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八月庚寅下 惑亂

第188章 八月庚寅下 惑亂

李雲澤指揮溪君將陣法靈元調低,陣法護罩變淡了幾分。「尚姓修士」見狀,果然趁機撲在陣法護罩上,一通撲咬,護罩連連晃動,偏又將破未破。

「尚姓修士」恨恨嚎叫幾聲,再次停手。

李雲澤跟着走到「尚姓修士」對面,拔劍揮刺,作出攻擊姿態。

「尚姓修士」見獵物這麼一副模樣,怒意更盛,再次撲上來撕咬,偏偏無法突破陣法護罩。如此這般,只要「尚姓修士」停手,李雲澤就想方設法激怒他。

幾個回合過後,「尚姓修士」心跳急促,鼻息散亂。一切都在李雲澤的算計之中。

之前,尚姓修士滿懷怒意,卻能停手,繞着陣法尋找機會,李雲澤從中得出兩個判斷,一是其力量也會損耗,所以才會停手保存實力。二是其靈智不淺,不做無用之功。

感覺挑逗的差不多了,李雲澤吞下兩顆丹藥,待藥力化開,朝溪君打了個手勢。溪君依他囑咐關閉了陣法,擔憂的掌心全是虛汗:他一個人能不能對付得了,可千萬別逞強。

「尚姓修士」見陣法護罩消失,反而踟躕不前。

李雲澤不給他反應的時間,一記木索纏向其雙足。

「尚姓修士」察覺危險,向後跳開,拉遠與李雲澤的距離。

李雲澤手中靈術接連出手,「尚姓修士」動作雖然敏捷,但仍只在一般鍊氣後期修士水準,而李雲澤施術快於常人,「尚姓修士」雖然躲開大半,但仍挨了幾記靈術,傷處皮開肉綻。

「尚姓修士」似乎畏懼靈術,只閃躲不還手,越退越遠。李雲澤持續追擊,數個回合后,已經將出火光照耀的範圍。

「尚姓修士」獃滯的目光彷彿一下子活了過來,嘴角露出狡黠的笑,口中「嘿嗬」低吼一聲,撒出去的靈識猛然收束,將範圍控制在七丈內。

李雲澤識海受到的攻擊加重了一倍,輕哼一聲:就知道你沒這麼傻。這種程度的靈識攻擊在正常水準下,自然難以抵擋,可是他之前服了一顆沖神丹,靈識倍增,「尚姓修士」靈識攻擊雖然加重,於他卻依舊無傷。

「尚姓修士」這個舉動,也讓李雲澤看出來,他只能控制靈識攻擊的範圍,卻不能集聚靈識攻擊一點。也就是說,靈識攻擊是其本能,他卻不能全部掌握靈識的妙用。

李雲澤將計就計,用靈識包裹着一股靈念進入識海,面上假作動作緩慢如牛,跟着呆若木雞。

「尚姓修士」察覺靈識攻擊收效,卻並沒急着朝李雲澤動手,而是小心謹慎,繼續用靈識攻擊,企圖徹底佔據李雲澤識海。

營地之中,沒了「尚姓修士」的持續攻擊,修士陸續醒來,看到營地外面李雲澤與一怪獸對峙,記起之前遭遇,俱驚出一身冷汗。

「尚姓修士」見狀,卻並不急着動手解決李雲澤,而是像岩甲獸一樣作出隨時撲咬的姿勢。遠遠看去,就像李雲澤巋然不動,「尚姓修士」左右梭巡尋找機會。

路雲服等修士原本還擔心再被控制心智,一個個凝神警惕,路雲服揮着手裏的鞭子,不管三七二十一,見到人就抽上一鞭。

過了一會,靈識受侵的情況沒有再次發生,路雲服見修士們都鬆了口氣,趁機高聲道:「這怪物手段使完了。兄弟們,靠過去,用暗器靈符招呼他。」西林修士率先響應,吆喝着趕上前來幫手。

路雲服一馬當先,待到李雲澤身後三丈,看清「尚姓修士」面目,停住腳步驚呼:「老尚!怎麼是你?」

其餘修士也都大吃一驚,從遠處看,明明是一隻怪獸,怎麼成了自傢夥伴?難道又是幻覺?路雲服狠咬舌尖,疼痛感清晰如常,環顧周邊修士,一個個眼神清澈,面上都是不可思議的表情。

