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身世隔閡
吳默在得知趙成安身份的一刻，自己很是震驚，有種天塌下來的感覺，彷彿觸動了內心那根創傷的心結。良久，吳默才慢慢回過神來，看見百里玉笙負傷倒在趙成安身前，急忙跑上去關問情況，也忘了撿起掉在地上的東西……
「百里姑娘，你沒事吧？」吳默沒有先理會趙成安，而是轉身關心百里玉笙道。
「我的事不要你管……」百里玉笙還是對所有人一如既往的冷漠，忿忿一聲道。
「你們兩個……到底……」趙成安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知如何作言。
「我和百里姑娘的事，你都知道了？……」吳默側身冷冷問道，甚至都沒有正眼去瞧趙成安，彷彿對對方有什麼成見。
「我不知道……」趙成安隱忍說道，「我今天到你這來，本來是想告訴你一些事情，只可惜遇上了百里姑娘……我們一言不合動起手來，結果你也看到了……」
吳默聽完，知道剛才決鬥的結果，瞥望到趙成安手中的紫焰魔刀，低聲說道：「哼，看樣子你已經拿到了陸前輩的寶物是嗎？傳說中的魔刀……」
「吳默兄弟……」趙成安感覺到對方似乎對自己有些「情緒」，表情緊憂道。
「幾天前在『鬼門崖』，我看到百里姑娘跟蹤你，怕你會出什麼意外，所以一路跟隨；半路上我和她動起手來，最後兩敗俱傷，因為某些事情暫時一起回來……」吳默略顯悲傷說道，「不過看你的樣子，似乎一點事情都沒有，還拿到了陸前輩的寶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滄神訣』也在你手上對吧？恭喜你了，趙子川將軍的後人……」
最後這句話，彷彿是吳默刻意不屑的一句，帶着某種鄙夷的情緒，在他知道趙成安身份的那一刻。
「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對我說這些話？」趙成安還有些不適應，但明顯感覺到對方生氣了，遂不禁緊張問道，「難不成……是因為我傷了百里姑娘？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向你……還有百里姑娘道歉……」
「我不是因為這個……」吳默數落一句，隨後轉頭，目光冷視道，「你應該很清楚吧，你是以一個什麼身份站在這裏？」
「我……什麼身份？……」趙成安有些欲所不知。
「我不是跟你講過嗎？這裏是『貧民巷』，當年因為戰爭落難的孤兒，大多聚集在這裏……」吳默表情嚴肅道，「沒錯，造就這一切的，就是和你父親一樣，那些耀武揚威的屠夫——因為戰爭，這些孩子失去了自己的親人，心裏留下永不磨滅的創傷……」
趙成安聽到這兒，心裏彷彿被刺了一刀，他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吳默突然對自己這麼冷漠，甚至是敵視。
「就因為……我是趙子川的兒子……」良久，趙成安滿目悲傷一句。
「當年你父親那些人，踩過無數死者的屍體，最終獲得了世間的『美譽』；可結果換來的，卻是這些孤苦伶仃的落難者……」吳默咬牙說道，「沒錯，你父親是『英雄』，戰場上殺敵威風凜凜，成就一代千古名將；殊不知，這些都是無數無辜者的鮮血與性命堆起來的，屠戮世人的劊子手，最終換來你們趙家的名譽……」
「不，不是這樣的——」趙成安想要反駁，可聲音卻是無法亢奮。
「世人記住的，只有像你父親一樣的『英雄』美名，從來不會有人在乎為這些無辜犧牲的落難者——我們只能永遠像螻蟻一樣活在世上，被人唾棄和鄙視，明明付出最沉重的代價，換來的卻是最卑微的結局！」吳默彷彿越說越激動，甚至扭頭對趙成安斥吼一聲，「而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這些戰爭踐踏的『英雄』！！！」
趙成安一時竟是無法開口，吳默的話讓自己頓時覺得內心有一種沉重的罪惡感，之前在趙府湧起的悲慟情緒，再一次涌注全身。
慢慢環視四周，發現眼前的孩子們，皆朝自己投來責備與悲哀的目光；也許是趙成安自己的內心作祟，可現在的他，一見到這些可憐的孤兒，心中就會漫起無數的悲傷與罪惡感，內心很是沉重……
