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困頓之局（中）
「唰——」隨着一聲清脆的分裂，「擎雷刀」如同被芒刺強行破開一般，聚合之力瞬間化為「散水」——聚合招法不再，「風雷破」與「擎影之刃」兩式零散，頓時變為一團散沙，不但沒有了聚合之力，零散的雙招無法控制之下，威力更是大不如前。
而慕秋雪正是抓住了這個機會，正指一刀斷殺而去——「落影雪花刀」再現，幾乎無以抵禦的強攻，驚魄一式斷斬天魂，飛雪殺刃間，四周斷壁碎塵。
楊安揮手零星，無法抵擋住這樣的驚威，最終慘叫一聲，再次重傷伏倒在地……
這次是真的信了，楊安的聚合刀法在慕秋雪面前，幾乎完全被針對了，接下來似乎沒有手段可以應對對手，楊安已經身處最危險之境地……
「哼，果然還是不行……」躲在岩角後方的二妞看在眼裏，不禁暗暗道，「聚合刀法完全被壓制，根本無以施展，而那小子的武功，基本上是以聚合為重，重重針對之下，基本上已經宣告失敗了……空神教的殺手果然有點本事，對決之前將對手的武功與套路完摸透，讓其無以用武之地，如果那臭小子沒有變招應對，他是不可能扭轉局勢的，真是可惜了啊……」
雖然二妞一直是在利用楊安，對他的處境並不是特別關心，可如果楊安真的就這麼死了，二妞總覺得有什麼遺憾，亦或是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此埋沒……
楊安落倒后，慕秋雪依然沒有着急上前殺他，雖然接到的任務是找到寶藏后處死對方，但不知道為什麼，作為殺手的她，卻似乎對楊安有一絲難以言表的惋惜和憐憫。
楊安也正覺得奇怪，自己兩次敗陣，落倒中幾乎沒有還手餘地，如果慕秋雪真的想殺自己，狠下心隨便動手都成功了。可每次自己落倒時，慕秋雪又好像猶豫了，彷彿被什麼困惑住的樣子，想動手又決絕不定……
「額……」楊安堅忍着從地上爬起，抬頭望向慕秋雪，苦痛中不禁疑惑道，「你幹嘛不動手？……」
「我只是想再多看看你……」慕秋雪眼神躊躇道，「你和我弟弟太像了，我曾經親手將他殺死，眼見着相似的一幕再次發生，我確實於心不忍……」
「你猶豫了？」楊安不禁問道。
「或許吧……」慕秋雪神情複雜道，「可是教主的命令無法違抗，我還是要親手殺了你……」
「即使是再冷血的殺手，也會因為曾經難忘的陰影而揪心或後悔……」楊安彷彿想到了什麼，默默低語道，「或許那個女孩兒也跟你一樣，曾經有一段難以啟齒，甚至更悲慘的過去……」
楊安說的「女孩兒」不是別人，正是和慕秋雪一樣身為殺手的「毒花魔女」，百里玉笙。
「我弟弟臨死前也和你一樣，明明知道不是我的對手，還要拚死與我決鬥……」慕秋雪繼續苦憶道，「其實那天，我曾有意讓他離開我，避免那場事故，可他執意與我相見，自願跳入我和我師父事先設下的陷阱……」
慕秋雪彷彿心裏在苦訴什麼，楊安沒有說話，而是站在對面靜靜地聆聽。
「我不想讓他死，他卻還是執意會面，最終與我生死對決，死在我這個姐姐的手上……我十分不理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都告訴他不要前來，他卻還是來了。如果當初他聽我的話，不插手我和我師父的事，我們姐弟倆就都能活在世上，也不會有那場悲劇……」慕秋雪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聲音愈漸大聲道，「而如今，你和我弟弟一樣，已經知道我是卧底的情況下，就應該收手此事，哪怕在蕭蘇夫婦面前揭穿我的身份，也不至於落得這個地步……是的，我是殺手，可我不想看着你和我弟弟一樣，最後死在我手上——如果你不插手此事，不把我引誘至這個山洞，我興許只為寶藏就會放你一馬……可是你非要在此揭穿一切，與我做最後的決死，你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最後一句「為什麼」叫得撕心裂肺，可見當年慕秋雪親手殺死自己的弟弟，幾乎承受了一輩子的痛苦。可如今這樣的場面還要再來一次，人生最大的煎熬莫過於此。
「你和我弟弟一樣，為了所謂的『正義』，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這樣做不傻嗎？——」慕秋雪繼續發泄情緒道，「我只是想讓我弟弟好好活下去，為什麼他當初就是不肯聽呢？！！」
情緒激憤的回聲，久久在山洞裏縈繞，直到最後只留下斷斷續續的喘息。