「尚姓修士」一臉迷茫。路雲服見狀,朝李雲澤喊道:「小李哥,這怎麼一回事?」連喊幾聲,李雲澤始終沒有回頭。

路雲服心沉了下去,他們一行人李雲澤修為最高,若是他也著了道,其他人誰也倖免不了。急切之下,對着「尚姓修士」大吼:「老尚,我是路雲服,你忘了兄弟了嗎?」

「尚姓修士」迷茫之色更甚,還用手掌拍打腦袋。路雲服一喜,這些表現顯示尚姓修士還有些靈智。繼續大吼:「老尚,你忘啦,老子和你一起挨過鞭子的。你他娘的犯軍紀,連累老子一起挨罰。」

旁邊修士也跟着七嘴八舌,說起在一起時的舊事。「尚姓修士」越聽臉色越亂,雙手抱頭,發出嗚嗚痛苦的聲音。

路雲服背後打出手勢,讓大夥站着別動,他自己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口中不停地道:「老尚,兄弟們想你呀,不管咋樣,兄弟一定救你。」

「尚姓修士」先是退了幾步,接着似是認出了路雲服,停住腳步,朝路雲服又緩緩前行幾步。路雲服大為激動,口中嘮叨不斷,繼續動之以情,希望啟發「尚姓修士」的靈智。背後擺手讓其他修士也跟着大訴情誼。

此舉似乎十分管用,尚姓修士面露喜色,竟然直起身來,蹣跚著朝修士快走幾步。

李雲澤心道要糟,卻沒有阻止。果然,路雲服等修士剛露出笑意,識海被一股強烈的靈念攻破,卻並不像之前那樣或哭或笑,發泄情緒,而是一個個獃滯如木頭。

「尚姓修士」詭異地笑起來,似是對自己的計策很滿意。滿是渴望地看了一眼遠處的大龜,口中嗬嗬似叫似笑,接着一眾修士紛紛朝大龜衝過去。

兩隻雛鳥無憂無慮,瞪着眼睛睡得死死的。重明幼獸一直嗚嗚叫個不停,在溪君懷中扭來扭去,小腦袋如同撥浪鼓一樣。

溪君被重明幼獸轉的心煩意亂,口中哼唱的童謠屢屢唱錯音調。重明幼獸也沒有像以前一樣,聽到童謠就安寧睡去,而是越來越不安。溪君也愈加心緒不寧,心裏卻不停禱祝:祖師降福,保佑他安好,大家都安好!

待聽到路雲服高聲喊「小李哥」的時候,溪君側耳傾聽,卻沒有聽到李雲澤回應,忍不住趴到窗口往外看,只見李雲澤幾乎在篝火光芒之外,暗紅色的背影在黑暗之中十分邪異。心彷彿被什麼東西緊緊揪住,沒有絲毫遲疑,啟動蹴鞠朝李雲澤方向衝過去。同時,對面的修士們中了邪一樣,揮舞著兵器也朝大龜衝過來。

留在營地內的修士看到這一幕,一個個驚慌失措,頓時作鳥獸散。溪君心知這些修士又被迷惑,眼看大龜就要撞進人群,怕傷了人,急忙剎住。

隨即,乒乒乓乓,修士開始圍攻大龜,手中有兵器的,使用蠻力胡亂揮砍,沒有兵器的,用拳砸腳踢。蹴鞠堅固無比,金丹修士也難以破開。

溪君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卻憂心李雲澤與眾修士。不知所措的時候,又看到人群里,李雲澤擎著利劍,木著表情,與其他修士一般無二。

溪君急得眼淚都快下來了,她身上有大把寶物,有用於防身的,也有用於殲敵的,但此時此境,該如何是好?她終非尋常女子,雖然身無修為,聰慧博聞遠超常人。閉上眼睛,不去看外面的亂象,沉心下來思索所知所聞、所有所持,何物可以剋制迷竅之症。

李雲澤混在人群中,拼力砍著大龜。他一直不曾對「尚姓修士」出手,不是沒有機會,而是種種跡象表明,「尚姓修士」並非為了果腹而找上他們。他必須弄清楚「尚姓修士」究竟圖謀什麼,找不到這個癥結,下次說不定有更兇險的土著生物找上門來。