「你走吧……」許久，吳默覺得剛才自己說的話似乎太過分了，畢竟再怎麼說，趙成安也是自己的好兄弟，但是內心的悲痛始終壓抑不住，吳默側回頭去輕輕說道，「今天是我話說重了，不過你不要再來了，求你了……」
趙成安很清楚，吳默知道自己身世的一刻，情緒肯定會有反應，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激烈。經歷今天這一出，趙成安自己也很心痛，再次聯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開始責備命運的不公，自己為什麼會是趙家的後裔。
「對不起……」現在的趙成安，也只能說這些，吳默心痛，自己同樣也心痛；眼前孩子們真摯的目光，彷彿是照射著自己身世命運的「罪惡」，趙成安無法忍受這樣的煎熬，慢慢轉過身，最後說道，「我知道，現在不管我說什麼，你都無法冷靜……明天是劍道大會的終末，蘇佳前輩會宣事『滄神訣』秘遺一事，你如果想找尋有關你父親和『滄神訣』的秘密，明天也來陸府一趟吧……」
吳默沒有說話，眼神中飽含着複雜與辛酸。
「還有，明天在陸府，我和蒼雲教弟子易天寒有一場決鬥……」趙成安低聲說道，「我不求你能原諒我什麼，就當是純粹的兄弟之情，目送我『最後一程』吧……」
說完，趙成安帶着滿目的悲傷，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
吳默在原地佇立了許久，趙成安離開時，自己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是內心的悲痛卻始終不絕。
一旁稍諳事理的歡歡見了，似乎能理解吳默與趙成安兄弟之間的誤會與隔閡，輕輕走上前去，用稚嫩的小手拉了拉吳默的衣袖，碎碎念叨：「吳默哥哥，你這樣排斥楊安哥哥，真的好嗎……過去的一切，又不是他做的，其實他和我們一樣，從小就沒了爹娘，也成了當年戰爭的犧牲品……」
「嗯……」連一個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吳默卻無法冷靜下來，一想到這，吳默內心便不由絞痛，隱忍一聲默默不言。
百里玉笙望着一切，向來不懂感情的她，不知為何，看着眼前兄弟二人「反目」，內心不由一陣觸動……
趙成安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眼前的枯巷看似很短，卻彷彿怎麼樣都走不到盡頭。趙成安的步伐愈加沉重，走到荒廢一處，竟是無意停了下來。
此時的他，內心的苦楚難以傾訴，心中彷彿有把尖銳的匕首，不斷刺痛自己的同時，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拔出。他憤恨，他不公，為什麼自己會是趙家後裔——原來的自己無父無母，渴望能有自己的家人；而現如今找到了家人，父母早已亡歸天際，自己卻又扣上了「罪人」的罵名，最好的朋友離自己而去；歷經千辛了結了身世，最後的結果卻是兄弟背離，這樣的結局趙成安無法接受，可卻是事實發生……
「難道這就是，知道真相的代價……」趙成安握拳抵靠在一旁的木欄，窒息傷沉道，「我曾經害怕，知道父母身世的一刻，會背負他們昔日的罪孽，現在想想，確實如此……沒錯，我的父親是英雄，可也沾染了無數的鮮血，我被那些父母雙亡的孩子們凝視，無數的罪惡感湧上心頭……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們，所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為什麼是我要承受這樣被人排擠的命運，誰能告訴我？」
想要發泄的話，卻是沒能對任何人說，只有當自己一個人時，才會無盡表達自己內心的痛苦。良久，趙成安拖着疲憊的身子，繼續慢慢向前走去，前方望見的，卻是一條怎麼樣也看不見光明的路……
然而，就在趙成安剛才默默傾訴間，還是有個人聽到了這一切，她就是一直躲在暗處跟蹤的二妞。
