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9章 勘陵遇到一個敢言之人

第1379章 勘陵遇到一個敢言之人

徐學謨在天壽山逛了逛,到底要將皇后的寢陵選在哪兒呢?

想着以皇上與皇后的感情,為皇后選寢陵實際上等於是為皇上將來選寢陵吧?將來兩人肯定要合葬。

所以為皇后選寢陵可不能大意。

成祖皇帝的長陵正好在天壽山與大紅門之間的中軸線上。

其左右都是歷代寢陵。

世宗皇帝的永陵靠近「大庭院」,腳下蹬著龍山;而穆宗的昭陵與永陵隔谷相對,正好對着虎山。

記得當初禮部與欽天監兩家主持為穆宗皇帝選擇「吉壤」時,曾拿出了幾處方案,穆宗皇帝一下子看中了昭陵。

穆宗皇帝,也就是當今聖上泰和皇帝朱翊鏐的爹說:「百年之後與先帝父皇比鄰而寢,朕心大慰。」

其實當初朝中大臣覺得禮部與欽天監選的幾塊兒地中,昭陵並不算好,雖然也在龍脈之上,卻回勢稍差,缺乏逶迤奔騰的氣勢。穆宗皇帝自己喜歡,其他人又哪敢說不好?

這樣看來,其實選在哪兒並不是最重要,關鍵是要皇上覺得好才行。只要皇上覺得好一切都好。

那皇上會喜歡天壽山哪兒呢?

徐學謨一邊觀察天壽山的地形地貌一邊琢磨,踏上林間的石板道,朝着德勝口村的方向慢慢走去。

這德勝口村與康家莊村一樣,原也是山中一個不小的村莊,因修建皇陵而盡數遷出,只留下一地名。

從一片林子中走出來,登上一處突兀的岩石,徐學謨看到了埋葬著世宗皇帝的永陵,頓時不由得想起這位篤通道教齋醮的皇帝,由於一意修玄,導致大權旁落,首輔嚴嵩專權達二十餘年,次輔徐階也就忍耐了二十餘年,一直耐心等待扳倒首輔嚴嵩的機會……

回思曾經的過往,徐學謨不由自主地轉了一個身,位於德勝口村上頭的埋葬著武宗皇帝康陵,在漸漸暗淡的夕陽中,散溢出一股難以名狀的孤凄。

想着這位沉迷女色、不理朝政的風流皇帝,成天躲在豹房裏尋歡作樂,要不秦樓楚館,要不放鷹逐犬,朝中大事竟讓大太監劉瑾一手處理。

劉瑾一個惡貫滿盈的太監,竟代秉持國政十幾年,社稷綱常被弄得烏煙瘴氣,封疆大吏的奏疏,劉瑾的門人可以隨意批答,厚顏無恥的貪吝小人,劉瑾可以隨意地封官鬻爵。

最有名的例子,莫過於大理司事張,每見到劉瑾就遠遠地拜倒在地,膝行上前,口中連呼「爺爺」。而每次劉瑾總開懷一笑,然後對身邊的隨從說:「你們看,這才是我的兒子。」後來,劉瑾就提拔張為吏部尚書。

嚴嵩與劉瑾,一個是首輔,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可以說都是前朝的巨奸大猾式的人物,就因為碰上了兩個糊塗皇帝,他們才敢為非作歹。

正所謂太平出良吏順世出名臣,可自明太祖開創大明王朝,至今也有兩百多年了,為什麼出了那麼多的貪吏奸臣呢?主要原因在皇帝嗎?

如今泰和皇帝是一位英明神武的好皇帝,貪吏奸臣確實少了。

一想到泰和皇帝朱翊鏐,徐學謨內心中又不禁升起幾分竊喜。

說心裏話,雖然皇后突然駕崩,可他的心情還不是很壞。

徐學謨正在有一茬兒沒一茬兒地想着,忽然一陣吵鬧聲把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只見守陵駐軍的一名小校正在驅趕一名中年男子。

徐學謨忙走過去。

那中年男子約莫四十來歲年紀,衣着十分樸素,麻衣麻鞋,一身村夫野老的打扮,目光卻看似深邃有神。

「什麼人?為何在此放肆?」徐學謨過去問道。

那名小校忙回答:「徐大人,這人私闖陵區,例該懲罰。」

皇陵有一個營的軍士守護,閑雜人等若私闖陵區,確實該按條例處罰,輕則拘役,重則關押。

徐學謨又掃了那中年男子一眼,見那人不卑不亢的樣子,身上全然沒有俚俗人家的卑瑣之氣。

關鍵是那人身上的一身衣服。

徐學謨不禁問道:「看你穿着一身孝服,莫非是為皇後娘娘誌哀?」

「是。」那人確定地回道。

這下徐學謨更是好奇了,因為皇后昨日才駕崩,消息尚未詔告天下,此人看起來像山中人,又如何得知?

「請問你是附近的人?」

「是,也不是。」

「貴姓?」

「免貴,賤姓李。」中年男子說話鏗鏘有力,態度也不卑不亢。

雖然簡短的幾句話,可徐學謨感覺眼前這人是個讀書人。

只不知有何來歷。為什麼知道皇后駕崩的消息?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裏?還要冒着風險私闖皇陵?

