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命運縛身（下）
而在另一頭，陸府大門這邊，吳默遠遠看見趙成安的局勢，雖然不知道其決鬥場中遇到了什麼，但他可以猜到，趙成安是因為什麼原因才落得現在這般處境。
吳默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望着，臉上的表情平靜中帶着隱憂，倒不是因為昨天自己和趙成安的矛盾而內心愧疚，只是覺得如果對方因為這件事情而發揮失常落敗，自己心裏定然過意不去……
其實明白人心裏都懂，趙成安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未諳世事，心智和承受力都還青澀，因為命運身世的束縛，讓自己的情緒和狀態緊繃，遇到挫折自然會有不成熟的表現。可和易天寒的對決，不僅僅是榮譽的一戰，更是趙成安想要證明自己的一戰，如果今天決鬥就這麼一了了之，不但會被宿命的對手看輕，趙成安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抱着內心的苦痛，趙成安還是堅毅地站了起來，儘管現在的自己傷害累累，甚至看不到戰勝對手的一絲希望，但趙成安還是願意拼盡所有的力氣繼續戰鬥，直到自己完全倒下的那刻。
易天寒看在眼裏，彷彿有什麼情緒波動，「御龍劍氣」在手，卻沒有急着要對趙成安「趕盡殺絕」，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趙成安望着對手的行為很是奇怪，以為是在藐視自己，遂不禁忿忿說道：「幹嘛擺出那副臭架子，是瞧不起我嗎？」
「我只是不願意和這樣的你交手罷了……」易天寒冷冷一句說道。
「這樣的我？」趙成安聽了很是奇怪，質問一句道，「哼，你很了解我嗎？差距就是差距，如果因為實力不濟而輸，我一點都不在乎；可你若是看輕我，故意以這種不屑的方式羞辱我，我可不會善罷甘休——」
「我不是指這個……」然而，易天寒的情緒倒還平靜，只是語氣冰冷道，「只是覺得現在的你，不配做我的對手——」
「你說什麼？——」聽見最不願意聽到的話，趙成安頓時眉頭一怒。
「我沒有說錯，現在的你，根本不配當我的對手——」易天寒依然很絕情，可隨後的話語卻是耐人尋味，「比起如今的你，我更願意回到幾十天之前，和你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你的鬥志，反而能讓我興奮許多……」
趙成安聽完后，神情忽而一驟，知道易天寒話裏有話，卻一時沒明白對方的意思，遂不禁冷靜下來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易天寒繼續不緊不慢道：「你變了，跟以前完全不一樣，讓我看不到希望……」
「你說我變了？」趙成安不由隱晦道。
「我第一次和你交手，雖然輕鬆打敗你，但是當時你的那種韌性和不懼一切的上進心與幹勁，讓我覺得無比興奮，值得把你當做我前進路上的對手……」易天寒表情認真道，「我從小出生寒門，武功天賦異稟，周圍沒有朋友與對手，第一次出世在外，不是讓人瞧不起，就是讓人懼怕。我很希望能找到一個人，不會因為我的強大而恐懼，敢於和我較勁，甚至能和我做一輩子的對手——沒錯，那個人就是你，至少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是有這個心意……」
「哼，當時我是你的手下敗將罷了，你居然會把我當做你的對手……」趙成安聽到這裏，不禁自嘲一聲。
「是的——」然而，易天寒的回答卻是無比堅定，「你雖然輸給了我，可是對決中你的那股意志與熱忱也深深打動了我，讓我見到了從未有過的亢奮與期望——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遇見了能夠當我一輩子對手的傢伙，彼此互相較量與前進，至少在那時，我是這麼想的……」
