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殤與情歌（上）
「上次在趙府沒有分出勝負，那這次正好……」吳默一把卸下背上的長槍，似乎做好了決鬥的準備，振振說道，「今天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再從這裏踏走一步，除非殺了我——」
「哼，最後還是要動手嗎……」百里玉笙聽了，冷冷一笑，「也好，上次未分勝負我也覺得遺憾，那就趁著這次機會，將你徹底抹殺好了……」
說完，百里玉笙「毒花劍」微微一指，依舊冷血殺手的情態，已然篤定隨時染血取命對手。
相較而言，吳默的內心卻十分複雜，雖然已決意要和對方一戰，但比起嫉惡與仇恨，面對百里玉笙吳默彷彿更多的是心傷——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到百里玉笙時，吳默就對這個女孩兒有着十分複雜的感情，對她的命運感到憐惜；眼見着她殺入如魔，自己的心就彷彿在滴血，今日一戰吳默並非真的想要殺死對方，而是想在這場決鬥中，將她從魔怔里解救出來……
「怎麼，不是信誓旦旦要殺了我嗎？為什麼還不動手……」百里玉笙望着對方舉槍卻遲遲不動，冷嘲一句，隨即說道，「既然你不上，那我可就先上了——」
話音即落，百里玉笙身形一閃，如魔影一般瞬逝而去。
吳默彷彿還處在內心的悲痛與糾結中，半天才緩過神來，等百里玉笙身形消失一刻，自己心頭不由一驚。
「呼——」一道寒風如影而至，幾乎只是眨眼片刻，百里玉笙已經閃至自己身前。吳默嚇了一跳，自己手中的槍，卻還未有任何抵禦之態。
「太慢了——」百里玉笙湊到吳默身前，冷凝一聲，隨即「毒花」一挑，正刺吳默心口而去。
吳默眼神一驚，發獃的一刻來不及還招，只能匆匆忙忙偏躲而去。可還是慢了一步，雖然心臟位置躲開了致命一劍，但肩膀和心肺處的中間，直接被「毒劍」刺破一道血口。
「額——」吳默咬牙一聲，劇烈的疼痛將自己從虛幻的遐想中拉回現實。很明顯，百里玉笙作為殺手是來真的，不管自己對其有多少憐惜與期望，一旦猶豫，便隨時可能成為對方的劍下亡魂。
百里玉笙可沒有吳默那麼多的糾結與猶豫，一劍刺偏流血濺出，百里玉笙緊跟着飛起一腳，便朝對方腹下踹去。
吳默根本就還沒從血痛中回過神來，腹部正中一腳，悶痛一聲沒把持住，整個人被瞬間踢飛數十步遙……
百里玉笙望着對方不堪一擊，不由冷漠道：「哼，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看你抱着必死的決心與我決鬥，我還以為，你是有多頑強的意志呢；想不到瀕臨生死卻是被瑣事所困擾，簡直太可悲了……」
「住口，你這個沒有人心的傢伙……」吳默忍痛從地上爬起，捂著肩膀的傷口，目光直視着百里玉笙，隱忍忿忿道，「我說了，今天我要和你做個了斷，沒這麼快就結束的——」
「那就拿出點本事來，至少讓我看看，你的決心——」百里玉笙繼續冷言道，「畢竟，我可不想篤定為對手的，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哼，不用着急，我會拿出真本事的……」吳默振振一笑，隨即正言道，「畢竟是和百里姑娘你決死的戰鬥，只要我還活着，你就不可能從這裏踏出一步！——」
「噌——」話音即落，吳默回槍一掃，斬裂神光飛芒即出，四方草木皆枯。
「終於要動手了是嗎……」百里玉笙冷凝一聲，「毒花劍」微微上揚，鋒芒正指吳默身前……
御槍正然間，吳默飛身踏步而出，「玉神槍」如奪鋒之焰，精準一刺利落殺伐。
明顯感覺到吳默這次動真格了，百里玉笙很清楚對方的本事，絲毫不敢大意輕心，持柄食指輕輕一扣，「鬼影」即旋而出——
「月花影」凝芒聚鋒，黑色黢影驚旋裂煞，直朝吳默的槍芒刺去。
