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寒槍刺花（下）
百里玉笙的表情卻十分冰冷，彷彿佳人面孔之下，透露出的儘是冷血和殺氣。毒花劍芒在手，冷色美顏如冰，天生一股不可親近的尊容，讓人心動之餘更是膽寒……
吳默一時看呆了，不僅僅是被對方的氣質所吸引，更想不到一個年紀輕輕的殺手女孩兒，竟會是如此令人心動的女子。一想到這裏，吳默的內心不禁猶豫……
百里玉笙愣了很久，似乎自己的真容顯露，也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但百里玉笙顯得異常冷定，眼神中的殺氣依舊，慢慢撿起地上的面具，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舉手之間盡顯「優雅」，只不過這份「優雅」，似乎沾上了鮮血的嬌艷……
吳默半天沒有反應，直盯盯望着百里玉笙的面孔，良久才發話道：「這就是……百里姑娘你的面貌……」
百里玉笙重新正視着吳默，似乎心中的底線被觸動一般，許久冰冷直言道：「居然讓你看到了，我的樣子……」
吳默沒有回應，只是目光凝視着對方，眼神里儘是複雜的神情。
「我這張臉，已經很久沒有給外人看了，這麼多年來，你是第一個……」百里玉笙冰冷說道，「你應該感到幸運，死之前能夠一睹我的芳容……」
吳默沉寂了很久，終於忍不住發話道：「為什麼……為什麼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孩兒，會成為一個冷血的殺手？你生得如此驚艷，我很難想像你曾經經歷過什麼痛苦的往事……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
「殺手的一生很短暫，要麼身死，要麼苟活在死亡的邊緣……」百里玉笙語氣冰冷道，「過去的一切，痛苦與絕望，在現在看來，不過都是已然逝去的塵埃，沒有任何值得留戀，也不會想起歲月和塵痕……唯一能夠記起的，只有背負在身上的使命，以及殺手唯一的尊嚴……」
「那才不是什麼使命！——」吳默彷彿有着自己堅定的信念和為人準則，沖百里玉笙振喊道，「每個人都有活在世上的權利，只要活着，就會有喜怒哀樂，就會有人世長情……什麼忘記過去的痛苦，忘記所有的一切，那些都是虛妄！我相信無論是誰，在自己心裏，都有對美好事情的嚮往，即使是再邪惡的人也是一樣——」
百里玉笙聽了，心情甚是複雜，想不到除了楊安以外，竟會有第二個人，讓自己感到猶豫和茫然，這是自己成為殺手以來，從來不會有的情感。但是內心的「理智」，很快讓自己冷靜下來，百里玉笙將破碎的面具重新戴好，碎隙中露出一隻冰冷的眼神，舉劍振振道：「爾等平凡之人，無法理解我們作為殺手的一生，就像我們殺手，無法理解你們一樣……我既已成魔，這輩子必會將這條路走到底，誰也不可能改變我，這就是不變的命運！」
說完，百里玉笙抬手一指，「毒花劍」鋒芒再度聚現，霎時四周寒風凜冽，彷彿摧枯拉朽的威魄，不斷遊盪在四間，如魔鬼召靈一般，令人恐懼和驚寒。
「毒劍」再次驚起，吳默神經緊繃，但是他並不害怕，望見了本該屬於百里玉笙動人且平凡的面孔，吳默的心中反而平靜了許多。吳默緩緩拾起長槍，似乎內心已然鎮定，這場決鬥不僅僅要打敗對手，更要拯救百里玉笙的內心……
「沒有誰的人生，是一開始就註定好的，平凡人如此，百里姑娘你亦是如此……」吳默將「玉神槍」正持立對，振振說道，「或許我也曾和你一樣，經歷過常人難以想像的悲苦，家人身死、流落漂泊，但是我從來不會對未來感到絕望……如果百里姑娘你不肯相信命運的改變，那我便向你證明，我有這個能力！——」
「嗯……」百里玉笙將一切聽來，心中竟是不自覺地「翻攪」——說真的，吳默彷彿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標桿」，與自己追求的人生格格不入，讓人氣憤的同時，卻又不自覺會審視自己的內心。
