幾步，而後單膝跪地抱拳。
卻是不說什麼話。
「你可以嗎？」葉茂緩緩出聲問道。
陳鐵漢搖搖頭：「我不知道。」
「但是我會儘力。」
或許一個人的決定真的並沒有太過合理性的解釋，也只需要另一個人的一句話，便會鬼使神差。
葉茂嘆息了一口氣：「我和他也鬥爭了這麼久了，也是時候兩個人見一面談談了……」
……
……
只有冰雪，還有一個簡易的勉強阻擋寒風的棚子，別的什麼也沒有。
那名中年男子坐在裏面，點着火盆，形容憔悴。
但是他的眼神卻是充滿了堅毅，似乎是在今天，把之前的憤怒、怨恨、恐懼、傷心等諸多情緒都緩解了。
他就這樣烤着火，臉色也是變得越來越平靜。
在他的背後，只站着一位看起來緊張兮兮花容失色的宮婢，並非是所說的什麼「護衛」。
車駕在把他送到這裏之後，便離開了，於是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原地等著那一名擊敗了他們的天子。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外面又傳來了車駕的聲音，然後似乎是有人下車了，緊接着便是腳步聲以及車駕遠離的聲音。
翟君往外望了一眼，望見了那名年輕人——他們原本見過面。
但是對方的眼神卻有點不太尋常，似乎是對自己很好奇、抱有着打量的姿態，他掌控翟國朝政多年，見過了太多太多的人物，所以他很清楚：那樣的眼神，只有在初次見面的人身上才會看到。
他有些不理解，卻並沒有去多想，因為他很確定自己和葉茂見過面這一事實。
他沒有站起身來，更是沒有施禮，只是含笑望了葉茂一下。
笑容之中隱藏着幾分苦澀。
葉茂朝着他點了點頭，隨後眼睛瞟向了他身旁的那一位宮婢，其中閃過一絲詫異。
原本他倒是的確作過翟君會帶來一名強者欲圖謀害自己的準備，但是沒想到翟君所謂的「護衛」居然會是這樣一位弱女子，當然他也不排除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一名宮婢是絕世高手的可能。
但是……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了身後的陳鐵漢一眼，心中漸漸安定，他相信陳鐵漢完全可以在大多數危機出現的時候發揮得當。
他越過翟君，坐到了對方對面。
陳鐵漢的雙手持着弩機，對準着地面，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便會發動攻擊，他就這麼不聲不響地站在葉茂背後，彷彿是一個木頭人，但是誰也不會懷疑他作出危險動作來的威懾力。
翟君掃了陳鐵漢一眼，葉茂覺得他應該對陳鐵漢感覺到忌憚甚至是恐懼，然而卻並沒有，在那憔悴的臉龐上，浮現出來的只是一種淡然、一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
葉茂細細端詳着他，他也在端詳著葉茂。
似乎是努力想要從他的臉上尋找出幾分隗后的那種絕世風華，但是不知道是因為對那個艷冠天下的美人兒印象太淺，還是因為翟君和隗后原本就長得不像，或者是因為一個是男人一個是女人、翟君也因為心力交瘁臉色差勁的原因，他倒是怎麼也瞧不出更多來。
這令葉茂有些感慨，這個世界實在是奇妙，都說以貌取人，但是接觸下來之後，素質高長得普通的人，比起長得好看素質低的人給人的印象會更加深刻。
他居然已經忘了隗后的模樣了，儘管在記憶裏面，那個女人是那般傾國傾城。
「為什麼想見我？」他忽然出聲打破了這種氛圍說道。
翟君依舊在打量着他：「我說不清楚，就是想和你談談。」
葉茂默然，的確，他自己也是說不清楚為什麼會同意來見翟君，但是也確實想和對方談談。
「我先說還是你先說？」他問道。
「我想先說說我的女兒。」翟君那一對原本略微有些黯淡的眸子裏面，綻放出幾道光來。
其實葉茂並不想對於隗后多說一些什麼，過去的都過去了，人也死了，他不想多說。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和翟國的恩恩怨怨，就是從這個女人開始的，那是根。
「好。」他點頭說道。
外面，寒風呼嘯，城牆的輪廓在昏暗的虛空裏面若隱若現，整個翟國國都都呈現出一種衰敗的氣息來。
翟君的聲音緩慢而又帶有着幾分悲沉：「你知道的，我的女兒，叔隗，她是我最疼愛的，也是在天下都很有名氣的美人兒，不管怎麼說，人們對她，更多的都是讚美之詞，天下無數人都在猜測她最終會花落誰家。」
他看向葉茂：「我把她嫁給了大王你。」
葉茂並沒有躲避他的目光，雖然他承認翟君所說的很是深刻，對於大多數人來說近乎是靈魂拷問，但是他葉茂卻從自身看過去，卻不會有任何的心動。
「你繼續說。」他說道。
「我不知道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單就講講我這裏知道的吧。」翟君的眼帘垂了垂。
「的確，和中原各國的女性比起來，我的女兒並不是那種嫻靜端莊的，她或許喜歡舞刀弄槍，本性卻並不壞，她很善良。」
「也許就是因為她的這一性格，引發了人們的惡感，於是流言也就應運而生，說她和你的弟弟太叔帶有所苟且之類污衊的話，最終的結果是你信了。」
「繼續。」葉茂沒有作任何的辯解，只是給予這個在列國紛爭之中的失敗者完全說出內心話的機會。
「你把她軟禁了起來，而太叔帶懼怕你的權勢，逃亡在外，投奔了我，告訴了我這一切。」
「站在我的立場上，你這樣聽信讒言的無道天子自然是要征伐的，最終的結果很好——你失敗了，但是卻被你給逃了，太叔帶成為了新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