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父子密室相見
江陵城張大學士府密室。
張居正在立書著說,有馮保與潘季馴加入進來,更是如魚得水。
這天他們三個說起判決一事。
遲早需要面對的。
關鍵他們還都知道朱翊鏐的預測。
潘季馴擔憂地問道:「皇帝真的會如潞王爺所料,要將太岳兄的六位公子全部削職流放嗎?」
馮保代為回答說:「既然是潞王爺所料,那八九不離十。」
「屆時該怎麼辦?如何應對?」潘季馴又詫異地問道,「感覺太岳兄與馮公公好像都不着急似的!」
張居正付之一笑,回道:「潘老,着急又有何用?」
「莫非太岳兄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兒子流徙千里之外?」
張居正看似輕描淡寫地回道:「年輕人多吃點苦頭,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兒啊,對他們是一種磨鍊。」
「太岳兄好狠的心啊!」潘季馴只好搖頭嘆氣,喃喃地道,「要是我,絕對做不到太岳兄這般風輕雲淡。」
馮保接道:「那是因為潘老沒有經歷被自己學生清算的痛苦啊!潘老也知道張先生對皇帝付出有多少,可到頭來皇帝非但不知感激,還白眼狼似的要清算他,張先生經歷過如此大風大浪,自然能做到風輕雲淡了。」
「哎!」潘季馴唯有搖頭嘆氣。他當然能理解張居正心中的意難平,換作是誰心情都不會好過。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張居正道,「既然他做得如此之絕,那就讓天下人看一看、評一評。」
張居正口中的這個「他」,指的自然是萬曆皇帝。
繼而,張居正又緩緩言道:「況且,若不是潞王爺,我六個孩子的命運會更加悲慘。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們只是流徙充軍,又沒要他們的命。這點苦比起天下黎民百姓所受的困苦,潘老你說,又算得了什麼?」
馮保不住點頭。
潘季馴卻不住嘆氣。
見此,馮保解釋道:「本來潞王爺是要搭救六位少爺的,可張先生不讓。潘老難道還沒看出張先生的心意嗎?為了向世人揭露皇帝醜陋可惡的一面,張先生不惜犧牲自己兒子的前程啊!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倘若潞王爺最後勝,那張先生六個兒子就成了英雄。」
潘季馴終於聽明白了,像拿着六個兒子做誘餌引萬曆皇帝上鈎一樣。
如此一來,可以讓世人更能看清萬曆皇帝到底一副什麼樣的嘴臉。
然而,這個代價……世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站在潘季馴當前的角度,他還真是有點不能理解,畢竟是拿着自己兒子做誘餌啊!
說得好聽點,那叫忍辱負重;可說得難聽點,不就是冷血無情嗎?天下哪有這樣做爹的?
馮保接着說道:「張先生可謂一片苦心,其實心頭最痛的人是張先生,但願他六位公子將來能夠理解。」
話音剛落,只聽密室里傳來另一道聲音,竟還帶着幾分慪氣:
「不能。」
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張靜修。
三個人皆是愣了愣,神情詫異,其中以張居正為最。
他們都沒想到,張靜修竟然神不知鬼不覺地找到這兒來了。
原來,自潘季馴現身這裏,張靜修便與游七有一番對話,可當時也沒問出什麼名堂來,所以多了一個心眼兒,時常觀察游七的行蹤。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果不其然,張靜修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居然發現大晚上夜深人靜時分,游七竟鑽進朱翊鏐的房間。
這讓張靜修不禁起了疑心。
再一跟蹤竟發現朱翊鏐房間的壁畫里還藏有一道暗門。
所以,張靜修偷偷進來了。
不進來則罷,一進來讓他感覺像做夢一般,竟隱約聽見他爹說話的聲音。
而且,還偏偏聽到他爹說什麼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又不讓朱翊鏐救他們兄弟六個,居然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六個被萬曆皇帝懲罰流徙充軍……
這還是他爹嗎?
他爹真的還活着嗎?既然活着,為何如此無情?然而,聽聲音確實是,看背影就更是了。
可他爹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無情?
雖然他們兄弟六個平常與他爹交往不多,可都知道他爹只是因為一心撲在事業上,並非不愛他們。
這會兒卻無情至此……
所以,這才導致張靜修現身時,回答「不能」兩個字透著一股子慪氣。
然而這股子慪氣稍縱即逝,因為隨着張居正一轉身,張靜修便已看清並確認眼前這人正是他「死去」的爹。
「爹?」
因此,尚未等張居正、馮保、潘季馴反應過來,張靜修就緊隨那慪氣的「不能」二字喊了一聲爹。
望着自己最疼愛的幼子,張居正頓時感覺鼻子一酸,然後從嘴裏擠出兩個字來:「靜修?」
「爹,真的是你,爹居然還活着,孩兒這不是做夢吧?」
張靜修說着已然淚奔,早將剛才聽到不開心的話置之腦後。
「你怎麼進來這裏?」張居正忽然冷著臉責斥道,「是誰讓你進來的?」
「爹,沒有誰讓孩兒進來,是孩兒暗中跟蹤七叔,並發現這裏的,孩兒萬萬沒想到爹竟然,竟然還,還……」
張居正心裏頭歡喜,恨不得衝上去將兒子一把攬進懷裏;可表面上卻擺出一副冷靜又漠然的神情,直接打斷朱翊鏐的話,沒好氣地訓斥道:
「都已經娶了媳婦兒成家,馬上就要當爹的人,怎麼還動不動哭鼻子?」
張靜修抹了一把眼淚:「看到爹還健康地活着,孩兒不知有多開心呢。」
張居正一擺手:「既然進來這裏,就安心地坐下吧。」
張靜修點了點頭,思緒飛馳地尋個凳子坐下,眼睛一刻也不離他爹,就當馮保與潘季馴不存在似的。
張靜修一坐下,都沉默了。
張居正率先開口,問道:「剛才咱說到哪兒了?」
馮保和潘季馴都猶豫了一下。
張靜修回道:「爹,剛才說到皇帝爺要流放我們兄弟六個,爹不讓潞王爺相救,說那是對我們的一種磨鍊。孩兒不大能理解,心中有頗多疑問。」
張居正臉色當即一沉,以責備的口吻道:「沒問你,長輩說話,你這晚輩只管聽着便是,休得多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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