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故人

第24章 故人

李雲澤離去后,瓊姑來到另外一處院落中。

此處院落位於燕歸樓正中,十分幽靜,更像一座花園,進門一條曲折小徑。雖是冬日,兩側綠柳逢迎,花草豐茂。一面水塘坐落在中間,四五畝大小,半池荷葉鋪在綠波之上。荷葉如蓋,芙蕖盛開,碧柳亭亭,環塘而立。

一座滿月拱橋橫架水塘之上,一端接着小徑,一端達於一座清雅精緻的兩層閣樓,幾棵桂樹將閣樓掩映在綠葉叢中,猶若美人面帶青紗。門楣上懸著一塊匾額,上書「迭翠樓」。

瓊姑進門高聲道:「姑娘,猜我今日見到誰了?」樓上一個婉轉的聲音道:「瓊姑來了,快來快來。」

瓊姑上了樓,兩個妙齡女郎席地而坐,正在打雙陸。

一個身着翠綠襦裙,秀髮散散披開,眉如遠山,眸若秋水,靈秀之氣環於左右。李雲澤若是見了,定必欣喜不已,正是月余之前與他同做楚囚的女郎。另一個則是侍女打扮,眉眼伶俐,一笑便露出兩個深深的酒窩。

侍女看到瓊姑,道:「瓊姑,快來幫我,又要輸了。」瓊姑過去,看了一眼,道:「錦瑟,不跟她下了,你這小腦袋哪能算的過她。」

錦瑟聽了,伸手將棋盤打亂,起身笑着跑開,一邊道:「姑娘就知道欺負我,當心以後找個聰明絕頂的相公,打雙陸輸一輩子。」女郎笑斥了一句,對瓊姑道:「瓊姑,今天見到誰了?」

瓊姑從旁邊書架上取下一個畫本,翻到最新一頁。

上面畫了一個少年,坐于山石之上,旁邊一堆篝火灰燼,對面山石坐了一人,身側地上躺着一人。少年眉目清楚,對面與地上之人皆有身形而無面貌。少年身往前稍探,口微微張開,似在向對面之人求肯什麼。右側題有一行簪花小楷:辛卯年壬午月,文清山中。

瓊姑一指少年,道:「就是他。」女郎訝道:「是他。」瓊姑道:「前陣子看姑娘作畫,還是頭一次畫年輕男子,就留心多看了幾眼。不想今日就見着了,可見是有緣人。姑娘要不要見一見?」女郎搖了搖頭,道:「萍水相逢,知道他沒事就好,再見卻不必。」將此畫細細又看了一遍,合上畫本,放回原處。

張承歌聽說李雲澤在燕歸樓找的事做,臉色古怪,嘿嘿一笑,道:「你知不知道燕歸樓是做什麼的?」李雲澤道:「不知,聽名字是酒樓吧,還能是做什麼的?」張承歌道:「我聽說燕歸樓可是雲洲有名的青樓,你不會是賣身了吧?」

張承歌混跡於市井,對燕歸樓曾有耳聞。燕歸樓始創於滌塵子六千三百六十四年,起初只有玉央城一家,雖是青樓,卻不做香艷買賣,而是以歌舞樂藝聞名於世。

樓中藝女莫不是色藝雙絕,自然引來不少登徒子垂涎騷擾。直到後來,有一人仗着是元嬰修士的嫡傳後人,強行要納燕歸樓的一位藝女為妾,不從,便帶人來搶。燕歸樓怒其無禮,將之擊殺。

那位元嬰修士大怒,揚言要將燕歸樓夷為平地。當時大家都認為燕歸樓難逃此劫,燕歸樓修為最高的修士不過金丹後期,怎能夠抵擋元嬰修士的怒火。奇怪的是,那名元嬰修士忽然之間偃旗息鼓,還親自帶着厚禮到燕歸樓致歉。

此後,世人皆知燕歸樓背景深厚,再無人對燕歸樓的藝女無禮。燕歸樓也步步拓展,雲洲每一座大城,不論屬於哪個門派,都有分號。

最終兩人商定,張承歌帶柳葉去錢家,李雲澤自去燕歸樓。一月之後,啟程向北。

房間里已經擺上面巾、皂角等洗漱用具,熱水冷水各有一桶。桌子上放了兩套衣服,一套月白色,一套淡青色,衣衫鞋襪俱全。

李雲澤洗去身上風塵,特地到萬一夫房中致謝,順帶探問此間到底所舉何事。萬一夫道:「上次曾跟小哥提起,燕歸樓每隔數年會舉辦一場雅集,名曰雅韻心聲,地點不定,或南或北,或東或西。展演樂藝,切磋詞曲,雲洲喜好音律的人士應者雲集。」李雲澤恍然,此等盛會所耗人力物力必然極大,自己與萬一夫,想必是人力不足臨時救場的。

迭翠樓上,瓊姑與溪君臨窗而坐。溪君依舊翠色衣衫,散梳秀髮。瓊姑道:「還有一事要告知姑娘,原先招聘的哪位樂師嫌曲子太難,辭了,怕是《湖月溪山》還得另找人與姑娘合奏。」溪君道:「走便走了。另找人卻不必,那位李雲澤便可,曾聽他奏過一曲,在洞簫之上還是有些功夫的。」