「請問李先生,為何要闖進這裏?」

「我想看看大人為皇後娘娘選的吉壤是否能讓皇後娘娘葬得其所。」

「莫非李先生會看風水?」徐學謨把這位自稱李先生上下打量了一番。

「村夫野老,略懂一點堪輿之學。」李先生微微一笑,如是般回道。

「那李先生不妨看看,哪兒合適?」徐學謨抬手一指,指向穆宗皇帝的昭陵附近,「我想定那兒如何?」

李先生看了一眼,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色,想說卻又不好開口似的。

「李先生但說無妨,現在只是勘測幾處地方,並未就此確定下來。」

李先生點點頭,喃喃地道:「那塊地若下葬大夫朝臣,肯定算得上是一塊吉壤了,可作為皇后乃至天子的陵寢,李某還是覺得有所欠缺。」

「哦?欠缺在哪兒?」徐學謨旁邊跟隨而來的一位風水大師忙問。

李先生這才悠悠回道:「皇后或天子陵寢,必須拱、朝、侍、衛四全。就像皇上與皇后坐在金鑾殿裏接見大臣,兩邊必須有侍從,後面必須有高大威嚴的屏風,前面有玲瓏的桌案,遠處有列班的朝臣。若用這四全的法則來看徐大人相中的這塊吉壤,朝臣與侍衛是不是都有點散亂?其勢已經不昌隆了。」

說到這裏,以徐學謨為首的一幫官員已是聽得目瞪口呆,更加確定眼前人是一位讀書人,應該不簡單。

徐學謨觀察了半天,還真是覺得那塊兒可供選擇,卻沒想到這位李先生上來就挑出了毛病。

換句話說,如果選定這方土地,那就是他的失職了。

故而徐學謨連忙看了他身邊那位風水大師一眼,卻見風水大師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兒,應該是被這位李先生說到心坎兒里去了。

出於自我保護的小心思,徐學謨又故意說道:「你這不過是一家之言,我與這位風水大師都覺得這塊兒地方很不錯嘛。」

「大人,我已說過,我只是一介村夫野老,不和諸位官員以及風水大師爭短長,我只想說自己的觀點。」李先生認真地強調道。

「那接着再說說看。」徐學謨想着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了,多聽幾個人的意見也好,採納與否姑且不說。

李先生環顧了一下天壽山,這時暮靄飄忽,影影綽綽的松林上頭,到處都是盤旋而歸的宿鳥。

李先生悠悠言道:「這天壽山水木清華,龍脈悠遠,形勢無可挑剔。放眼我整個華夏之地,也稱得上是一片難得的吉壤,但是,望勢尋龍容易,須知點穴很難啊!」

「李先生此話怎講?」

「想當年永樂皇帝爺的長陵點的就是正穴,而一處吉壤,嚴格說來只有一個正穴,天壽山的長陵就是正穴。自永樂皇帝爺冥駕長陵,不知不覺一晃一百多年過去了,接着天壽山中又添了獻陵景陵等八座皇陵。依我看,千尺為勢,百尺為形,勢來形止,是謂全氣,天壽山的全民氣之穴,只有長陵,其它皇陵的穴地是一穴不如一穴。」

李先生這話一說完,以徐學謨為首的官員全都傻眼了。

這天壽山有九座皇帝的陵寢,還有與皇帝合葬的皇后嬪妃們,但凡官袍加身的朝廷命官,誰敢對皇陵的優劣妄加評論?

即便內心覺得李先生說的就是這麼回事兒,這時候也不敢吭聲附和,一時間場面冷卻下來。

徐學謨官兒最大,又是奉旨前來天壽山勘陵,卻被人說得垂頭喪氣,好像這裏再也找不到什麼吉壤了,人家都明白說了一穴不如一穴嘛。

可又不死心地問道:「以你之見,皇後娘娘的寢陵不用選在天壽山嗎?」

「我可沒說。」

「那你剛說一穴不如一穴?」

「既然徐大人非要這麼說,那我李某人只好乾脆斗膽說一句,天壽山已經安葬了九位皇帝,地氣已盡,為保大明之國祚昌盛,必須尋找新的吉壤,還是不要考慮這天壽山了。」

果然!

徐學謨不急不躁地跳轉道:「李先生如何認得老夫?」

一來感興趣,二來剛才的議論着實讓人吃不消。

李先生剛才那番話,徐學謨不知道要不要回京如實稟告皇上。

派他來天壽山勘陵,那可是皇上的旨意,然而這位李先生卻說,這裏已經沒有好的吉壤了,而且大膽提議另擇它處,竟還扯到了大明的國祚……

旁邊還有這麼多的聽眾,不得不說這位李先生的膽兒可真夠大。

「徐大人,禮部尚書,認識您,不難吧?」李先生慢悠悠地道,繼而又笑着補充一句,「即便不認識您老,也該認識您有一個誓要嫁給皇上的女兒。」

提到這一茬兒,徐學謨不知該笑還是該一本正經,居然有人當這麼多觀眾的面說認識他,是因為他有一個誓要嫁給皇帝的女兒……

「你到底是何方神聖?」

「徐大人,我已經說過了,只是一介村夫野老。如果徐大人真認為我說的話有幾分在理,便回去將我的話一五一十告訴皇上,否則就當我沒說好了。」

「既然你建議另覓它處,那你心中是否有合適的地方推薦一二?」

「這個我可不敢胡亂建議。」李先生搖頭道,「我只知道這天壽山地氣已盡,實在不適合安葬皇後娘娘以及百年之後的泰和皇帝了。」

說完,這位李先生轉身就走。

徐學謨望着他漸漸模糊的背影,忽然扭頭命令剛才一名小校道:

「去,把他攔下來,明天我再仔細問問他,現在我要馬上回京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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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大明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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