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滄海一粟

起初，並沒有人意識到這場災難，因為這隻不過是一場普通的航班墜毀事故……類似的悲劇每年都會在世界各地上演，人們對此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正當各大新聞媒體針對此次事故爭相進行報導的時候，張璐睜開了朦朧的睡眼，輕輕撥開擋在視線前的那一縷長發，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在播放的電視機。

【據調查報導、此次HM850航班墜毀事故最新進展，截止目前、確認事故共造成包括12名機組人員在內的314人遇難……相關搜救工作還在進一步展開當中……】

她想：『還搜救個屁呀？那大飛機從一萬多米高空「咻」的一聲掉到地上，再「嘭」的一聲摔個稀巴爛，就算是鋼鐵俠也摔死了好吧？不可能有倖存者的。』

她一向對於此類事件不是很感興趣，因為這跟她的專業（天體物理學）沒有任何關係。

另外，一場發生在南半球的空難、並不會對生活在北半球的她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更不會造成什麼幫助。除非這場空難跟「天體物理現象」有關……

她伸手在沙發的縫隙間摸索了幾下，找到了手機，看下時間、上午7:13分。

「還早。」她嘟囔一句，擦了擦嘴邊的口水，翻身換個姿勢準備繼續睡。

但由於電視機的聲音一直在耳邊縈繞，導致她在接下來的十幾分鐘都沒能入睡、輾轉反側，她討厭這種想睡又睡不着的感覺……

隨即隱隱的頭痛感漸漸襲來，這可能是由於昨晚喝了太多酒的原故。索性她坐起身、左右看了看，但沒有看到電視機的遙控器。

「該死~放哪了？」她皺着眉頭輕輕晃了晃腦袋，試圖將混沌的思維恢復清晰。

隨着時間的流逝、意識逐漸清醒，她看了看腳邊橫七豎八躺着的十幾個空酒瓶，關於昨晚的記憶開始在腦海中慢慢回憶起來……

很快，大部分記憶已經比較清晰了，比如：那個糟糕的理論，那場糟糕的表演，和那些糟糕的言論……

總之，昨天對於她來說絕對是其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

當然，今天可能不會比昨天好多少，甚至還可能會更糟糕……

昨晚、當她面對着數十名來自世界各地的科學家，天體物理學家、宇宙學家、量子理論學家和數百名各大媒體記者大聲說出自己的研究結論的時候，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一群孩子面前耍雜技的小丑。

沒有人注意到、當各種嘲諷和無數反對的聲音，從台下如颶風般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的時候，她那纖弱的身軀在不住的顫抖。

科學無論男女，它不會因為你是女生而對你「格外關照」，相反、在科學界女性更容易遭到一些有針對性的「冷嘲熱諷」，但實際上這是不公平的。

那數百張扭曲的面孔也許是張璐這輩子都不可能忘懷的，那一副副既天真又愚昧的表情曾一度使她哭笑不得。

不過最終她還是堅持完成了演講，隨即便被眾人堅決轟下了台……並由於她的言論太過於瘋狂和不切實際，國際科學委員會決定；將其從此在科學界除名！

回家的路上，她接到了來自「亞洲天體物理研究中心」的電話，隨即被告知，她已經被解僱了！

這幾個小時之內的變故對於張璐來說可謂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先是丟掉了名譽、緊接着又丟掉了工作。

心情複雜的她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

『難道真是我的言論太過於瘋狂了嗎？』她想。

不過，在今天種種眾多糟糕的事情當中還是有一件事情是值得開心的，就是現在她恢復了普通人的身份，這件事多少給她帶來了一絲安慰，使她這麼多年來一直繃緊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下下，最起碼明天不用早起上班了。

她習慣於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這源於她曾讀過的一本書《墨菲定律》，書中有一段話是這樣說的：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即：你現在遇到的事情並不是最糟糕的，如果你認為現在是最糟糕的，那肯定還有更糟糕的在等着你。

她抬頭看了看街邊剛剛亮起的路燈，旁邊不遠處樹下的椅子上坐着一名流浪者，他手裏拿着一個髒兮兮的飯盒，正不停地往嘴裏送著食物。

平時，張璐對這些平常的事情是沒有心情理會的，她的時間都用在工作上，即使是在開車、吃飯甚至上廁所，或者上下班的路上……

她滿腦子都是工作，看什麼都與物理公式或者天體現象有關。宇宙太大了，她似乎永遠都有忙不完的工作。

但是今天卻不同，她沒有開車、也不再滿腦子想着工作，她終於有時間看一看周圍的事物了。

她突然發現，雖然自己是研究天體物理學的，但自己似乎對這個世界並不了解。毫不誇張的講，如果她願意、她可以輕易的研究距離地球上億光年以外的天體，但她卻對面前這條每天上下班都要經過的道路、及周圍的事物一無所知……

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她自嘲的笑着搖了搖頭，朝流浪者走了過去。

他並不像張璐想像中大多數流浪者那樣蓬頭垢面，相反，他的臉很乾凈，頭髮也很整齊，只是那身衣着看起來似乎已經穿了很久了。

流浪者注意到了她的接近，立刻停止了嘴裏的「工作」把手中飯盒抱在胸前，警惕的看着她。

「別擔心~我沒有惡意。」張璐的聲音很溫柔，並盡量保持着無害的微笑。

但流浪者似乎並不是很信任她，警惕的眼神並沒有因為她的這句話而放鬆，反而多了一絲驚恐。他立刻還把飯盒放到了背後，就像生怕張璐會搶奪他的食物一樣。

「那是你的晚飯嗎？」她問。

流浪者警惕的看着她。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找個人聊聊天。」她慢慢靠近他，在距離一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腳步，因為她不想給他造成太大的壓力。

