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內心交雜（上）
深夜，來運鏢局……
後院祠堂內，燈火依舊，這裏和往常一樣，還是那麼寧靜，大部分的武林子弟都已歇寢，安心等待明日陸府，蘇佳宣告「滄神訣」遺秘一事。
本來看守在這兒的古墓派弟子，也相繼離去，整個後院頓時靜悄悄的，彷彿完全沒了氣息。
然而就在此時，一個黑影「賊溜溜」地從祠堂門口鑽出，彷彿提防着什麼，確定周遭沒有其他人了，才敢完全露出頭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若雲罰在這裏關禁閉的林霜兒——
林霜兒因為私自溜出鏢局，被師姐處罰面壁兩日，今天也是一樣，跪在祠堂里整整一天，連口水都沒喝，林霜兒現在是又累又餓。不過想着處罰時日已過，明天還有期待趙成安與易天寒的對決，林霜兒彷彿一副苦盡甘來的表情，心裏的煩惱一掃而空……
「姐姐，這裏沒人了吧？……」忽然，院子黑暗一角，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林霜兒像是之前說好的一樣，朝聲音的方向輕輕招手道：「師姐她們都走了，可以出來了……」
果然，與其說話的人正是自己的妹妹林燕兒——姐姐一天沒吃東西了，林燕兒事先打好招呼，從廚房裏捎了兩個饅頭，趁著晚上夜深人靜，偷偷摸摸跑到這裏「交接」。
「姐姐，餓一天了吧？」林燕兒湊到姐姐身邊，不禁問道。
林霜兒都快餓瘋了，抓過饅頭就往嘴裏送，樣子別提多滑稽了：「可不是……吧唧……在祠堂跪一天，水都不讓喝，簡直愁死了……吧唧……」
「誰叫你要一個人偷偷跑出鏢局的？被若雲師姐抓個正著，現在該了吧——」林燕兒趁機嘲諷一句。
「我還不是擔心公子嗎……」林霜兒一手就著饅頭，一邊愁眉道，「從『鬼門崖』回來，公子他就跑東跑西的沒消停過，我怕他又像之前那樣，出門在外被人盯梢，我不放心，所以才瞞着師姐跑出去看看嘛……」
「整天公子公子的，姐姐你自從認識公子后，感覺像是着迷了一般……」林燕兒聽到這裏，不禁調侃一句。
「哎呀，自從我出古墓派后，公子是第一個對我好的外人，平時又熱心照顧我，我當然在意他了……」林霜兒在妹妹面前，說話直來直去，也沒什麼好避諱的。
「姐姐你對趙公子有意思啊？」林燕兒知道姐姐對趙成安的好感，不禁嬉笑道。
「哎呀討厭，這話你別在外面對人說……」林霜兒在妹妹面前倒也害羞，擺手臉紅道，「人家……人家只是，想還他的恩情罷了……」
「咦，喜歡就喜歡嘛，說得臉都紅了……」林燕兒望着姐姐紅透的臉，趁機玩笑道。
「哎呀你別說了，再故意說我和公子的關係，我就不理你了……」林霜兒也沒有否認自己對趙成安的好感，不過就這麼當面說出來，好像有點怪不好意思。
「哎，自從姐姐你來到開封城后，一天到晚想着趙公子，都很少理我了……」林燕兒想了想，忽而暗自低語道，「有時候我想陪姐姐你說說話，你卻總一個人跑去找趙公子，簡直像把我忽視了一樣……」
林霜兒聽到這裏，似乎明白妹妹的心思，隨即笑說道：「傻瓜，趙公子是我朋友，你是我親妹妹，兩者之間根本沒法比好嗎？再說了，我們倆從小黏在一起，十幾年了彼此心靈相犀，就算不在一塊兒，也能彼此感知對方；想見的話，隨便吱一聲，也能隨時見到彼此，犯不着一定要天天處一塊兒……」
然而，林燕兒彷彿有自己的情緒，只是默默憋在心裏，不想把最真實的感受在姐姐面前表達出來。
林霜兒看着妹妹的樣子，仔細想想，似乎來到開封城后，比起趙成安，確實有些冷落她了，隨即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親聲關切道：「好，我答應你，等這次劍道大會結束，回古墓派，我一定天天陪你——」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了……」林燕兒聽得出，姐姐是在照顧自己的情緒，心想着自己也不能過於軟弱，索性安慰道，「我只是想……以後姐姐要是再去什麼地方的話，哪怕是偷偷跑出去，能不能也帶上我？」
