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2章 你是在教朕做事嗎?
「萬歲爺,梁世燊進京了。」
陳炬忽然色急匆匆地進來稟報道。
朱翊鏐精神陡然一振,坐直身子問道:「終於現身,這麼快嗎?」
「剛一進京就被東廠的人逮起來了。」
「他一個人?」
「不,還有他兒子梁贇,另外帶了兩名僕役在身邊。」
「他們是奉旨進京的?」
「這個誰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被逮起來了自然說是奉旨進京。」
「此刻人在哪兒?」
「在東廠監獄里關着。」陳炬回道。
東廠本只負責偵緝、抓人,抓住的嫌疑犯要交給錦衣衛北鎮撫司,但到了明末,也有了自己的監獄。
「這樣不合適吧?」朱翊鏐疑慮地道。
「萬歲爺指什麼?」
「人家萬一說奉旨進京,把他們抓起來像什麼話?關鍵現在也沒有證據。」
「萬歲爺,奴婢起初也這麼認為,但轉念一想,似乎抓他們也沒毛病,畢竟梁家生意上有些問題,像其它商賈一樣存在偷稅漏稅的現象,只不過這事兒不該由東廠管而已。」
「把他們帶到這裏來。」朱翊鏐一擺手吩咐道。
陳炬卻並沒有立即離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萬歲爺要如何審問他們父子倆?」
「什麼意思?」
「奴婢是想,要不要東廠先審?萬歲爺仁慈,奴婢擔心問不出什麼來,梁家父子雞賊著呢。」
「朕只是不屑於雞賊而已。」朱翊鏐輕輕「哼」了一聲。
「奴婢明白。」陳炬忙去了。
來得還挺快,看來這梁氏父子是早有準備啊,朱翊鏐理了理思緒。
很快,陳炬領着梁世燊與梁贇父子來了。他們後頭跟着東廠兩名頭戴尖帽腳穿白皮靴的檔頭,另外還有四名番役在外頭候着。
「梁世燊叩見陛下!」
梁世燊與梁贇倒是規矩,來了心平氣和地行禮拜見。
「免禮。沒想到又見面了,還以這樣一種方式,」朱翊鏐也不磨嘰,開門見山地道,「可知朕找你們找得好苦?」
「不知道。」梁世燊搖頭,與梁贇都是一副詫異不解的神情。
「朕本是要宣保定伯進京的,可聽說保定伯進京途中得了風寒不幸亡故,朕深表歉意。」朱翊鏐道。
「這與陛下無關,家兄身子骨一向不好,所以才決定出去散散心,不料剛好被陛下召見。」梁世燊回答。
「你們在京城的生意為什麼都撤了?」
「回陛下,年紀大了,沒有精力,而犬子又不懂得生意經,活脫脫的一個敗家子,倘若繼續支撐下去,恐怕家業遲早要敗光。」梁世燊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了身邊的梁贇一眼。
梁贇這時候倒是一副謙恭受教的模樣兒,乖乖侍立一旁不說話,這顛覆了朱翊鏐對他的印象。
「既然不知道朕找你們找得好苦,那朕再問,那你們肯定也會說不知道朕為什麼找你們吧?哦,不對,準確地說不是找,而是通緝。」
「通緝?」梁世燊一副訝然又無辜的神情,「臣還正納悶兒呢,為什麼剛一進京就被東廠的人抓了。」
「以你們這樣一副姿態,看來朕啥也問不出來唄?」
「不知陛下想問什麼?」
「朕怕你們裝糊塗一問三不知啊!」
「陛下言重了,臣豈敢在陛下面前裝糊塗?別說現在,就是曾經陛下還是潞王時,也不敢與陛下說半個`不`字?」梁世燊信誓旦旦地道。
「嗯,如此最好。」
「陛下想問什麼儘管問。」
「保定府出了一宗案子,性質極其惡劣,可至今未破,你們知道吧?」
「陛下可是指張靜修幾個月大的孩子在保定府被盜匪搶走一案?」
「看來你們也知道。」
「確實聽過了,張靜修是陛下的好朋友,出這種事,臣深表遺憾。」
「可有人懷疑是你們梁家所為。」朱翊鏐不緊不慢地道。還有心觀察梁世燊與梁贇兩個的神情舉止。
「陛下,這可是大大的冤枉啊!」梁世燊毫不猶豫一口否決。
梁贇還是像之前一樣。