「原來你，曾經是這麼看我的……」趙成安聽到這裏，情緒似乎恍惚一陣，稍稍平定一下心情，默默喃語一聲。
「再到後來，我們兩個在『落子口』聯手對付『神影教』弟子，又是你教會了我，無論比武對決還是人生處世，絕不可一意孤行，哪怕是再弱小的力量，只要團結在一起，就有無限的潛力與可能——」易天寒想起昔日與趙成安共度危難的時光，不禁感嘆道，「事後，你讓我帶着信念，朝劍道大會的桂冠拼搏，而你則深入幕後，暗自追尋着『空神教』的下落——那時候，我們兩個都一樣，有着各自明確的目標，朝着前方邁進，從來沒有迷茫，也沒有恐懼……」
「原來的我……是那樣的嗎……」趙成安都快忘了自己從前的樣子，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十天，卻彷彿像是過了十幾年的蹉跎，尤其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真相之後，自己也發覺自己的性格，似乎與原來也不徑相同。
「我一直期望着，你和我都能朝着目標前方邁進，不斷地進步，不斷地成長……」易天寒繼續說道，「所以你變強以後，我一直都想要找機會，能夠再跟你堂堂正正一決勝負，無論台下有觀眾與否……我一直在期待那樣的你，能夠驕傲自信地站在我面前，使出自己的渾身解數，與我博弈高下——」
聽了易天寒一席話，趙成安的心情彷彿冷靜了許多，想想之前因為身世真相，牽絆了太多太多，甚至無法跳脫出命運的枷鎖，感覺自己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可是那天，當我看見你回趙府認親之後，整個人都變了……」言語中，易天寒的表情忽然一變，「你變得迷茫和焦慮，甚至完全找不到主，你忘了自己的目標和信仰，就像是海中失去信標的航船……是的，你已經沒有了原來的鬥志與驕傲，所遇任何事情都畏畏縮縮，可能因為別人的一句話或一件事而糾結到底，不敢正視現在的自己，想要逃避一切……」
「我沒想逃避——沒有……」趙成安聽到這兒想要反駁，卻不知怎的，說話十分沒有底氣，剛剛開口出聲，卻又欲言而止。
「我不知道有關你的身世，之後又遇到了什麼，但是我看得出來，你已經失去了原有的自信和決心……」易天寒繼續說道，「我之所以找蘇佳前輩約你對決，就是想要喚起你的鬥志，卻不想今日一戰，你還未能從恍惚中蘇醒過來……實在是可惜啊，想不到我看上作為一生對手的傢伙，居然會是這樣的懦夫，果然只能被我踩在腳下，成為我人生的墊腳石——」
最後這句話就有點過分了，彷彿是故意揭開對方心裏的傷疤。果然，趙成安聽到這裏，心裏很不是滋味兒，但也並沒有完全否定他的說辭——仔細想想，易天寒說的的確沒錯，因為命運與身世，趙成安好像完全喪失了自我，甚至記不清自己該有的樣子；低頭凝望着自己的雙手，趙成安稍稍冷靜一番，興許是在回想自己的過錯與糾結，如今展望眼前，是選擇繼續沉淪下去，還是背負着所有傷痛，化悲傷為動力，邁步追逐下去……
在外人看來，台上兩個年輕人的對話似乎十分青澀，甚至是幼稚，畢竟他們今日觀戰的目的，只是想一睹「滄神訣」的風采。但是知道一切緣由的吳默，卻是內心發省，因為易天寒的話不僅僅是對趙成安內心的鞭策，同時也是側面對自己靈魂的拷問。
「趙兄弟知道自己身世命運的一刻，或許就已經猜到我對他的態度，他昨天抱着決心來找我的時候，也許已經想到會是這個結局……」想起昨天的事，吳默內心糾結道，「命運對我和趙兄弟而言，都是無法跨越的障礙，可能伴隨自己一生，永遠不會消去……但可怕的不是命運的痛苦，而是沒有承受命運煎熬的決心，以及邁步向前的勇氣——沒錯，這件事也許對我和趙兄弟而言，是永遠無法跨過的隔閡，但是敢不敢往前邁進，將會決定我們彼此各自的人生！」