親眼目睹了剛才巷頭髮生的一切，二妞似乎感同身受——這次趙成安離開，自己並沒有跟上去，彷彿一剎那沉浸在內心的痛苦中，待到趙成安的身影完全從自己的視野中消失，二妞才重新走了出來……
「你被命運的矛盾所誤解，失去了對你來說重要的人，可誰又不是呢……」二妞側望着剛才趙成安離去的方向，默默喃語道，「我也和你一樣，本為名門之後，卻被強行灌上欺師滅祖的罵名，遭世人所唾棄……你是痛苦，可你只不過才失去一個朋友；我卻成為所有人的眾矢之的，真要說到命運的話，我比你更凄慘……」
說到這兒，兩滴含恨的淚水沿着臉頰落下，無數的痛苦皆含其中。二妞似乎和趙成安一樣，都曾經歷過別人鄙夷的命運與失落，甚至比趙成安更要凄慘。可是直到現在，依舊沒人知道二妞是誰，叫什麼名字，曾經經歷過怎樣的辛酸……
漫無的一天就這樣過去，夜晚時分，吳默住處……
小鬼頭們早早地睡了，吳默獨自一人坐在帳前的火堆，看着那微弱而隱隱跳動的火苗，內心的焦慮與煩惱依在。
也許他在後悔，白天因為知道真相那一刻的情緒激動，對趙成安——對自己的兄弟說了十分過分的話。
其實歡歡說的沒錯，趙成安也和自己等人一樣，從小都是沒爹疼沒娘愛的孤兒，如今因為他未見父母的過去而遷怒，對趙成安來說也太不公平，更別說那些過分的話，是出自自己這個最好的兄弟之口。
但是恨畢竟是恨，吳默無論如何都無法原諒，當年那些「劊子手」給自己等人帶來的創痛，就算是後代的子嗣也好，一旦做錯了，後輩必將背負一輩子的罵名。
現在的吳默很內心很矛盾，不知道今後如何再面對自己的好兄弟，畢竟話是從自己口中說出來的，自己白天也看到了，趙成安那令人心碎的表情，以及頭也不回離開的落寞背影……
「咯噔……咯噔……」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的屋帳傳來了聲響。
吳默第一反應是百里玉笙在做什麼，驀地回頭，卻發現百里玉笙一身披裝走出了簾帳，彷彿準備離開的樣子。
「百里姑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吳默緩緩站起身，不禁關心問道。
「如你所見，我要走了……」百里玉笙冷冷說道，「我之前就說過，等我養好了傷，我會離開這裏……」
「可是你現在走的話……」吳默似乎有些不舍，夾雜着一絲情愫在其中，一時卻不知道說什麼。
「是害怕嗎？」然而，百里玉笙似乎對男女之間的感情一點都不感應，冷漠一句回道，「我說了，你如果不想放我走，最好趁早殺了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默冷靜心情，急忙解釋道，「我們認識這麼多天，你難道就沒有一絲不舍？」
「沒有——」百里玉笙移目巷口前方，語氣冰冷道，「我們是敵人，這次暫時和好只不過是為了各自的利益罷了……以後再在江湖相會，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百里玉笙說得很決絕，可不知為何，眼神卻不敢直視吳默。
「百里姑娘……」吳默不知道對方的想法，但從對方的語氣中，他明白百里玉笙依然沒有從冷血無情中掙脫，想起這些天在這兒休養的短暫時光，吳默最後輕聲回道，「謝謝你……」
「謝我？」百里玉笙聽到頓時疑惑，不禁冷問道，「你們這些『善人』，都喜歡向別人道謝嗎？我什麼都沒做，還差點給這裏造成不小的麻煩，你謝我什麼……」
「謝謝你這麼多天，對這些孩子的照顧……」吳默真心說道，「我都聽月月她們說了，這些天你雖然冷淡，還時不時沖她們發火，可幾次危險關頭，你卻挺身而出，就連今天白天的決鬥，也儘力保護她們不受傷害……百里姑娘，我相信你內心裏一定還有良知，只是你不敢正視面對罷了，也許將來的某一天，你會改變的——」
百里玉笙聽完駐足良久，彷彿在思考什麼事情，晌時耐人尋味說道：「這一天或許會有，但我應該活不到那天……如果你真的感謝我，那就寄希望我們以後別再相見，否則將來再會，我一定會殺了你——」
還是平常殺手的留辭，百里玉笙留下最後一句，便孤身離開了黑暗的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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