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一個老人，帶着一個小姑娘（4）

他的聲音並不高亢，節奏也並不快，但是卻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似乎是某種很神秘神奇的力量。

無芒的身體在發抖，不知道是被他嚇的，還是因為不服氣、憤怒。

包括隆犬在內的其他人都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隆犬道了一句「我們其他人都是時候離開了，不打擾秦公父女了」之後，便帶着別人遠離，一同離開的還有秦穆公的那些隨從。

這個時候，葉茂才抬了抬手。

秦穆公和弄玉互相攙扶著起來了。

他們眯眼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遠遠站着、注視着這裏的甲士，還有周圍的環境。

左鄢父已經隱在了屋舍之中，沒有要打擾他們三個的意思。

「我想我已經知道你們是誰了，就在剛才。」葉茂微笑說道。

無芒說得那麼直白——「秦公」，而符合面前這一位年紀的秦公，只有一個。

所以秦穆公身旁的那一個小姑娘的身份，同樣也是呼之欲出了。

「是的，大王。」秦穆公道。

他都沒有什麼越位的動作，在葉茂的面前，顯得很規矩。

葉茂看向弄玉。

她忽閃忽閃著大眼睛，原本是偷偷地看他幾眼的，但是當他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卻又趕緊避開了，同時俏臉上難得有些羞紅，畢竟她的臉色已經蒼白了好久好久。

「大王，這是臣的小女兒。」秦穆公又說道。

儘管他知道葉茂知道弄玉的身份。

葉茂點點頭。

「我想，應該是你先同我說說話吧？」他問道，「一個一個來。」

秦穆公的眼眸之中閃過一些東西，看起來是有些猶豫。

他的確想要同葉茂說說話，可是這卻是他此行無足輕重的一個行為，是非常非常次要的，他最最關注的，是有關弄玉的事情。

但葉茂卻看懂了他眼眸之中所隱含的東西，抬了抬手，道：「重要的事情總是得慢慢的、好好的處理，先來一個簡單的開頭吧。」

「父親，這裏的景色很不錯，我從來沒有看到過大海，也沒有看到過小島，更沒有看到過海里的、島上的山，我想四處逛逛，就可以放鬆心情。」弄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便踏步朝着遠處自行離去了。

眼見如此，秦穆公的心中也是稍稍釋然。

現在，其他人都在遠方，近處，只剩下他們君臣一對了。

「隨便說說話吧。」葉茂抬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塊山石，便朝着那裏走了過去。

秦穆公也緩緩跟了過去。

現在，他身上的王者風範已經完全消散，在葉茂的面前，真的像是一個忐忑不安的臣子。

葉茂自己先坐下了。

坐得很自然，居然還有些愜意的樣子。

秦穆公卻是並沒有輕易坐下。

一個是他作為這麼出名的一代霸主，就這麼毫無風範地坐在山石上，實在是有些……

另外一個，他既然表達了自己對葉茂的尊敬，那麼就這麼和葉茂直接坐在一起，他實在也是有些難以釋懷。

「坐吧，」葉茂道，「我現在不是什麼周天子了，你既然來到了這裏，想必也不是什麼秦公了，那麼我們又為什麼不能夠就這麼坐在一起，隨意聊聊呢？」

秦穆公正色道：「大王，我剛才說過了，您一日是我們的大王，就一輩子是我們的大王，無論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

他的意思很明確，也很堅決——無論您現在的結局是什麼、我們之間是不是敵對過，從心靈層面上來講，您都是我們的周天子、獨一無二的。

除此以外，難道真的讓他這樣的諸侯，心甘情願地去承認姬毛才是他們的周天子？

葉茂聽着他的話，沉默，然後點了點頭。

秦穆公又忽然一笑道：「不過……如果大王堅持的話，我也可以就這麼坐。」

他盤膝而坐起來。

他實在是太累了，心力交瘁，千里迢迢而來，還爬山，而且一直都在憂心忡忡弄玉的事情，又這麼大年紀了。

這樣一來，他雖然也是坐着，卻被葉茂俯視着。

葉茂一笑，又點了點頭。

君臣對坐，上演過好多次。

只是這一次勢必是同其他時候都不一樣的感覺。

多久時間以後，葉茂說道：「是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秦穆公對於這個問題，倒像是思索了好長時間，似乎這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一般。

既然如此，葉茂便直接說道：「那你先說吧，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想必你有着很多東西想要同我講。」

秦穆公點點頭。

但是他還是沒有直接開口說話，而是在那裏思索了良久——

究竟應該從什麼地方先說起呢？

周圍的海風在吹着，依稀可以聽見海水漫上陸地的聲音。

他終於是開口說道：「大王，我知道，我們之間發生了那麼多的事情，我很對不起您，不過如果回到從前讓我選擇的話，我應該還是會選擇這麼去做。」

他說話間，在觀察葉茂的臉色。

葉茂卻似乎並沒有任何要生氣的意思，抬了抬手，微微一笑道：「我知道。」

「我所做的事情，對於某些人來說，是極為有利的，但是對於某些人，比如說你來說，是無法被接受的。」

秦穆公的心情也因為他和緩的語氣而放鬆。

他覺得現在的氛圍很好。

兩個人都已經不是周天子和諸侯了，頗有點談談心、一笑泯恩仇的架勢。

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仇恨無益，他秦穆公，日子也並不好過，他甚至還覺得，如今弄玉的事情，說不定就是他付出的代價——特別是在他覺得骨肉親情比起爭霸天下更加重要的時候。

不過他也覺得並不是那樣簡單。

因為葉茂雖然如今雲淡風輕，卻並不像是因為失敗的既定事實而看開一切的樣子，而像是依舊擁有着至高無上的自信。

那種自信讓他敬畏。

不過他拋開了這一切雜緒，盡量不去多想，他也覺得以葉茂現如今的境況，那些事情也不太可能了。

葉茂看得出來他還想要說很多的東西，便沒有回應，示意他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