吳默這邊不甘示弱，明知驚劍弒殺，依舊奪槍正迎芒嘯——「浣花槍」傾洪絕出，神芒聚沖霎時恍如碧水落燕，驚槍一掃，飛月落舞天痕。
「鐺鐺鐺鐺鐺鐺……」凌空當下，一時劍槍鋒芒對殺，「月花影」與「浣花槍」雙花絕唱，傾掃寒塵鬼滅神穿，雖然對於二人來說，彼此不過初招之式，但很明顯雙方几乎斷使全力，顯然對於這次意外相遇的決鬥，二人都不想湮落於此……
「唰唰——」槍劍捉殺間，彷彿是被情緒左右，二人全部傾力進攻，卻疏忽了防守之事，以致斷招絞殺之間，彼此負傷三分。
吳默強忍着「毒花」的戳傷，迎頭正頂劍風，長槍一掃，破力斷髮而來；百里玉笙四肢也落傷少許，凝望對方靠近間，飛起一腳正沖吳默心口而去。
「砰砰——」又是兩聲悶響，二人接招沒有躲避，強攻中正吃對方一記，頓時全身創痛落倒而去……
「咳……」「額——」二人同時痛叫一聲，彷彿這一擊搏殺直抵心腑，不僅僅是帶着全力，還帶着發泄的情緒在其中。
不過貌似吳默傷得更重一些，就好像剛才的殺斗自己猶豫了一陣，結果稍稍落得下風——高手對決遲疑一刻，便是天與地之差別，也許身為普通人的吳默，並沒有身為殺手的百里玉笙那般心狠，以致決鬥中未盡全出，最終負傷更重。
百里玉笙先從地上爬起，正望着倒地的吳默，冷冷說道：「果然，你到最後還是心軟了……的確，因為你的心裏挂念太多，擔心我，也擔心你自己，最終猶豫導致敗北；而我跟你不同，我出生即無感情，絕不會被瑣事所牽掛，保持絕對的冷靜和理智，動手殺人絕不心慈手軟，更不會情緒用事……」
「哼，真是這樣嗎……」然而，吳默彷彿察覺到什麼，輕聲一笑，慢慢爬起道。
「你說什麼？——」聽着對方彷彿話裏有話，百里玉笙冷凝一句。
「剛才的出手，你的確是盡使了全力沒有手軟，不過相對的，你和我過於在意強攻，以致疏忽了防守，同樣被我看似簡單的招法創傷……」吳默緩緩抬頭笑道，「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說，你身為職業殺手，不可能犯剛才的低級錯誤——唯一的解釋就是，剛才的搏殺你情緒過激，為了將我殺死，不遺餘力甚至是負傷，也要取命於我，很明顯是在情緒用事……」
「你說我情緒用事？」百里玉笙彷彿被觸怒到了，凝聲一句。
「看樣子，像是被我說中了……」吳默的表情放鬆了許多，繼續緩笑道，「殺手沒有感情，可你對我心生恨意，這就意味着你和我們，和普通人之間沒有區別——我也相信，你是刻意冰冷自己的內心，在你心裏，或許並沒有泯滅所有的感情……」
「你住口！！！——」然而，彷彿是被說中了心中的創痛，不等吳默說完，百里玉笙突然怒斥一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動。
「我猜的沒錯，你果然也有不想提及的往事——你並不是沒有心，只是因為過去的傷痛，讓你無法忘記陰影……」吳默一點沒被百里玉笙所嚇到，兩眼深情道。
「少在那裏自以為是了！——」可百里玉笙似乎是不想讓吳默繼續說下去了，又一次斥吼一聲，「毒劍」飛殺而出。
「月花影」再起，鬼劍在手驚如碎月神濤，百里玉笙恨不得即刻將吳默碎屍萬段，斷使神劍驚穹而出。可越是情緒激怒，劍氣越是不穩，百里玉笙的劍法完全沒了平日裏的準頭，甚至劍氣都無法全然聚集，急於撲殺間，鋒刃顫晃不已。
果然，吳默看出了對方的心亂，回槍正迎一擊，自信能全然擋下「毒劍」……
「鐺——」一聲震響，劍槍相懾，「月花影」的衝勁依舊，吳默瞬間被擊退數十餘步。但誠如之前所言，百里玉笙的心緒已經全然大亂，劍招也沒了之前的章法，吳默雖然被擊退，但僅僅只是震懾，自己並沒有受傷……
「呼……呼……」百里玉笙使完劍招，不僅僅是心緒，甚至體力都有些過損，站在原地喘息不止。但她沒有再急着朝吳默發難，反倒是這一劍過後，自己不覺冷靜了幾番。