「帶上你？」林霜兒聽到這兒，不由驚異道，「就不怕我們倆被若雲師姐同時抓住，然後一起受罰……」
「嗯嗯……」林燕兒搖了搖頭，抿嘴回道，「處罰什麼的我都不怕，我只是想多和姐姐你在一起，不管是甜是苦，永遠都不分開——」
「妹妹……」林霜兒望着妹妹的表情，不禁微微笑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妹妹在自己面前說出這樣的話，林霜兒內心忽然有種隱隱的不安……
「對了，姐姐你明天也要去看趙公子和易大哥的對決吧？」想起明天的事，林燕兒不禁問道。
「是啊——」林霜兒點頭道，「我聽蘇阿姨說了，易大哥主動向公子下戰書，作為劍道大會最後一戰的臨行訣別，易大哥肯把公子當做對手，說明肯定了公子的實力，明天的比賽，一定會非常精彩！」
「但恐怕趙公子不這麼想吧……」林燕兒彷彿想到了什麼，略有擔心道。
「有什麼問題嗎？」林霜兒不禁問道，「我承認，就實力上來說，也許公子比起易大哥，確實差了點火候，但還不至於實力過於懸殊還不了手；加上現在公子繼承了陸清風前輩的寶刀，還有『滄神訣』的武功，勝算上又會多幾層……」
「可我看他今天傍晚從外面回來，一副緊憂不安的表情……」林燕兒食指頂着下巴道，「感覺好像遇到了不開心的事，亦或是對什麼過於緊張。而說到緊張的話，只可能是明天陸府與易大哥的最終對決吧？」
「公子他今天又出門了？」林霜兒聽到這裏，頓時坐不住了，立刻想要前往趙成安的房間詢問情況，「他現在是不是回房了？我看我還是過去問問好了……」
說完，林霜兒頭也不回便往趙成安房屋住處的方向跑去。
「誒，姐姐……姐姐——」林燕兒在後面喊，卻是怎麼喊也喊不應，見自己的姐姐一聽到有關趙成安的事，馬上急得跟兔子似的，不禁插間嘟嘴道，「切，還說沒有天天粘著公子，一聽到他『出事』，整個人魂都沒了……」
沒辦法，姐姐的事，自己這個做妹妹的也管不了太多，為了明天的觀賽養精蓄銳，林燕兒只好先一個人早早回房歇息了……
林霜兒徑直往趙成安住處的院子跑去，而此時的趙成安，則獨自一人在屋內床頭倚坐，一副神情凝重的樣子，彷彿有什麼放不下的心事。
從「貧民巷」回來后，趙成安就一直這個樣子，白天吳默對自己說的話，彷彿針扎似的，讓自己心裏很是難受。一直到夜晚，趙成安心裏都沒平復，一想到吳默「仇視」自己的面容，趙成安就夜不能寐，臨行前的話語，依舊縈繞在耳邊未消……
……
「當年你父親那些人，踩過無數死者的屍體，最終獲得了世間的『美譽』；可結果換來的，卻是這些孤苦伶仃的落難者……」吳默咬牙說道，「沒錯，你父親是『英雄』，戰場上殺敵威風凜凜，成就一代千古名將；殊不知，這些都是無數無辜者的鮮血與性命堆起來的，屠戮世人的劊子手，最終換來你們趙家的名譽……」
……
「世人記住的，只有像你父親一樣的『英雄』美名，從來不會有人在乎為這些無辜犧牲的落難者——我們只能永遠像螻蟻一樣活在世上，被人唾棄和鄙視，明明付出最沉重的代價，換來的卻是最卑微的結局！」吳默彷彿越說越激動，甚至扭頭對趙成安斥吼一聲，「而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們這些戰爭踐踏的『英雄』！！！」
……
同樣的話語，一遍又一遍在趙成安耳邊縈繞，每一次想起，都讓趙成安心裏痛苦不堪。他還在憤恨，自己為什麼是趙家後人，得知真相的一刻，不但沒能見到活着的父母，自己還失去了真摯的朋友——趙成安很珍惜身邊所有的感情，無論是非輕重，一旦失去，便是絕望，這對從小几乎孤苦無伴的趙成安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人生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傷心挫折，趙成安一時難以平靜。
而就在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
「誰啊？……」趙成安用低沉無力的語氣問道。