自從成為殺手以來，百里玉笙幾乎沒有質問過自己的內心，但是遇見了楊安和吳默以後，自己彷彿就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漸漸懂得悲傷，漸漸懂得人情。而在自己看來，吳默比楊安更是令人沉動，似乎這個男人堅決站在自己的對立面，有着自己堅守不變的原則，和永不動搖的決心。自己生平見過這麼多人，也從未有對未來和命運如此執著之人，無論生者死者，皆有無法改變的輪迴，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卻是例外……
不過作為殺手的「理智」，還是讓百里玉笙冷靜下來，一心想要結束這一切的她，不惜鼓足全力一招結果對手。百里玉笙望着吳默的面孔，舉劍冷冷說道：「不管你我追求的人生有何不同，命運即止，沒有人可以改變……今日既然相遇，命運的指引就是要奪走你的性命——帶着一切疑問和不解，安詳地去死吧，人只要死了，所有的一切都會化作虛無和浮雲，你也是一樣……」
「如果你真的能奪我性命的話……」然而，吳默的神情很是堅定，低聲「反駁」道，「如果你真的殺的了我，我就承認這一切……但是很可惜，我不會死，只要我贏了，就能證明我所說的事實——命運是可以改變的！」
決鬥的勝負，彷彿在此時變成了真理的決絕，雙方彼此抱着自己對人生的信仰，將所有的心歷與認知繫於手中的鋒芒之上——誰贏了，就能證明自己的認知沒有錯，這是對自己信仰與人知的考驗……
「噌——」驚芒一響，「毒花」聚落，百里玉笙長劍朝天一指，霎時天哭風雲席捲成陰，一道魔鬼般的「血霧」頓時籠罩了整片浮空——「毒花天魔劍」驚威聚現，百里玉笙的最強殺招，幾乎集合了身心的強威之力，百里玉笙斷定，要在這一回合決出勝負。
吳默這邊也不敢怠慢，神槍一指縱威天來——「影翼神槍」再殺神懾，金光聚現的神芒，彷彿永不沉滅的輝霞，神槍天指驚力寒鋒，誓要衝破一切烏雲與避障，與「毒劍」絕力相懾……
雙方皆使出了自己的最強招式，似乎決鬥與信仰的勝負，全部繫於這一回合。二人目光彼此對視，彷彿抱着對自己人生的「信念」，篤定這一招決定最後的真理與答案……
「呼——」下一刻，風鳴席捲驚響，「毒花天魔劍」與「影翼神槍」斷縱齊出，決鬥場中霎時塵土破沖，如寒龍一般翻江入海。槍劍齊殺震威四懾，「魔鬼」與「神翼」廝嘯，一時難解難分，雙方也近乎是拼盡全力，誰也沒有留情一步，使出了自己的畢生之所……
「砰砰砰砰——」霎時間，爆裂驚響如破亂煙雲一般陣陣驚寒，巷道街口頓時「呼雲大作」，激起裂石塵埃。吳默與百里玉笙彼此近身，槍劍鋒芒對觸的一刻，二人的殺招與決意達到頂峰，彼此全都互不相讓，但又抱着心中的信念，貫穿全力的一擊，誓要達到自己心中所想的預案……
「轟——」最終一聲爆破驚沖，「鬼絞神影」衝天而散，霎時一道驚寒的絕力，彷彿排斥聚頂一般，互斥之下瞬間將沖招的二人彈飛，只留下一片煙雲……
「額……」「啊——」吳默與百里玉笙彼此落倒在地，二人皆受了不小的傷，這一招是彼此使出全力的殺招，為了勝負與真理，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卻不想最終竟是平手的結局，誰也沒能將對手打倒，同時也預示著，誰也沒有證明自己心中的真理。
但二人彷彿心有靈犀一般，皆忍痛重新站起，似乎還有戰鬥的餘力，都不願比對方先倒下……
「為什麼……」可此時的百里玉笙，卻顯得有些迷茫和猶豫，沒能殺死對方，不僅僅是決鬥的失利，更是對自己人生信仰的否定，百里玉笙內心振振道，「楊安也好，這傢伙也好，自從遇見他們，我的內心便開始動搖……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面對無法改變的命運，有如此強烈的決心？明明沒有辦法逆轉，卻還是要忍受一切痛苦和絕望，硬著頭皮走下去……自從和他們交手，我就變得猶豫了，不僅僅是殺人，以及對自己人生信條的否定……難道真的是我錯了？不可能的——」