「你一定有一段難以忘卻的悲痛吧……」吳默緩息過後慢慢上前幾步，淡淡說道，「心境決定穩重，剛才你使的劍法，已經說明了一切，在你心裏，有過不去的坎……」
「哼，少在那裏裝深沉……」百里玉笙似乎不想承認，低頭望着劍鋒，冷冷一句道。
「雖然你表面冷血，可是眼神和那些年幼沉悲的孩子們一樣……」吳默忽而表情深沉道。
「孩子？什麼孩子……」百里玉笙聽到這裏，語氣稍稍一變。
「是和我一起，住在『貧民巷』的那群孩子……」吳默低沉說道，「他們都是年幼喪父喪母的孤兒，從小無依無靠，有着無法回首的過去……那樣的眼神我見多了，百里姑娘你也是一樣，就算刻意用冷漠遮掩你的內心，你的眼睛卻不會騙人——」
「嗯……」百里玉笙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失去冷靜，沉頓一聲后，鮮有地語氣中肯道，「看樣子，你似乎十分懂人情，從小和那些孤兒生活在一起，相處久了，看別人的眼神，就能知道對方曾經經歷過什麼……」
「這麼說來，百里姑娘你是承認了？」吳默不禁問道。
「承認什麼？」百里玉笙冷冷問道。
「就是你的過去啊——」吳默微微笑道，「像你這麼美麗的女孩子，個性卻如此冷漠，如果不是曾經遭遇過什麼悲痛，也不至於性格扭曲至此……」
「你少在那裏自作聰明……」彷彿是被說中了痛處，百里玉笙心恨卻又不想發泄出來，冷聲回道。
「反正在你看來，我今天都非死不可，難道就不能讓我這個將死之人，臨死前知道百里姑娘你的過去？」吳默反聲問道。
「嗯……」百里玉笙彷彿在猶豫，聽見吳默這麼說，自己的殺心反倒沒有之前那麼重。
「這麼多年來，一直封閉自己的內心，成為一個冷血殺手，再也沒將心裏真實的傾訴告訴過別人……」吳默淡淡說道，「不忍也好，冷漠也罷，就把我當成一個死人——和死人傾訴內心，又有什麼忌諱呢？」
「你就那麼想要知道？」忽而，百里玉笙語氣一變道。
「當然，我聽過了孩子們無數的講述，也幫助了無數人渡過心裏的難關……」吳默微笑着說道，「或許百里姑娘你也一樣，如果在我臨死前，能幫你哪怕是散去一道心裏的陰影，對於我，對於百里姑娘你而言，都是極好的吧……」
百里玉笙沒有回答，只是靜靜望着吳默——說實話，這是自己成為殺手以來，第一次這麼平靜地去看一個人，聆聽他的講述，深入他的內心，甚至於迫切想要知道對方對自己的想法。
自己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毒花魔女」，世人對自己的眼神，不是恐懼就是仇恨。可是這趟開封之行，有兩個少年對自己不徑其舉，一個是楊安，一個是吳默——尤其是吳默，不同於楊安的是，吳默彷彿很了解自己，甚至對自己感同身受，想要改變自己，對生死無懼無故，只求能得到理解與同情，於己於人都是如此……
「行，我就破例答應你一次……」良久，彷彿是進行了複雜的思想鬥爭，百里玉笙語氣漸緩道，「我可以告訴你，有關我的過去，這還是我入『毒花教』以後，第一次跟人講起這些，看在你是個將死之人的份上……」
所見百里玉笙終於鬆口，吳默倒也有些吃驚，但是比起這些，吳默更多的是激動，因為能否解開對方的心結，了解對方的過去是關鍵……
「老實告訴你，我並沒有喪父喪母，我從來都有一個很完整的家庭……」百里玉笙回憶著傷心的過往，語氣冷漠道，「哪怕是到我入『毒花教』以後，我的父母都還好好地活在世上……」
「那是為什麼？你既然有一個美滿的家庭，為何會變得現在這般冷血——」吳默聽到這裏，不禁疑惑道，「還有，你為什麼要加入『毒花教』，跟段天衍他們沆瀣一氣？！——」說話間，吳默的情緒也愈加激動。
「完美？哼，你真的這麼認為嗎……」然而，百里玉笙卻是冷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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