「尚姓修士」不疑有他,又或者他的靈智不足以使他發現李雲澤的偽裝,手足着地,吊在修士後面數丈,晃悠悠圍着大龜轉了一圈,眼神火熱地盯着大龜,似是督促長工賣力幹活的財主,盯着即將收穫的財富。

從「尚姓修士」驅使修士圍攻大龜的舉動,李雲澤有七八分確定,「尚姓修士」看上了重明幼獸或者兩隻雛鳥,兩者在此界都非凡物,對「尚姓修士」而言,八成是什麼大補之物。

默觀「尚姓修士」位置,準備動手。他不懼靈念攻擊,路雲服這些修士不行。以他們的靈識厚度,時間稍長,便會損及本源,妨礙日後的修行。

「尚姓修士」看到久攻不破,漸漸急怒暴躁起來,口中嗬嗬,指揮修士攻擊更急。李雲澤心道,從方才引誘路雲服等人入彀看,「尚姓修士」頗具詭計。指揮修士圍攻大龜,又顯得有些無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念頭轉過,卻無暇深究,手中劍跟着修士們揮舞更急,暗地裏留神觀察「尚姓修士」的位置舉動。

這時,一聲古琴散音,松沉曠遠,間雜風鈴聲清脆靜悅。卻是溪君細思之後,想到兩種破解迷幻之術的辦法。一為音律,古曲《清靜經》有破妄凝神之能。一為清心鈴,乃是她幼時兄長所贈的生日禮,有安神之效。

溪君於音律一道乃是大師水準,那風鈴也不知是何材質,如磐如磬。雙音並起,清妙之音傳遍荒野。修士攻擊的頻次漸漸降了下來,有些靈識強盛者甚至停手站立,面露掙扎之色。

反觀「尚姓修士」,聽到琴音鈴音,如聞喪鐘,先是面如土色,進而體如篩糠,次而抱頭搶地,雙目血紅,狀類瘋狂。

李雲澤一直在尋找一擊必中的機會,這番變化雖不解其中緣故,卻是動手良機,手中泓光劍猛然改變方向,身如雁翔,劍氣清寒,一式小寒劍刺向尚姓修士眼窩。在太初天文劍二十四式中,小寒劍最為適合偷襲,出劍果決直接,出其不意時,最易見功。

「尚姓修士」正在瘋癲之中,對這一劍毫無防備,只在劍鋒及身時憑藉本能偏轉頭顱,避開眼窩要害,其後泓光劍刺入其左肩,入肉半尺,帶血而出。「尚姓修士」為疼痛所激,霎時清醒過來幾分,嚎叫一聲,也不反擊,轉身倉惶奔逃。

李雲澤哪肯輕易放他逃走,擂石術召起一根石柱,攔在「尚姓修士」跟前。「尚姓修士」輕巧側身避開,但這一延誤,李雲澤下一記火羽術臨身。

「尚姓修士」根本沒有閃躲的意思,後背一躬,竟然用後背硬接靈術,動作像極了岩甲獸。可惜他的後輩沒有岩甲獸一樣的硬甲,靈術與血肉之軀相撞,後背一片焦爛。

火羽術只是基礎靈術,威力不強,修士運使靈元能輕易防住。

「尚姓修士」如今卻遺忘了靈元運使之法,哀嚎一聲,驚懼地想,這具寄體怎麼如此孱弱。腳步不聽,仍往前沖,扭頭不忘惡狠狠盯了李雲澤一眼,仇恨如火。

李雲澤心道,決不能放他離開,否則今後必定還來糾纏。靈術迭出,封住「尚姓修士」逃竄的路線。

「尚姓修士」吃了火羽術的虧,不敢硬抗,左右閃躲,卻始終不肯停下逃跑的腳步。

李雲澤小心翼翼跟在後面,保持七尺的距離,既能保證靈術攻擊到「尚姓修士」,也能在其突然反撲時有空間閃躲。

說來奇怪,任憑李雲澤靈術連綿不斷,「尚姓修士」只是一味逃跑,靈術能躲開就躲,躲不開硬抗,彷彿後面有天敵在追迫。

溪君一直關注外面動靜,見李雲澤刺了那怪人一劍,怪人逃跑,李雲澤追得愈來愈遠。生怕他再出事故,啟動蹴鞠,追了過去。蹴鞠內顛簸難忍,彈琴不復可能,風鈴卻叮叮嚶嚶聲更急。

