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 簾卷西風惹眼淚流(1)
列國的軍隊接近這裏的時候,城內已經徹底恢復了平靜。
日子就像變得跟從前一樣。
沒有人能夠明白洛邑城內的人的鎮定和恢復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力量,但是這座城池,就是變成了如此。
沒有悲傷和絕望,沒有彷徨和害怕,似乎戰爭從來都不曾存在過,更不用說戰敗了。
光年站在城外的那輛戰車上,面色冷峻的看着遠方的那座城池。
在他的身前身後,密密麻麻的都是軍人。
整座城池都被圍住,差不多有七八萬人。
城門大開着。
城頭上的甲士讓人膽寒。
但是很明顯,他們也不具備攻擊性。
看起來,這並不像是要投降的樣子。
當然也不會出現周天子屈尊「迎接」列國的大軍。
可是城牆上的那兩個人已經足夠身份和壓迫力。
周公和召公。
他們的鬍鬚隨着城頭上略大的風飄揚,充滿了滄桑感。
他們親眼見證著現任周天子給他們帶來奇迹和希望,又親眼見證現任周天子把大周毀滅在自己的手中。
他們已經年老,卻又不得不去接受並且處理這件事情。
周天子躲在了王宮之中,確切來說,也並不是躲,而是並不想見那些人,覺得很沒有必要。現在,那一位,估計正在下下棋、喝喝茶吧。
當感受到他們兩位的目光之後,城外的那些原本意氣風發的將士們卻是忽然有了羞愧的感覺。
就像是在慈愛令人尊敬的老人家面前,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一般。
這樣的感覺並不深刻,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隨着列國的軍隊進入了一箭之地之後,城牆上一直都沒有遠程武器的出現。
看起來,是周天子想辦法說服了那些不甘心的人們,儘管並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列國的中心,看起來不是那些名將,也不會是那些主公,而是一名男子,還有一名女子。
光年和葉霜雪。
他們並肩站在戰車上,彷彿是神仙眷侶一般飄逸出塵。
光年的臉色冷冷的彷彿冰山,眼眸之中卻不同以往的有了幾分神采,那是面對碩大的勝利所難以自抑的。
而葉霜雪的臉上卻是淡漠,一種對世事都不再感興趣的淡漠。
她早就已經是一個失敗者了,遠在葉茂失敗之前。
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控制世界、成為最終贏家的機會。
雖然她現在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戰車上,風光一時,卻只是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花瓶傀儡,被光年借用來令人們信服的。
周、召二公也望見了這一對神仙眷侶。
他們有些痛惜,也同時有些懷疑——這樣的兩位妙人兒,真的是上天派來的意志嗎?
那一名美若天仙的女子,真的像傳說中的一樣,是神女嗎?
難道大王所做的一切真的是違背了天神的旨意嗎?
可是他們就是覺得大王做得很好、做得是有史以來最好的一位周天子、最有傳奇性的周天子了,這一點,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所以當想明白這一切之後,他們兩個老人家互視一笑,就像是在陡然間看開了一切,變得無所畏懼起來。
死都不怕,還會怕一群神棍嗎?
他們想起來當時說起那兩位神仙眷侶的時候,葉茂的神情動作——
當時,葉茂正在對着植物澆水,一點都沒有一名失敗者該有的樣子,不屑地說道: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天選之人,我不是,他們更不是,他們雖然長得好看、氣質出眾、能力超群,但是卻也是肉體凡胎而已,這個世界的構成,是人的本身的行為動作,而從來沒有所謂的正確與否、天神意志,評判黑白的,是天下黎民百姓能不能從中獲得好處,只要能夠帶領人們過上好日子的人,即使是被千刀萬剮、一敗塗地,也是不會錯的……」
聲音歷歷在目,化為了無窮無盡的力量,讓人勇往直前。
大王做了那麼多的事情,無論是誰都知道他是正確的,如果是神要反對他,那麼正是神眼瞎。
想明白了這些事情,便一切都釋然了。
在雙方能夠對話的距離上,光年和葉霜雪停了下來,仰頭望向城牆上的那兩名老人。
他們有心面對那一位一直以來都很難對付的對手,卻忽然發現那個對手都不屑於見他們,留給他們的只有兩位老人。
那兩位老人的德高望重,令他們同樣變得難以對付。
城門大開,上面的人沒有會有攻擊的意思,但是卻沒有任何人敢隨意進入。
多少年以來,大周王朝的王都,對於所有人來講都是一個神聖的地方,列國的人前來,都恨不得矮著頭,來表達自己尊敬的心理。
如今表面上看起來,他們是可以隨便進入了,但是從某種心理上來講,那得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有點兒惶恐,尤其是城門上站着周、召二公兩位老人。
「見過周、召二老。」光年站在馬車上,動作不卑不亢,卻又有禮有節。
「神女」葉霜雪什麼都沒有說,表情依舊淡漠。
沉默許久。
「你回來了?」周公忽然說道。
「而且是以這樣的姿態、這樣的嘴臉回來的。」召公接下去又道。
兩個老人話語平靜,一點都沒有什麼義憤填膺之類的人們想像中的表情,就像只是尋常人在說尋常事。
但是卻足夠力量。
可這些對光年都沒有任何的用處。
他原本就已經變成了一個非人的人。
周、召二公彷彿是把他當成了周天子的臣子,並且是一個叛逆的臣子,但是他們錯了,光年從來不會是任何人的臣子。
「我原本就不是在這裏的人,我只是一個匆匆過客而已,在你們這裏停留了一段時間,所以何來回來之說?」光年不緊不慢的說道。
兩個老人越看他越覺得無恥,但是卻不能夠拿他怎麼樣。
漸漸的,他們嘆息了一口氣。
「大王準備投降了,我們也是準備投降,你們可以進入城中,以勝利者的姿態,但是我們有一個請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