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過往情仇
話分另一頭，趙成安和二妞那邊，經歷了不平靜的一晚，趁著事情還未鬧大，二人趕緊離開了小鎮，也沒有再去跟蹤蘭姑，而是先行回到了古墓住處，好好休養為明天的計劃做準備。
趙成安倒是夠憨，回到山洞后疲乏困頓倒頭就睡，而二妞則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遲遲沒有休息，站在洞口看着趙成安的睡相，似乎若有所思。
洞裏不斷傳來鼾聲，趙成安的睡相也確實滑稽，不過這也不能怪他，今晚折騰了這麼一出，身心疲乏也夠累的。
不過二妞則彷彿睡不着，陪着趙成安大老遠跑出一趟，不知道為什麼，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當初在開封，自己也是天天陪着他，卻都沒有今天這般感悟，無論是他主動要求陪自己跟行，還是危難之際掩護自己先跑，二妞從趙成安的身上，似乎看到了從未有過的一面，而這種感覺，着實讓自己的內心發癢，彷彿溫馨中夾雜着痛楚。
有時候二妞也不知道，自己對趙成安究竟該愛該恨，本該從他身上看到過去仇人的影子，可當有好幾次想要殺死他時，卻又不忍心下手。而令她出乎意料的是，趙成安沒有一次怪過自己，甚至明知自己對其有企圖，趙成安卻始終既往不咎，把自己當成了朋友或親人。
二妞瞥頭望向倒睡的趙成安，眼神也逐漸變得迷離，彷彿朦朧中出現了一絲幻覺，把趙成安當成了曾經那個熟悉的身影，性格卻截然相反……
「霜兒……唔……」趙成安似乎睡得太沉了，一邊憨傻還一邊說着夢話，「乾脆以後你就跟着我吧……老是呆在古墓，看你師尊那副老枯婆的臉，我都替你心疼……」
二妞聽見了，不經意插手調侃道：「哼，睡覺也不踏實，當初在『玉花樓』的時候，也經常一個人胡說夢話……為了耳根子清凈，我好幾次一個人跑到後院去睡，真是服了你了……」
對於趙成安的睡相，二妞當然也見怪不怪，看着其十分傻乎乎的樣子，很難想像他會是預言中八位神功繼承者之中的一人。
「還有二妞……」然而，趙成安一個轉頭，忽然提到了二妞，夢語喃喃道，「你為什麼要刻意隱瞞自己的身份，不告訴我呢……我知道，你的過去或許有一段痛苦不堪的回憶，但始終憋在心裏不說出來，別人怎麼會關心你呢……」
「哼，我的過去，不需要別人關慰——」二妞則把夢話當成了真話，瞥頭一句不屑道。
「你的家人拋棄了你，武林中人都追殺你……還得隱姓埋名苟活在風月場所，每天過得生不如死……」趙成安繼續道，「我看你乾脆把過去都忘記好了，忘記了過去，就什麼痛苦都不會有了……你跟我們一起，我們會把你當朋友親人，讓你下半生不再痛苦……」
「沒經歷過那些，你有什麼資格說我？……」二妞不覺眼含着淚水，繼續憑空回應道，「你從小是沒有親人，可我小時卻被親人當做仇人，甚至還要被他們追殺——那種感覺比全家命死還要痛苦，你根本體會不到……」
趙成安卻聽不見二妞的訴苦，他睡得很深，一切都只在夢裏呢喃。
「是啊，像你這種傻子，一輩子無憂無慮，根本不知道痛苦何在……」二妞則彷彿十分忌恨的眼神，轉頭凝望着沉睡的趙成安，咬牙隱忍道，「你就跟當初拋我於不顧的他一樣，現在他死了，你就是他的替身，把我留在身邊，我總有一天還是會殺了你，不管你對我再怎麼好……」
趙成安仍然沒有聽見，昏昏沉沉一無所言。
「我做的一切都是在利用你，等我的目的達到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二妞繼續憤恨道，「當初在開封城，你有無數的機會能向蘇佳告發，揭穿我的身份……可你就是個傻子，居然天真地相信我，相信我這個利用你的人，你活該一輩子被人欺，永遠成不了主！」