誠如百里玉笙所言，自從和楊安與吳默交手，自己這個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魔女」，變得迷茫和優柔寡斷起來，不僅僅在決鬥中頻頻「失利」，更是對自己的人生信仰產生動搖，這對一個殺手來說，是絕對的大忌……
「額……」吳默這邊稍微緩和一下傷勢，撫著肩膀重新站起，望着對面同樣重傷的百里玉笙，心中的決意依舊不變，「還沒完呢，這場決鬥……」
吳默還想要繼續，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再適應高強度的決鬥。百里玉笙亦是如此，二人殺招過後已然「傾頹」，很難再有衝破枷鎖的一戰之力……
「呼——」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身影飛身而過，穩穩落在了百里玉笙身旁……
「師妹，你怎麼了，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是「毒花教」的同門弟子秦軒，看樣子是段天衍之前的命令，要求其他人隨同百里玉笙一同前來；望着百里玉笙重傷倒地，自己從沒有見過對方如此虛弱的樣子，秦軒不禁緊張問道。
百里玉笙沒有回答，甚至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就彷彿當秦軒本人不存在一樣——決鬥勝負未平，雙方卻是無法再戰，百里玉笙將所有的目光放在了對面的吳默之上，心中既有着對失敗的不甘，也有着對命運無止的糾結……
「是這個傢伙嗎……」秦軒抬頭注意到了對面同樣重傷難起的吳默，不禁咬牙道。
然而吳默和百里玉笙一樣，彷彿隔絕了外世的一切，此時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對方身上，對於其他人的到來根本「一無所動」……
「快快快，剛才外面好像有巨響……」「是有人決鬥嗎？動靜這麼大……」「說不定又有什麼事情發生，興許和陸前輩的寶藏有關，快去看看……」
然而就在這時，隔壁的趙府大院異常「鬧騰」，似乎剛才這裏的決鬥動靜太大，引起了趙府院中武林眾士的注意。一幫人皆吵吵著往門外沖，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猜想不排除和陸前輩的寶藏有關……
「糟了，被其他人注意到了……」冷靜的秦軒見此情況，不禁暗暗道，「義父之前有令，偷偷跟蹤姓楊的少年，不要驚動局外人……卻不想今日的意外決鬥，竟會招惹這麼多麻煩，雖然心裏不爽，但眼下只有先撤了……」
說完，秦軒想要拉起身邊的百里玉笙，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百里玉笙似乎對吳默「念念不忘」，此時的她不顧外界環境的一切，眼睛死盯盯地望着吳默，內心的不甘與命運的決絕，讓自己心中難以平復。
吳默也是一樣，哪怕自己的身體已經無法再戰，也絕不甘心決鬥就這樣畫上休止——這是對命運和信仰的堅定，以及骨子裏不肯放棄的決心……
「走啦！——」不能再磨嘰下去了，秦軒終於忍不住斥喊一聲，一把強拉起百里玉笙，托着她施展輕功離開了原地。
空留下吳默一個人平靜地望着破碎的街道——今日充滿決意的對決，以及百里玉笙那動人的面孔，吳默一時都難以忘懷……
等到趙府大院的武林眾士出來一看，「毒花教」的人早就沒了蹤影。而吳默似乎也閉口不言，無論眾人問什麼，自己都沒有回答。
但是吳默絕不會忘記今天的決鬥，對於百里玉笙，對於自己的命運，吳默還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百里姑娘，今日勝負未分，我們終究還會有再見面的一天……」吳默在心底，默默發誓道，「等到了那天，我一定會向你證明，我所堅持的信念！」
吳默內心鎮定一句，隨後拖着疲憊的身子，慢慢轉身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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