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歷經三朝的女人

第13章 歷經三朝的女人

被李太后這麼一逼問,付大海發現進退維谷,進一步是刀山,退一步是火海。

本打算誇讚朱翊鏐一番,兒子優秀做娘的自然高興。這樣,待朱翊鏐回來就不會找他算賬了。

想得是很好。

可李太后壓根兒不信。

那總不能反過頭來再說謊,數落朱翊鏐一通吧?

人家可是潞王爺。

皇宮裏誰個不知,別看李太后平時對潞王爺又是罵又是打,那只是愛之深責之切的體現,心裏頭不知有多疼愛呢。

要數落也只能由李太后自己數落,旁人誰敢?

除非不想在紫禁城裏混了。

況且為了能向李太后交差,不是忤逆了朱翊鏐嗎?

哪還敢再火上添油數落他?李太后又不能每天盯着兒子。

付大海跪在李太後面前不知如何是好,一副死了娘的表情。

偏偏李太后還着急。

本來張居正病重卧床不起,她就心慌。又怕朱翊鏐去說胡話,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來。

所以她急着知道。

可付大海說潞王爺今兒個表現超好,她又不信……

「你倒是說話呀!」

李太後身上素有一股子潑辣勁兒,她臉色陰沉的時候,別說付大海,就是萬曆皇帝都瑟瑟發抖。

這時候裝死不說話肯定不行。

可該怎麼說呢?

付大海只能拼了老命地回憶,看能不能記起朱翊鏐的一些話。

不誇。

但也不貶。

至於最後哪一頭高興哪一頭不高興,付大海暫時也管不著了,只知道兩邊都得罪不起。

「娘娘,潞王爺在張先生面前真沒說什麼胡話,他去只是剖析了張先生的病情。」

「他是怎麼說的?」因為生氣着急,李太后也沒讓付大海起來。

付大海依然跪着,他戰戰兢兢地回道:「娘娘,潞王爺好像說張先生那病是陰虛,右眼已經看不清楚東西,最近解不出大便……」

李太后微微一滯,這話好像大早上小兒說過。

「潞王爺還說,人的身體像什麼八卦,具體怎麼說,奴婢也記不起來了,反正張先生和張府大管家都覺得有理。」

一提起「八卦」,李太后又是不由得一滯。

這個,她印象尤為深刻。

看來,付大海在她面前沒有說謊。

「潞王爺還說,讓張先生不要再吃什麼補藥了,要像張先生擔任首輔之初處理國事那樣振衰起隳,不是補,而是泄。」

付大海說完,唯唯諾諾地望着李太后,但他像個做了錯事正等待受罰的孩子,也不敢正視李太后的眼眸。

李太后心情稍舒,但依然沒有讓付大海起來。

因為從大清早與小兒朱翊鏐的談話中看,讓她着急的並不出在分析張居正的病情上,而出在對張居正身體狀況的判斷上。

她一想到小兒說「張先生身體幾乎被掏空,怕是支撐不了多久」的話時,一陣陣恐慌便襲上心頭。

這種感覺,就猶如是她自己即將倒下去一樣,甚至強烈到她寧願自己支撐不了多久。

她都不敢想像沒有張居正輔助大兒萬曆皇帝的情景。

在她心目中,大兒還遠遠沒有親政的能力。

她曾說過這樣的話,而且也已經在朝野上下傳開了,萬曆皇帝不到三十歲休想親政。

但要說這是完全不相信自己大兒子的能力,似乎也不準確。

準確地說,應該說是她知道執政的不易。

別看她是個女人,而且只有三十幾歲,可歷經三朝。每一朝都是風風雨雨。

她做朱載垕的女人時,那時朱載垕還只是裕王。

因為嘉靖皇帝通道,整日想着煉丹成仙,深信「二龍不能相見」的鬼話(他兩個兒子早死,讓他更迷信這個魔咒)。

所以第三子朱載垕按繼承順序來說應該冊立為太子,結果卻一直尷尬的以裕王身份熬到嘉靖皇帝駕崩以後才得以繼位,成為明朝一個極其特別的個例。

以致於她大兒朱翊鈞出生,做爺爺的嘉靖皇帝看都不看一眼,也不給孫子取名字。

朱翊鈞直到五歲時才有了自己的名字。這個中的辛酸,怕是只有李太后才能體會。

接着,她丈夫登基為帝,隆慶朝六年算是太平的,可隆慶帝朱載垕迷戀酒色,又懶惰至極,當了六年皇帝就只上過兩次早朝……

身為精明如斯的皇貴妃,她有多麼心疼,有幾人知道?

也正因如此,她對大兒皇太子朱翊鈞要求極其嚴厲,生怕將來走他爺爺、父親的老路。

待兒子登基為帝時才十歲沖齡,又正值內閣閣臣相互鬥爭的糟糕局面,她真是日日夜夜擔驚受怕睡不着覺。

外人只知道她喜歡讀經誦佛,稱譽她為「觀音娘娘」、「九蓮菩薩」。

可有幾個懂得她只是借用佛經來凈化自己的內心世界,甚至只是用來打發煎熬的時光呢?

直到她聯合陳太后將高拱趕出京師提拔張居正為首輔之後,才讓她看到希望看到光明。

可以說,無論是她做裕王妃的日子,還是做皇貴妃的日子,又或是做皇太后的日子。

這三朝,每一天她都是在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中度過的。

好不容易迎來萬曆中興的大盛世,她豈能不知得之不易?

所以她擔心大兒不能將盛世的局面維持下去。

這才有了那一番話:不允許萬曆皇帝三十歲之前執政。

可如今,張居正病倒在床,朱翊鏐又說出支撐不了多久的話,讓她的心一下子全亂了。

那絕不是怕小兒朱翊鏐去張大學士府說胡話這麼簡單!

她是真怕張居正一病不起啊!

大兒雖然已經長大成婚,但經驗不足。

尤其是發生醉酒調戲侮辱宮女那樣的事情后,她對大兒子更加不放心了。

而以她識人的超級慧眼,眼下朝中找不到一人能夠擔當首輔的重任。非張居正不可。

見付大海不再說下去,李太后問道:「潞王就說了這些嗎?」

「是,是的,娘娘。」付大海底氣不是很足。

畢竟他像兔子一樣逃回來,後面的事不知道,按路程時間看,這時候該回來了才對。

「他有沒有對張先生的病情做出判斷?」李太后這一問委婉。

「沒有。」付大海搖頭。反正他是沒有沒聽到。

然而,話音剛一落,只聽噠噠噠的腳步聲響起。

然後,付大海聽到了想死的聲音。

「好你個付大海哈,在娘親面前你竟敢說謊,連太后你都騙,怎麼沒有?」

正是朱翊鏐。

他闊步而入,進來后親切而頑皮地喊道:「娘,我回來了!」

李太后冷著臉:「為什麼現在才回來?沒有與付公公一起?」

「娘,說起這付公公,孩兒就來氣,他去張先生家,居然不進去看望張先生,恨不得張先生早死似的。孩兒進去后,他又在外面偷聽,被孩兒發現,他一溜煙地跑回來,害得孩兒在後頭追,摔了一大跤。娘你看,好端端的衣服都摔破了,手還流着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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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大明不負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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