一頓炮語連珠的咒罵，彷彿是二妞對自己命運和身世的發泄，如今的趙成安，和當初自己最恨的男人一模一樣，二妞打從心底，要用最狠毒，甚至百倍千倍的痛苦折磨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每趙成安安慰自己的時候，自己內心裏僅存的良知又被喚醒，讓自己瞬間平復心中的仇恨，無法痛下殺手……
「我還記得，當初你、小瑤和慕姐姐第一次『相聚』時，你有說過自己曾有個弟弟對吧……」趙成安繼續夢話呢語道，「你說你恨他，恨不得想親手殺了他……我當時就在想，你弟弟會不會就是你一切痛苦的根源……」
二妞正在煩緒間，趙成安似乎突然提起自己的痛點，自己瞬間眼神充血，殺意頓時蓄涌。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就一定是了……」睡夢中的趙成安，卻對二妞現在的情緒一無所知，繼續天真說道，「當初在『玉花樓』，你說我跟某個人很像，那個人應該就是你弟弟吧……」
二妞沒有說話，只是眼神血意地望着對方。
「太多的恨憋在心裏，只會徒增煩惱……如今的你孤單一人，就算去恨，也找不到因緣……」趙成安繼續說夢道，「最好的方法就是忘了他，忘記一個人，沒有什麼困擾是過不去的……如果你實在忘不掉他，你就把我當成他，每天打我罵我，發泄你心中的憤怒；我想久而久之，痛苦慢慢消磨，你也會忘記對他的恨吧……」
趙成安說到這裏，二妞的表情瞬間一變，彷彿頓時淚目一般，心中的憂傷與感動交雜。
「不管再怎麼恨，失去親人是很痛苦的……不管是我也好，霜兒也好……」趙成安說着說着，夢裏竟也留下了淚水，「當初在『鬼門崖』，我和慕姐姐生死一戰……她和你一樣，也有個弟弟，自己當年親手殺死了他，因此痛苦了一輩子……」
趙成安突然提起慕秋雪的事，二妞不覺神情一變。
「她跟你一樣，把我當成了她的弟弟，卻無法忍心再一次弒親，內心焦灼痛苦……」慕秋雪的死，也是趙成安心中永遠無法忘卻的痛，即使是在夢裏，他也不會忘記當初的畫面，「命運的輪迴，終於讓她嘗到了苦果，她死在了我的手上，最後在黃泉與弟弟重逢……其實那天，我的心比她還痛，因為我一直把她當做親姐姐一般，卻親手將其屠戮送葬，那也是我第一次殺人……」
趙成安說着說着，眼角不禁落下淚水，這個平日裏一向陽光樂觀的大男孩兒，竟也會獨自在夢裏默默流淚。
二妞也彷彿被說動了少許，果然和當初一樣，每每提到深情，內心的恨意瞬間消逝。
「我不想再經歷那樣的痛苦……對於你，對於我……」趙成安繼續呢喃道，「真的，二妞，你如果恨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沖我發泄好了，不要憋在心裏，把我當成你怨恨的對象……如果沒機會對那個人抱怨的話，就朝我抱怨好了，畢竟人生未來的路，你還會面對很多……」
趙成安說完了這些，便再沒有了後續，倒頭繼續昏睡，一覺不醒。
而二妞則是一個人靜默了好久，聽完趙成安的講述，心裏有着麻麻的感覺，說不上為什麼，卻令人十分難受……
「可能我的人生不會很長，世人視我如嫉惡，我也沒你想得那麼美好……」許久，二妞撇過頭，苦苦呢喃一聲，「其實我也很蠢，因為你根本就不是他，我完全沒有理由把你當成同樣發泄的對象……如今的他已經死了，我卻還保留着復仇的幻想，我真的太傻了……太傻了……」
暗夜下的低語，無言的淚水流過，二妞倚靠在深靜的洞口，獨自碾磨著過去的痛……
（回憶中）……
曾經的二妞，面對命運的訣別，內心的涌動從未猶豫……
無法忘記的畫面，站在懸崖當口，眼前就是自己最愛又最恨的男人，想要親手了結一切，卻是有心無力……
二妞：「你居然跟來了……」
男人：「殺了你，這是父親的命令——」
二妞：「骨肉相殘，這就是你要的結果嗎……」
男人：「我沒得選擇——」
二妞：「真的不能放了我？看在你我親人一場……」
男人：「你觸犯家規，殺死江湖門傑，我既為忠義之士，定當替天行道！」
二妞：「你說我殺了他們……他們百般糾纏於我，欲置我於死地，難道我就任由他們擺佈？」