「是我，公子……」是林霜兒沒錯了，林霜兒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趙成安，輕聲問道，「公子，你睡了嗎？」
「是霜兒啊……」趙成安稍微收斂心中的悲傷，不禁喃喃問道，「我沒睡……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我聽說公子你今天又出去了……」林霜兒用溫柔的語氣呢喃道，「我想找公子你說說話，現在方便嗎？……」
趙成安想了想，隨後兩眼無神走下了床……
「吱——」房門打開，看見的果然是林霜兒那略含擔憂的目光。
「霜兒，你來了……」趙成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是輕輕應聲一句。
林霜兒從趙成安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精神狀態是有些不好，遂不禁問道：「公子，你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今天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趙成安沒有立即回答，也許是不想把悲傷的情緒帶給自己最心愛的女孩兒，故意將目光瞥向一邊，也沒有出聲回應。
「我聽我妹妹說，她看到你今天出去了，傍晚才回來……」林霜兒又不禁問道，「趙府認親的事也認完了，蕭伯伯蘇阿姨那邊也沒叫你去做什麼，你一整天跑哪兒去了？」
「我……」趙成安想要回答，卻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悲傷的目光甚至不敢正視林霜兒的眼睛，彷彿有什麼痛苦都憋在心裏，不想傾訴給對方。
林霜兒似乎察覺到什麼，默默拉起趙成安的手，語氣溫柔道：「公子，你曾經答應過我，不管有什麼傷心事，都會告訴霜兒，咱們可是拉過勾的……想想看，當初在梁翁山郊的時候，我甚至還知道你一個男子漢會流眼淚的事情，別提多逗了，呵呵……」
林霜兒還故意玩笑一句，意在以這種方式，試圖敞開對方的心扉。
趙成安聽來，心裏其實很明白，林霜兒這樣故意開玩笑，其實是在關心自己，想和自己敞開心扉交流。仔細想想，這個世界上除了義父家人，也只有林霜兒值得自己將內心所有的情感抒發出來，哪怕是不好的痛苦與悲傷——她喜歡自己，願意陪自己一起同甘共苦，這是此生最珍貴的情分，自己不該再在這個女孩兒面前故意隱瞞一切……
「我今天……去見吳默兄弟了……」終於，趙成安緩緩開口道，略顯悲傷的眼神，也重新望向林霜兒的面龐。
「你去見吳大哥了？」林霜兒聽了很是驚異，雖然有料想到，但絕不會猜到趙成安回來后，竟會是這般難過的表情。
「房間里很悶，我們去外面說吧……」趙成安想要到外面陪林霜兒散心，苦笑呢喃一聲。
「好——」見趙成安願意向自己傾訴，林霜兒很是高興，哪怕這件事非常令人心痛，林霜兒也一定心甘情願聆聽……
二人找了個庭院寬敞的地方，坐在長廊一側的石階上，就像當初在梁翁山山坡對坐時的姿勢一樣，抬頭仰望寒星殘月，彼此訴說着心事……
「你說你去見吳大哥，結果怎麼樣了？」林霜兒耐心問道。
「我見到了他，也把我是趙氏後人的事情告知了他……」趙成安語氣悲苦道，「可是他知道這件事後，對我的態度完全轉變，非但不再把我當成朋友，甚至把我當成了仇人……」
「當成仇人？為什麼，你們兩個不是最好的朋友嗎——」林霜兒聽了很是不解，怔怔質問道。
「霜兒你應該很清楚吧，有關吳默兄弟的身世……」趙成安低聲呢喃一句。
「嗯……」林霜兒默默點頭，「吳大哥有說過，他是將門之後，父親因當年外族入侵，遭遇屠城慘劇，自己幸得有善人保護，最終流落開封……」
「他還說過，他痛恨那些曾經在戰場上，『耀武揚威』的英雄對吧？」趙成安繼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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