「冤枉不冤枉,朕也分不清,眼下恐怕只有你們自己清楚,畢竟朕確實花了很大的精力,如今錦衣衛指揮使還在保定府沒有回來呢,可到頭來也確實一無所獲,幾乎找不到任何線索。」
「梁家世代萌受皇恩,雖然沒能為朝廷做出多大的貢獻,但也知法守法,斷不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人神共憤的事兒來,還往陛下明察。臣斗膽說一句,這樣對梁家着實有失公道。」梁世燊不卑不亢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朕做得不對?」
「臣不敢。」
「但心裏就是這樣想的對吧?」
「……」梁世燊沉默。
「想必你們怎麼也沒想到坐在皇位上的人是朕吧?」朱翊鏐有心一問。
「陛下雄才偉略,成為大明之主,實乃天下人的福氣。」梁世燊音韻鏗鏘地回道,「雖然臣的確是沒想到,但也不覺得陛下成為大明之主有多驚訝,這是臣內心的真實想法。」
「你們不恨朕嗎?」
「敢問陛下,何恨之有?」
「朕曾經可是敲詐過你們,與你們梁家搶過媳婦兒。」
「陛下,那是為梁家臉上貼金。」
「真的這麼想?」
「臣敢對天發誓,若有半句謊言,五雷轟頂而死。」梁世燊舉掌向天。
「那這樣看來,朕召你們進京,指定啥也問不出來唄?」
「關鍵陛下所說,一來臣不知,二來也覺得不合常理。臣這一把老骨頭,還想多活幾年呢。」
陳炬聽不下去,還是覺得朱翊鏐太溫和,這樣審問能問出啥子來?所以忍不住質問道:
「你們也別在萬歲爺面前推得一乾二淨好像很清白,若沒有調查過,也不會緝捕你們父子倆,京城做生意時,偷稅漏稅的事兒,梁家可做了不少。」
「陳公公——」梁世燊聲音陡然間一拔高,擲地有聲地反擊道,「有偷稅漏稅可儘管查,查出來是補交,是罰款,還是蹲監,我們又沒說不配合執行,可我本奉旨進京覲見,剛一抵京,就被東廠的人不由分說抓進監獄,這是做事該有的方法與合理程序嗎?」
「梁世燊,這裏是東暖閣。」陳炬沉聲提醒道,「說話小聲點,不要蓋過萬歲爺的聲音,有話好好說,瞧你的情緒,是不是也想質問萬歲爺為何不由分說查封你兄長保定伯的府邸呀?」
「此情相信陛下自會給梁家一個合理解釋,不必勞煩陳公公提醒。」
「你是在教朕做事嗎?」朱翊鏐看似不緊不慢地問道。
「臣不敢。」梁世燊道。
「東廠抓了你們父子倆,朕是該放了你們還是不管任憑東廠處置呢?」
「臣與犬兒無罪。」
「朕費盡心思召你們進京,看來這是問了個寂寞啊!」朱翊鏐感慨地道,繼而抬手吩咐陳炬,「放了他們。」
「萬歲爺……」陳炬明顯不願意。
「放了他們。」朱翊鏐又說了一遍。
「奴婢遵旨。」陳炬這才沖旁邊兩名檔頭抬手道,「放了他們。」
「二位請,卑職送你們出宮。」兩名檔頭立即上前請梁世燊、梁贇。
「多謝陛下!」梁世燊躬身言道,「為表示支持陛下的工作,這陣子臣會滯留京師,陛下可隨時傳召。」
朱翊鏐一擺手。
兩名檔頭引領梁氏父子退下。
「萬歲爺,不會就這樣放了他們父子吧?」隨後陳炬不解地問道。
「密切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在案子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不許他們脫離朕的視線。」朱翊鏐目光凌厲地道。
「奴婢明白。」陳炬鬆了一口氣,心想這才叫萬歲爺的手段嘛,剛才的審問短小無力,指定問不出什麼名堂呀,要說審訊還得交給廠衛才行啊!
「關於保定伯的死因,派人查清楚了沒有?」朱翊鏐接着問道。
「回萬歲爺,暫時還沒有信兒。」
「加緊,朕不希望這宗案子一直拖到泰和元年。」
「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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