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 生平最怕流民 流民偏來相欺(求月票啊!)
「他們衝進來要幹嘛?」
申時行着急地問道。他生平最害怕流民了,總還記得剛接任臨時代理首輔時,就讓他頭疼過一回。
那次他真的一點招兒都沒有,最後還是朱翊鏐出的主意。
「他們聽說皇上在此,今天又是收成的好日子,還聽說番薯可以生吃,所以都想過來分一杯羹。」
報信的錦衣衛神速地回道。
「憑什麼呀?」馮保當即急眼了,「他們想分一杯羹就分一杯羹呀?既沒有參加勞動又沒有付出憑什麼?」
「可流民太多,又不聽話,有些還暴躁衝動,卑職怕抵擋不住,倘若以武力強行阻止,勢必會有流血犧牲。」
申時行沒有吱聲。
朱翊鏐思緒飛馳,一抬手道:「朕過去看看。」
馮保與陳炬連忙阻止:「萬歲爺,您還是不要過去吧,流民不講規矩,那邊肯定很亂,萬一傷著萬歲爺,奴婢可擔待不起呀!」
「那也像對待百姓一樣將番薯馬鈴薯都送給他們?」
「萬歲爺,那不行。」馮保忙道,「倘若有兩千流民,就是兩萬斤,多雖然不多,但消息一傳出去,天下所有流民都湧向京師,那還了得?這個頭千萬不能開,萬歲爺要知道眼下只有這裏才有番薯、馬鈴薯呀!」
以申時行為首的官員連連點頭,都恨不得京城一個流民都沒有,豈能因番薯馬鈴薯將流民招過來?
「那你們說怎麼辦?」朱翊鏐問。
「陛下請不要動,臣等先過去試着安撫。」申時行回道。這時候身為首輔,不能一句話不說。然而說是說了,他站着也沒動,等待朱翊鏐的指示。
「萬歲爺,申先生說得很對,流民從不講道理,沒有規矩,萬歲爺乃萬金之軀,不要過去冒險。」
馮保一邊說一邊沖申時行不斷遞眼色,示意他趕緊過去處理。
申時行這才後知後覺地跑開了。
馮保與陳炬兩個把朱翊鏐攔著,好心相勸。
……
白雲觀種植基地入口處,匯聚了密密麻麻的流民,也不知道他們都從哪兒來,放眼之處人頭攢動。
一個個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估摸著得有三四千人的架勢。
正被值守的錦衣衛攔著不讓進。
可因為流民實在太多,朱翊鏐與申時行都在裏面,錦衣衛又不敢將他們往死里打,只能組成一道人牆拚命抵擋。
眼看就要抵擋不住防線被衝破了。
「我們要見皇上!」
「肚子餓了,要吃番薯粥!」
「聽說番薯能生吃,我們也要。」
「放我們過去,放我們過去。」
「再不放行,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
現場亂成一鍋粥。
錦衣衛已經抵擋不住了,可沒有得到指示,他們又不敢私自決定將流民放進去,萬一引發騷亂那可不得了,誰也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忽然,一名暴躁的流民撿起一塊核桃般大的石頭扔向錦衣衛。
恰好砸在一名錦衣衛的額頭上。
頓時鮮血汩汩而流。
「他娘的!」
被砸中的那名錦衣衛大怒,當即拔出綉春刀,氣勢洶洶地就要衝上去教訓眼前這幫不聽話的流民。
「住手!」
申時行剛好趕到。
拔刀的錦衣衛是不敢再沖了。
可儘管首輔現身,其他錦衣衛也不敢鬆懈退後,怕只要一退,便立即給了流民以可乘之機。
然而申時行來也是焦頭亂額,面對這幫流民他又能如何呢?
讓他們離開?怎麼可能?
讓他們進去?誰能保證他們聽不聽話?餓極了可什麼都幹得出來。
看着烏泱泱的一片,申時行都不敢隨便開口了,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每句話都有可能引發災難乃至釀成悲劇。
可流民哪有多大耐性?眼下的情景絕不允許他不開口。
「安靜,安靜,我是當朝內閣首輔申時行,大家請聽我說。」
申時行高舉雙手,鉚足了勁兒。
場面終於緩解下來兩分,但依然有流民拚命地往前擠。
「當今聖上,朝中諸位大臣,還有公侯伯爵等,此刻都在裏頭,你們這樣衝進去成何體統?」
申時行話音剛一落,流民又嘈雜沸騰叫囂起來。
「說來說去還是不讓我們進去唄?」
「附近的居民能進,我們為什麼不能進?難道我們不是大明子民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更要衝進去。」
「對,我們衝進去,沖——」
「……」
申時行着急,真箇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本輔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們不是餓了要吃番薯粥嗎?我馬上吩咐錦衣衛將大鍋搬過來,人人都有份。」
這是申時行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然而當即有流民反對。
「哼,騙人。」
「我乃當朝首輔,怎會騙你們?」
「我們來了幾千人,裏頭有多少口大鍋也不夠吃呀,還說不是騙人?」
「那你們到底想怎樣?」
「放我們進去。」
「你們進去想幹嘛?」
「只為填飽肚子,我們受飢挨餓,朝廷本該解決,大家說對不對?」
「對!朝廷為什麼不管我們的死活?」
「對!朝廷為什麼不管我們的死活?」
瞧這架勢,流民可比申時行理直氣壯多了,有些還義憤填膺,好像他們之所以淪落為流民全都拜朝廷所賜。
而這正是申時行害怕的地方。
第一流民聽不進道理,肚子都填不飽,誰有心聽道理?
第二朝廷確實也不能不管流民,雖然不全是朝廷的問題,可誰又敢說流民的問題與朝廷無關呢?
所以一碰到流民申時行就頭疼,道理講不明白,解決起來又很費勁,可不正視又不行。
就像眼前這幫流民,申時行非常清楚講道理也是徒勞無功,放他們進去又不知道會生出多大的亂子。
讓他一籌莫展。
不知怎麼辦才好。
瞧眼前這幫流民,越辯越有理似的何止義憤填膺?簡直趾高氣揚。
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也趕過來了。
他帶了一隊緹騎兵,首先將申時行保護起來,知道流民不好對付。
流民不講道德,法律對他們也沒約束力,畢竟啥都沒有,要命一條。這就是妥妥的叫作光腳不怕穿鞋的。
「首輔大人,現在怎麼辦?」劉守有着急地問申時行。
申時行搖頭嘆氣一片茫然,確實想不到什麼好辦法。
「這般情形,依卑職看,眼下怕是只有兩條路:第一,放流民進去,我們保護好皇上與各位大人……」
「那番薯與馬鈴薯呢?不管了嗎?」申時行反問。
劉守有也沒有回答,徑自說道:「第二,像對百姓一樣,給他們每人發放十斤番薯,不然怎麼辦?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流血衝突啊!」
「哎!看來也只能這麼着吧。」申時行深深嘆了口氣,繼而撥開錦衣衛,自作主張地朝流民大聲說道:
「你們在此候着,本輔派人給你們取番薯,每人十斤,然後全部散開,不許在此逗留喧嘩。」
申時行與劉守有本以為這樣就能打發眼前這幫流民。的確,這也是他們能做出的最後的讓步。
然而,只聽流民中有人得寸進尺地喊道:「十斤番薯吃完了之後呢?讓我們這些人去哪兒?」
靠!好像要賴上朝廷似的……
申時行與劉守有哭笑不得。
更有流民大聲呼喊道:「我們也是大明子民,我們也要分得田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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