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村落之間（2）
鐵軍並不介意他們的無禮和排斥，他一路過來，看到了形形色色的村莊，都是如此的，大多數人都是臉上帶着麻木或者是憂愁的神色，然後對於他的路過就當是空氣一樣，可是一旦他嘗試接近，便會帶有敵意和警惕。
他笑了笑，道：「老丈如何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東西？」
那名父親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道：「你很明顯是一個軍人，這一段時間以來，吃了敗仗、往到處亂跑要東西的軍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你們的居心，很明顯都是一樣的！」
鐵軍意識到，他說的可能是事實，最近一段時間，周的敗軍、齊國、晉國……無數勢力的敗軍到處亂跑，雖然他對周軍的素質有着強烈的自信，但是他不能夠保證敗軍所過的地方，百姓們不會受到任何的打擾。
不過他又很清楚，所過之處，這些人的神情，最多的並不會是那些敗軍們造成的。
他的表情有些嚴肅，道：「我是敗軍，不過不會像他們一樣，我什麼都不需要，我就是路過，其次，你們是不是產量降低，但是領主的賦稅卻提高了，日子都過不下去了？」
麻木的臉上頓時就露出了痛恨之色，畢竟，那正是他們痛苦的根源。
「這還用你說嗎？」算不上是多麼憤怒的語氣，相反，顯得非常的沉重，那是一種接受了現實的沉重。
過了幾年產量提高的好生活，不管是民眾，還是那些領主、諸侯，都已經習慣了那種生活，而陸陸續續的戰爭，也需要大量的糧草，這一切，全部都得讓他們的子民們來付出。
我們需要的糧草就是這麼多，但是我們也沒有提高產量的辦法，所以你們就自己去想辦法吧，我們只管徵收就行了。
鐵軍的臉色在陰沉和釋然之間轉換。
他很同情這些人，但同時又對大王的預見和計劃感覺到敬佩與激動。
天下此刻正在亂起來了，並且會越來越亂。
在大王執政的那段時間裏，大周王朝曾經達到過巔峰輝煌，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是迅速提高了。
現如今，那一切就都像是夢一樣，隨着葉茂的流放分崩離析、不再蹤跡，人們的懷念情緒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變得越來越深，同時也對現如今正掌握著天下權勢的那些人感覺到仇恨。
葉茂告訴他，會東山再起，到那時候，這一位周天子將會是無敵的、無法抗衡的，因為人們對他的懷念、對當今主宰世界的那些人的仇恨，同樣是無敵的、難以抗衡的。
葉茂在人們的心中種下了一種種子，在不久的將來，將會變成燎原之勢。
他、聞將軍、龍小等人聽從了大王的命令，當時趁亂離開了王都洛邑，並沒有如同簡師父等人一樣慷慨赴死，那是因為他們要在這大王被流放的漫長的歲月裏面，集結起足夠的力量，潛伏起來，等待那年那月暴起發難，和陳鐵漢遙相呼應。
這是葉茂的計劃，計劃正在穩步進行着。
想到這裏的時候，他便忽然笑了笑，對着這一對父子問道：「是不是很恨他們？」
「『他們』是誰？」父親皺眉問道，眼神裏面的警惕越來越深。
鐵軍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問道：「那麼是不是又很懷念他？」
他問得那樣的無厘頭。
那名姑娘忽閃忽閃著大眼睛，也問：
「『他』是誰？」
鐵軍仰起頭，看了看天空。
秋高氣爽，天空蔚藍，白雲稀淡。
風在遠飛，以很遠的距離有個來回。
他道：「如果繼續這樣下去的話，日子便會越來越苦，我們也都回不到從前了，因為大王被流放了、他的司農被殺了、司農的研究所解散了。」
「而他們的慾望卻越來越大、無法被滿足。」
父子兩人的臉色陰沉了下去。
「我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人們的仇恨表現在臉上，也分明可以叫仇恨的對象感覺到，雙方都是心知肚明的，但是卻誰都不想輕易說出來。
他們既不想自己說出來，也不想被別人說出來，即使是別人說出來了，他們也不願意承認。
鐵軍當然知道他們的心理，不過卻並不在意。
他知道，他們是聽懂了。
聽懂了就行。
「苦難只是暫時的，」他說道，「大王終究會回歸。」
父子兩人扭過了頭，不願意理睬他、更不願意前去接話。
他們當然希望大王回歸，他們的土地曾經被鐵軍佔據過，那時候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
現在，鐵軍就這樣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卻認不出來這就是讓他們懷念的人之一。
鐵軍當然不會告訴他們自己就是鐵軍。
他只是道：「當然，你們現在可以因為我說的這些話，把我交給你們的領主，要是全村人一起加入的話，我也無法反抗。」
「你們也可以漠然對待我，就當我從來沒有來過。」
「不過你們也還知道，還會有其他的選擇的……」
他頓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
不過誰都懂。
已經有其他的人察覺到這裏的不對勁，朝着這裏靠了過來。
姑娘的大眼睛眼帘垂了下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所有人都在沉默。
把鐵軍交給領主，鑒於他們並不認為鐵軍本人具有較大價值的緣故，領主也不會給他們什麼獎賞，最多口頭表揚一句「忠誠可嘉」之類的話語，這於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好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反過來，鐵軍的說法雖然大逆不道，卻對於當下的他們而言，實在是太具有誘惑力了。
「我將會在這裏借宿一段時間，這樣子，便也可以同你們多說說話。」
鐵軍說完這句話之後，就上了戰馬，悠悠地往前。
在蔚藍天空作為背景之下，有着一種滄桑的味道——
一個曾經縱橫無敵的名將的滄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