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就是累
人家叫「七爺」,那是出於一種尊重,看得起你才這麼叫。
即便不喜歡不高興,不答應或讓人以後別那樣叫就是了嘛。
為什麼要罵回去呢?
這到哪兒都說不過去理兒啊!
游七一臉的懵逼。
好不容易剛才對朱翊鏐的印象稍有好轉,只這一句話,他感覺對宮中的傳言還是要好生掂量掂量。
游七哭笑不得地望着朱翊鏐。
朱翊鏐道:「怎麼?是不是覺得本王不可思議不可理喻?」
「潞王爺,那倒不是。」游七不禁想起朱翊鏐來時沖付大海的那句責斥的話:「他是哪門子的爺?」
一念及此,游七接着說道:「小的確實擔當不起那個`爺`字,只是為什麼要罵回去?小的糊塗,還望潞王爺明示。」
「你家老爺壓力大嗎?」
「潞王爺,那還用問?」游七脫口而出,「您剛也進去看見了,老爺卧室里全是奏疏、文案,連床頭床尾都堆滿了。」
一說起這個,游七帶着兩分怨氣:「潞王爺想必也知道,眼下內閣兩位閣臣,張四維和申時行都不管事兒,恨不得將所有票擬工作全交給我家老爺。」
「雖然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只相信老爺,可陛下明明說了,那是遇到不能抉擇的大事才交由我家老爺裁決的,可他們倆……」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賭氣,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交由老爺,恨不得讓老爺累死才是好的。這樣下去,老爺的病何時才能好轉?」
游七吧嗒吧嗒地,如同機關槍掃射一般說了一大通。
朱翊鏐一擺手:「既然知道,那你還敢讓人家叫你`七爺`?你都敢稱`爺`了,那你家老爺稱什麼?稱太上皇嗎?還是稱攝政王?」
「小人該死!小人該死!」游七嚇得兩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
他不知朱翊鏐為什麼要這般聯繫,但這聯繫太特么嚇人了!
他一個管家可擔當不起啊。
而且他也確實聽說了,外界許多人私下都說老爺是攝政王,連皇帝見了都要退讓三分。
殊不知,這可是僭越大罪!老爺哪敢稱什麼攝政王?
別人不知,可他游七知道,老爺總強調自己只是皇帝的僕人,將自己的定位定得很低很低。
還攝政王、太上皇?這可是捧殺不償命的節奏啊!
朱翊鏐悠悠言道:「你身為張大學士府的大管家,平時低調點,這話要是傳到我皇兄的耳中,你說他會怎麼想?」
「多謝潞王爺提醒!」游七一方面感激,一方面也詫異:心想不是要說老爺的病嗎?怎麼扯到老爺與皇帝的關係上?
「你先起來。」
「是。潞王爺。」
「以後誰敢叫你`七爺`,誰敢背後議論你家老爺是什麼`攝政王`,抽他兩嘴巴子,要是不服,讓他來找我,就說是我送的。那是害你們,不是抬舉你們。」
「是是是,潞王爺這話說得實在是太對了!」
朱翊鏐說得義正辭嚴。
游七點頭如搗蒜,沖朱翊鏐不斷鞠躬磕頭,彷彿又回到了剛才卧室中對朱翊鏐崇拜的感覺。
「好,現在說回正題。張先生病得厲害,到底該怎麼辦。」
教育游七一通后,朱翊鏐終於將話題拉了回來。
游七由衷地道:「潞王爺一語中的,剛才對老爺的病情分析如此準確。潞王爺您說吧,讓小人怎麼做,小人絕不皺一下眉頭。」
「首先,剛才已經說過,將張先生的補藥都給停了,不能再吃。若你不敢做主,讓張敬修去做。」
朱翊鏐一本正經,擺出一副不容人質疑的姿態。
那可真是一點兒裝的成分都沒有,他不想看到張居正早死。
以他多出同時代幾百年的經驗和對已知歷史的熟悉,眼下並沒有合適的首輔接班人。
況且,萬曆皇帝心態不正。
他以為自己飽讀史籍,年紀漸長,便能夠治理好天下。
開什麼國際玩笑?
他以為將李太后、張居正、馮保頭上這三座大山搬掉,就可以成為人們景仰的一代明君。
太特么天真了!
大明的局勢要比萬曆皇帝想像中的複雜一百倍、一千倍。
世上有且只有一個張居正!不說幾千年,至少是幾百年難遇。
游七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好!這個小的一定能做到。」
朱翊鏐接着道:「第二,張先生得的並非什麼不治之症,只是因為操心、太累所致,勿需緊張,更沒必要封鎖消息,試圖堵住所有人的嘴,這根本就不現實,越堵人們越想窺探。」
「可外界的人……」游七似乎不以為然。
但被朱翊鏐打斷:「不必在乎外界的人怎麼想,記住:只需在乎我娘親和我哥哥怎麼想就成,至於外界的人,管他們怎麼想,想了又能怎麼滴?」
「潞王爺這話說得太對了!」游七又笑贊,隨即問道,「可我家老爺到底得的什麼病?」
「痔瘡。」
「痔瘡?」游七不可思議地道,「痔瘡只是普通的病啊,老爺何以如此消頹?」
「表面上是痔瘡,其實就是累的,身體累,心累……都已經超出張先生負荷。所以眼下最緊急的是讓他休息,放下手中的活兒。」
「休息,休息……」游七一副為難吃癟的神情:「壓根做不到啊!老爺怎會放下手中的活兒?」
朱翊鏐點點頭,想想也是,張居正本來就是個工作狂。
「我明天還會來,回去與娘親皇兄商量,盡量幫張先生想辦法。」
「多謝潞王爺!」
「也別讓張先生一直躺着,適當扶他起來走動走動。」
「哦,知道了。」
「還有些問題,待我明天來再與你詳述。」朱翊鏐說罷,左右望了望,卻不見付大海的人影。
娘的!
「付,大,海。」朱翊鏐大吼一聲。
沒人回應。
游七連忙道:「潞王爺,想必付公公已經回慈寧宮了吧。」
「他是不想混了嗎?居然敢撇下本王先一個人回去?」
游七頓了頓說:「有李太後娘娘罩着,付公公也許,敢。」
「娘的!」朱翊鏐一擺手,「我先回去了,記住我剛才說的話。」
「明白!潞王爺慢走,小人不送了。」游七又想起來什麼似的,追問道,「哦,潞王爺,老爺得的是痔瘡,你確定嗎?」
「確定。」朱翊鏐回答兩個字,頭也不回,揚長而去。
「可太醫院的郎中們為啥就不敢確定呢?」游七甚是不解。
「他們一個個都是庸醫,怕事又怕死嘛。」朱翊鏐撂下一句話,人已經走遠了。
留下游七杵在原地,好像依然沒有想明白似的:給老爺看病有危險嗎?怎麼還扯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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