吳默心裏似乎已經有答案了，儘管自己依然恨著趙成安，但不再是像原來那般一味地排擠與憤斥，而是無論任何時候，都能明確自己未來的路，並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現在吳默已經想明白了，只剩下台上的趙成安還舉著未定……
趙成安沉默了許久，彷彿一直在默默思考着什麼。終於，他似乎是想通了，慢慢抬起了頭。
「公子……」台下的林霜兒等人，剛才聽了易天寒的話，內心也皆有一絲感觸，望着台上趙成安若隱若現的神情，林霜兒不知道此時對方的決心，默語喃喃道。
「嗯？……」易天寒似乎很期待對方的回答，輕輕凝問一聲。
「你說我是你的墊腳石？哼，別開玩笑了……」趙成安依舊是那副面對嘲諷泄憤的口吻，但情緒和態度似乎比之剛才堅定了許多，抬頭振振道，「告訴你，我要做磐石，做岩壁，做你永遠都無法跨過的高山！」
此話一出，彷彿決心既定一般，易天寒望着對方的表情，似乎從中明白了什麼，嘴角抹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右手緩緩抬劍。
「我不管你怎麼評價我，我就是我，不需要任何人對我指指點點——」趙成安的情緒在這一刻高漲了，說起話來也顯得「弔兒郎當」，有點回到最初的自己，面對命運不再糾結，而是坦然面對一切，正直堅毅道，「身世也好，命運也罷，恨我的就繼續恨我好了，我一點都不在乎……我只知道，今天既然站在這裏，我就必須將你這個混蛋打倒，畢竟送給你的『臨別之戰』，如果就這麼草草結束，你也會不盡意吧；你不是一直期待嗎，你不是不想留下遺憾嗎？你等著瞧好了，今天這一戰，我會讓你永遠銘刻在心！」
說完，橫刀一發驚刃，紫焰魔刀竄芒而出，趙成安的氣場與鬥志，也與開始之時完全不同……
「看來那小子已經完全恢復正常了……」比武台下，蕭憶瑤望着趙成安的神情，不禁會心一笑，「似乎易公子的激將……不，應該說是勸慰，成功解開了那小子的心結，他大可不必在為那些『無理取鬧』的雜事而揪心，全神貫注用心在這場對決之上——」
「意思是……趙公子恢復正常了？」林燕兒欣喜問道。
「應該是的……」蕭憶瑤點了點頭，隨後對林霜兒故意「嘲諷」一句，「想不到吧，易公子比你還了解那小子——果然還是男人最懂男人啊，你吃醋了吧？」
「拜託，我吃什麼醋啊？……」林霜兒在一旁羞紅一聲，隨後望着台上重回自信的趙成安，內心默默欣喜道，「太好了，我之前就在想，必須有一個比我還了解公子的人以『特別方式』勸慰他，才能解開他的心結——易大哥真的做到了，雖然沒有親眼所見公子與吳默大哥發生的矛盾，但他很清楚如何喚醒公子的初心，謝謝你易大哥……」
「咻——重新振奮精神，這下子決鬥有的看了……」蕭憶瑤口哨一吹，一隻手搭在林霜兒的肩上，一手回擺提興道，「白吃了『萬星神龍劍』兩記，為了『報復』，這小子也該使出真本事了吧？『魔刀』的威力，還有『滄神訣』的神術，接下來局勢的發展，我可是很期待呢——」
蕭憶瑤猜得沒錯，比武台上，趙成安這次似乎真的要認真了……
「這次輪到我了——」趙成安欲意自己主攻，「魔刀」鋒芒直指對手，振振言語道。
「搶先攻嗎？可如果是以你剛才的本事……」易天寒為了激將，還故意「嘲諷」一聲。
「哼，才不是剛才那種軟綿無力的刀法……」趙成安自信滿滿道，「你不是想見聚合刀法嗎，你不是相見『滄神訣』的威懾嗎？別着急，我馬上就讓你大開眼界——」
易天寒聽到這裏，眼神中略顯一絲期待，他知道恢復正常的趙成安重新殺來，那氣勢和最開始的他絕對完全不一樣……
「噌——」鋒芒刀閃一式青光，叢刃驚殺飛奪而出——「影靈刀法」之「月青刀」，趙成安凌空飛舞而下，先是一式集散之刃，試沖對手而去。
易天寒對趙成安的「影靈刀法」再熟悉不過，什麼招式如何應對幾乎熟背於心，一眼認出是「月青刀」的鋒芒，自己這邊不慌不忙抬手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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