男人：「是你違教在先，這怨不得別人——」
二妞：「我好歹也是父親的女兒，為什麼不能讓我觸及？」
男人：「族中有令，你既為家中女流之輩，無權習得譜法！」
二妞：「就因為我是個女人？呵，真是可笑……」
男人：「你偷得族中精法，快快奉於呈上，否則別怪我硬奪！」
二妞：「想不到你也會為了愚蠢的家規，不惜殺害我這個親人……」
男人：「不管是誰都一樣，家族之命不可輕易更改——」
二妞：「沒想到你我曾經視如親好，如今卻是骨肉相殘，可悲啊可悲……」
男人：「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犯下罪孽——」
二妞：「我若定當天命，又有何罪之有？今日既是決裂，從此一刀兩斷！」
男人：「你想魚死網破？可你不是我的對手——」
二妞：「確實，你既為家族刀法繼承者，我確實不敵你……但我現在手上有了這個，一切就仍無定數！」
男人：「難道你想？……」
二妞：「族中傳術有二，其一為刀法，其二為精法——現在你既為刀法繼承之後，那這本家族的精法由我保管，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永遠不可能完全領悟家族的神學！」
男人：「你到底想幹什麼？——」
二妞：「想當初，蘇佳前輩叛走師門，違教幫規習得絕世神功，終成一代女俠；今日我便繼其之志，割斷族系背走他鄉，來日再做決斷！」
男人：「你瘋了！——」
二妞：「我沒瘋，是你和父親把我逼到今天這個地步，我別無選擇！」
男人：「再不收手，我真的會殺了你！」
二妞：「命運既已如此，何談虛妄之言？你若真有本事，就來試試看吧——」
二人言畢，峰台之上生死決鬥……
風瀟寒石而過，骨肉交殺痛中，最終勝負天數，一切塵埃即落……
男人：「不可能……你居然能，扛住我的刀法……」
二妞：「家族刀法與精法相互制衡，這樣的話……就算是彼此平手……」
男人：「快把精法留下，否則……父親不會放過你……」
二妞：「從今天開始，我就已經……不是族中之人，今日就此離去，恩怨……往後了結……」
男人：「就算你走了，總有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你……」
二妞：「你若真有本事……我靜待那天的到來……」
二妞拖着負傷的身子，最終消失在崖坡的塵霧之中……
（現實中）……
「你若真有本事……你若真有本事……」二妞不停地喃喃自語，「你要是能出現在我面前，我定然……定然……」
「噗——」突然，一雙手重重地拍在了二妞的肩膀上。
「啊——」二妞驚恐地睜開眼，男人的面孔果然出現——不過並不是自己回憶中的對象，而是趙成安。
「喂，你怎麼在洞口睡著了？」此時洞外天已經亮了，趙成安看二妞一個人倚在洞口熟睡，不禁拍肩叫醒道。
「我……昨天晚上到底……」二妞這才意識過來，剛才的回憶都是夢裏所見，不禁喃喃自語道。
可那個夢真的太真實了，就好像跟當初的決斷離別一模一樣，還是熟悉的面孔，還是熟悉的聲音……
「別睡了，天都亮了……」趙成安看着二妞惺忪的眼神，不禁調侃道，「該不會昨晚跟蹤沒找到吃的，餓得鬧肚子吧？……」
「滾，你少煩我——」二妞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屑沖趙成安謾罵一句，隨後一掌撇開了對方扶肩的雙手。
「幹嘛鬧脾氣？整天像個怨婦似的……」趙成安不好氣一句，隨後提起精神道，「好了好了，昨天晚上的事趕緊忘掉，一會兒霜兒來這裏找你修行，看你還在睡覺的話，指定又會嘮叨我了……」
「對哦，今天是幫你小女友練劍的日子……」二妞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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