流浪者依舊警惕的看着她。

她慢慢蹲下身，坐在了地上：「好吧~既然你不想說話、那就聽我說好了，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吧~」

流浪者一言不發，也沒有任何動作，就直勾勾的盯着她。

於是張璐抬頭看了看天空，嘆了口氣、將自己今天的「悲慘」經歷從頭到尾跟他「自言自語」了一遍……期間流浪者始終沒有任何反應，猶如雕像一般。

張璐笑着聳了聳肩：「我要說的都說完了，如果你沒什麼想說的、那我就走了。」她站起身準備離開。

「有些事情說出來會舒服很多。」流浪者終於開口了。

張璐遲疑了兩秒，似乎在體會著那種感覺，點點頭：「嗯~確實感覺舒服了一點點。」

「你是…科學家？」

「曾經是，不過從今天開始就不是了。」

「那恭喜你。」

張璐一愣，有點沒反應過來。

流浪者接道：「恭喜你自由了，跟我一樣。」

張璐想了想，點點頭：「是啊~我自由了，終於有時間仔細看看這個世界了。」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想去旅遊，走遍全世界。」

流浪者聽后輕輕搖了搖頭。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張璐問。

「沒問題。」

「難道環遊世界不是每個人的夢想嗎？」

流浪者又搖了搖頭，從背後拿出飯盒，輕輕拍了拍盒蓋、說道：「像我們這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哪敢有什麼夢想啊？活一天算一天，能填飽肚子餓不死就行了。」說着他打開飯盒又吃了起來。

張璐的目光被他身旁那個巨大的包裹所吸引，問：「那是什麼？」

流浪者轉頭看了一眼，說：「我的被褥和一些生活用品。」

「被褥？幹嘛用的？」

雖然這個問題很白痴，但流浪者並沒有嘲笑她，而是隨口道：「睡覺用的。」

「你睡在哪裏？」

「走到哪就睡在哪。」他拍了拍身下的長椅：「今天就睡在這裏。」

「這裏？！」張璐看了看周圍，滿臉不可思議：「這裏怎麼睡呀？」

「一開始確實很難適應，不過時間長了就習慣了。」

張娜微微點頭，雖然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常，就像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情。

但正因為其平常的語氣，才使得這句話聽起來格外的凄涼。

「為什麼不回家？」張璐思索了幾秒鐘才問出這句話。

流浪者：「我沒有家。」

是啊~如果有家，誰又願意選擇流浪呢？

張璐看着街道旁那昏黃的路燈，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流浪者沒有打擾她，端起飯盒繼續狼吞虎咽的吃着他的晚餐。

很快，他吃完了，還打了一個飽嗝。

「你會感覺到害怕么？」張璐忽然開口問道。

流浪者看着她，遲疑了兩秒，說：「宇宙這麼大，怎麼可能不害怕？」

張璐點點頭，內心深處的某個角落似乎被這句話所觸動了。她抬頭仰望星空，那璀璨的宇宙無邊無際。在這浩瀚無垠的宇宙、茫茫星海當中，地球猶如滄海一粟，我們人類更是微之甚微，感到害怕是正常的、怎麼可能不害怕？

許久，她說：「你應該找一份工作。」

流浪者從身旁的包裹里掏出一瓶水，喝了一口、搖搖頭說：「沒有什麼地方願意招聘一個流浪者來為他們工作。」

「我願意。」

「什麼？」流浪者一愣。

「我願意招聘你來為我工作。」張璐一字一頓的說。

流浪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滿臉不可思議道：「你，你是說……」

張璐點點頭：「沒錯，不過工資可能並不會很高。」

聞言，流浪者騰一下從長椅上站起身，問：「此話當真？！」

張璐再次點點頭：「你願意嗎？」

「我願意。」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張璐：「那，關於工資……」

流浪者：「我不要工資。」

「爽快！」張璐打個響指，高興道：「那以後你就是我的小弟，哦不~是我的助理了。」

流浪者點點頭，問：「你需要我為你做什麼？」

「嗯……」張璐想了想，問：「你叫什麼名字？」

「李瀚文。」

「瀚文~」張璐點點頭：「你會開車嗎？」

「不會。」

「好吧~」

隨後張璐絞盡腦汁也沒想明白，除了讓他開車還能讓他幹什麼？無奈的咬了咬嘴唇：「算了，以後慢慢想吧。」她看了看周圍說：「既然你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就不能再讓你睡在大街上了。」她從包里拿出一些錢遞給他：「喏~去找個睡覺的地方。」

「我不要。」

「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乞丐。」

二人對視良久，張璐點點頭：「好吧~那怎麼辦？你還睡在這裏？」

李瀚文聳聳肩：「我已經習慣了。」

「那明天我去哪找你？」

「我就在這裏等你，不會離開。」

張璐想了想，說：「那好吧~晚安。」

「晚安。」

張璐轉身走了，可還沒走多遠她又回來了，問：「你會喝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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