隨着「尚姓修士」遠去,侵入眾修士識海的靈念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被眾修士自身的靈識驅逐。

路雲服等人回過神來,心膽俱寒,彼此對視,深感怪物手段防不勝防。

見大夥士氣盡喪,路雲服道:「大個子、胖子、老任,你們帶兄弟們守在這裏,要是再遇到麻煩,也別想打過打不過,各帶一隊兄弟分散逃。」

又對另一名修士道:「老瓜,你腿腳利索,跟我上去看看。小李哥費氣力救咱們,咱們總不能縮在一邊,裝看不見。」

老瓜別的本事平平,機緣巧合得到過一門身法。被路雲服點名,一臉苦相,還是點頭答應。路雲服見他應得勉強,心中嘆了口氣,笑着接道:「你跟在後面,離遠些,要是有不對頭,回來給弟兄們報信。」

老瓜臉色舒展開,連道:「要得,要得。」大個子黃雲全道:「那些廢柴營衛呢?」

路雲服道:「叫回來吧,逃命的時候,能跟上就跟上,跟不上就看他們自個的命了。」

李雲澤聽到身後蹴鞠追來的聲音,怕溪君看到血腥一幕受到驚嚇,打定主意速戰速決。暗中蓄力,預判「尚姓修士」前沖的位置,一記大日烈焰刀揮手斬出。

「尚姓修士」覺察到危險,猛然一個側旋,大日烈焰刀擦身而過。李雲澤想也不想,泓光劍揚起點點白芒,若霜期驟至,搖落草木。這一劍他傾盡全力,劍影光寒,在「尚姓修士」身上留下十二個孔洞。

李雲澤很不滿意,在雲洲,霜降劍他最多刺出十八劍,多數時候是十六劍,另外,預料中血射如箭的畫面沒有出現,表明他的預判不夠精準,還在以人的眼光看待「尚姓修士」。之前它挨了一記靈術行動毫不受影響,說明外傷對他的影響不大。

「尚姓修士」身上多了十二個孔洞,依舊奔逃如飛。李雲澤估計重施,靈術逼擋其去路。這次「尚姓修士」學乖了,微微偏了一個角度,躲開靈術,又沒有被李雲澤拉近距離,一頭扎進黑暗之中。

李雲澤冷哼一聲,腳步停下,握劍的右手平舉展開,泓光劍如浮萍一般飄起,稍一停頓,箭射而出,黑暗中傳出利刃切肉斷骨以及「尚姓修士」怒嚎的聲音。泓光劍飛旋而回,落入李雲澤掌中。

這是他第一次對敵使用馭劍術,一招建功。

李雲澤追上前去,「尚姓修士」雙臂齊斷,頭顱與雙肩撐地,雙腿不停后蹬,仍在一點點奮力爬行。模樣雖然慘烈,李雲澤卻不敢生憐憫之心,揮劍斬下「尚姓修士」頭顱。緊接着一道熔火符打在屍體上。

火光漸烈,驅散了黑暗,卻增添了李雲澤心頭的恐懼。「尚姓修士」頭顱滾到一邊,眼珠依舊在轉動,神光未散,盯着李雲澤看。嘴巴依舊在開合,似要吼叫,卻已發不出聲音。但無數哀嚎求饒的念頭衝進他的心裏,揮散不去、阻止不住。

李雲澤忙又甩出一道熔火符打在頭顱上,看着屍身頭顱化為灰燼,才鬆了口氣。

身後不遠處,溪君也跟着鬆了口氣,懷中的重明幼獸也安靜下來,哼哼唧唧進入夢鄉。

路雲服走到李雲澤身邊,道:「我想把骨灰帶着,成不成。」

李雲澤搖頭:「非是我不尊重逝者,咱們力弱,又對此界所知寥寥,能不冒險最好不要冒險。」

他其實很想查探清楚「尚姓修士」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有上次蟲石的教訓,再加上「尚姓修士」所透露出來的種種詭異,令他不敢冒險,一把火燒了乾淨。而且,今後凡有修士亡去,都要立即火葬,「尚姓修士」的教訓萬不能再次發生。

待屍體全部化為灰燼,李雲澤方用擂石術控制地面塌陷,周邊土石墜入坑中,將「尚姓修士」骨灰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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