第二日,值守小廝來喚,說是管事有事商定。李雲澤與萬一夫來到前院,禹管事與吳老已候在院中,隨後陸陸續續來了十幾人,應是與自己一般的樂師。

禹管事道:「諸位高賢,鄙人禹巷為,忝為燕歸樓武梁城分號管事,這位孤弦先生吳量音是敝號樂師首座,想必諸位都聽說過。」院中眾人一聽孤弦先生名號,哄然道:「原來是孤弦先生,久仰大名。」「孤弦先生德藝雙馨,今日得見尊顏,幸甚幸甚。」「孤弦先生此次來武梁,可否撥冗為我等後學指點一二。」一時言語嘈雜。

孤弦先生拱手道:「得蒙諸位抬愛,吳某愧不敢當。依照往例,此次雅會原本定在明年,因故提前舉辦,倉促之間,難以準備周全,故請諸位襄助。時緊事重,待日後吳某定與諸位把盞結交,切磋音律。現下還是請禹管事安排一應事務。」言畢,抱拳環禮。

禹管事接着道:「此次雅會定在三月十五日,其形制與往屆大不相同,定會令人耳目一新。具體情形如何禹某不便多透露。溪君姑娘親制新詞新曲,共十首曲目,樂譜隨後發於各位,還請諸位多加習練,仰仗諸位了。」一旁小廝隨即將曲譜分發給在座樂師。

李雲澤打開一看,首頁上註明了各人所操樂器及所應習練之曲目,後面是工尺樂譜,有舊辭也有新作,其中蝶戀花、沁園春、臨江仙等七曲古已有之,另有兩首尋花載酒、滋蘭九畹,前所未聞,當是新作。翻遍全篇獨無自己的名號。舉手向禹管事示意,禹管事看了,道:「小李先生另有安排,且稍候。」

待人散去,吳量音將一張曲譜交給李雲澤,道:「此次雅會,小李先生只需奏此一曲。」李雲澤拿到這首曲譜一看,曲名《湖月溪山》,有起、承、轉、合四個部分,曲譜紛繁複雜,想要學會怕是要多下一番功夫。

回到住處,李雲澤用心記誦曲譜。此曲有些奇怪,與雲洲的樂理、樂律大為不同,然而品其韻聲又極為悠揚雅緻。故李雲澤記誦起來只覺繁難還在意料之上,他的靈識又剛恢復了些許,牽引體內靈元運轉都做不到,記誦起曲譜來常覺頭昏腦漲,記過便忘。

李雲澤心想,距三月十五日不到一個月時間,能把這首曲子學個五成就不錯了,還是及早言明,不要誤了人家的大事。

次日早上,孤弦先生吳量音來訪。當日禹管事介紹吳量音時,座中無不驚動,唯獨李雲澤年輕識淺,並不知斷弦先生是何許人也。之後李雲澤專向萬一夫打聽過此人,才略知其事迹。

吳量音成名源於一次斗琴雅會。百年前,燕歸樓一名樂師在外聲稱,天下樂師無能出燕歸樓之右者,引來同行聲討。雲洲五十餘位音律名家彙集未央城,邀約燕歸樓舉行一次斗琴雅會。

燕歸樓派了名不見經傳的吳量音出戰,當時吳量音操的是一把奚琴。演奏之前有人在琴弦上暗動手腳,吳量音方奏而一弦絕。吳量音更不易琴,只用一弦終其曲,絲毫無差,座中無不嘆服,吳量音也因此得了孤弦先生的雅號。除技藝外,其藝德更為世人所重,提攜後進不遺餘力,凡有登門求教者,莫不盡心指點。

落座之後,吳量音開門見山,問起曲譜習練狀況。李雲澤心內慚愧,道:「貴號薪酬優厚,小可敢不盡心。昨日記誦習練曲譜。只覺此曲難度甚大,量力而言,小可自問難以在一月之內學會。非是推脫,實是力有未逮,還請貴號另覓賢能。」

吳量音沉吟道:「小李先生所言是實情。不若這樣,老夫鑽研此曲數十年,也有一些心得,願與小李先生切磋琢磨。學得成自然好,學不成也怨不得小李先生,你看如何?」

話已至此,李雲澤難以拒絕,道:「切磋琢磨四字委實不敢當,能得斷弦先生指點是小可之幸,定當儘力而為。」如是別人得到吳量音的指點,定會欣喜萬分,李雲澤視音律為娛情之物,從未打算以此為業,除感佩吳量音有先生之風外,並未有分外之喜。

雖然吳量音有言在先,成與不成都無怪怨。李雲澤自覺受人之託,不敢懈怠,早晚勤練不輟。他基礎紮實,悟性甚佳,又有名師在旁指點,七日之後,已能斷斷續續吹奏此曲。

一曲吹奏下來,李雲澤心緒難明,這首曲子他曾聽過,就在文清山中,那位女郎所奏。是巧合?還是她就是燕歸樓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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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化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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