這是慕秋雪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發泄自己的感情，因為楊安和自己的弟弟太像了，無論長相還是為人，當年自己後悔沒有在弟弟面前說出的心裏話，今天全部拋給了楊安。
楊安靜默了許久，聽完慕秋雪的講述若有所動，但是卻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憐惜或悲涼，彷彿自己小小年紀，就已經看透了背後的一切……
「因為你根本不懂他……」良久，楊安忽然低言默默一句。
「你說什麼？……」聽到這句話，慕秋雪竟不自覺地抬起頭來，眼中的神情甚是複雜。
「我說，當年你根本就不懂你弟弟……」楊安語氣不大，卻對慕秋雪眼神堅定道，「你真的以為，他當年冒死跳入陷阱與你會面，是為了所謂的『正義』嗎？」
「不然還能為了什麼？」慕秋雪依舊不解道。
「他是為了你——」楊安振振篤定一聲。
「為了……我？」慕秋雪驚疑問道。
「是的……」楊安心頭沉痛道，「你弟弟他，當年或許早就目睹了你所做的一切，知道你誤入了歧途，想要挽救你——所以他明知道與你相見是條死路，但他還是執意前來……」
慕秋雪聽着楊安的講述，不知道為什麼，心痛的同時，又很焦灼。
「他不想看着你繼續在歧途上越走越遠，他想要挽救你，在懸崖邊上拉你一把，畢竟對他來說，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楊安彷彿十分了解慕秋雪弟弟的內心，不由深情道，「即使他知道，這一趟或許有去無回，但他還是沒有放棄希望，哪怕只有一絲的可能……」
「可是最後摔下懸崖的不是我，而是我弟弟……」慕秋雪哀嘆一聲，根本不相信楊安所說的話，依舊情緒激動道，「哼，你懂什麼？你根本不知道我弟弟的為人，你從來沒有見過我們姐弟倆的感情，你有什麼資格在這兒說教？！——」
「因為我和他一樣，抱着同樣的目的把你帶到這裏——」楊安依舊深沉道，「我想要拯救你，讓你從那段悲慘的過去中解脫，哪怕是死……就像當年你弟弟，明知是條死路，還是願意獨身赴約見你最後一面……」
「你住口，你一個小屁孩兒，根本什麼都不懂！——」慕秋雪有些失去理智了，不願相信楊安所說那段可悲的真相，忿忿振喊道。
「可是你……當年真的懂你弟弟嗎？」然而面對慕秋雪的呵斥，楊安一點也不焦躁，而是表情平靜道。
「額……」這一句彷彿靈魂的拷問，慕秋雪一時也愣住了。
「當我聽完你的講述，知道了你和你弟弟的那段過去，才突然發現今天我所做的一切，和你弟弟當年如出一轍，我才明白，當時你弟弟的想法……」楊安繼續沉聲說道，「所以說，至少在這樣的情境下，我比你更懂他——」
最後一句異常堅定，彷彿楊安就是當年一切悲劇的見證者。
慕秋雪頓時呆住了，她不會想到，楊安會對自己說出當年自己弟弟的心聲，雖然並不知道是真是假。
慕秋雪緩緩抬起頭，不經意朝面前的楊安望去，剎那間，自己竟是驚愣住了——從楊安身上，慕秋雪似乎看到了自己弟弟慕秋寒的影子，在那一瞬目光含淚，心裏卻在滴血。
當年的一幕再次上演，同樣是自己和「弟弟」的決死一戰，慕秋雪不得不再次目睹曾經的悲痛。只是這次，老天爺並沒有決定誰生誰死……
「這就是老天對我的懲罰嗎？曾經親手殺了弟弟，如今又要再一次面對痛苦……」慕秋雪靜默了許久，情緒也比之前冷靜了許多，淡淡說道，「也許就像你說的，他當初是為了救我回頭，才抱着必死的決心與我赴約，但是這並不代表，我認同了他的過去……」
楊安靜靜聽着慕秋雪的傾訴，彷彿若有所思。
「相反，我仍然覺得當初弟弟的舉動很蠢……」慕秋雪眼神悲慟道，「我已經陷入岐途，不可能再回到過去，師命難為，他若前來，必然只會死在我的手上……他明明知道不是我對手，卻還抱着那份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幻想，想要讓我回頭，最後卻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說到這裏，慕秋雪的眼角滲出幾滴淚花，彷彿對於自己弟弟的過去，愛恨交加不止。
「那並不是幻想，而是希望……」然而，楊安卻露出完全不同的表情，眼神愈加堅定道，「因為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將身為姐姐的你拉回正途，所以從來沒有放棄！」
「可是他最後死了！——」慕秋雪忽而憤斥一聲，並不像是對楊安的反駁，反倒更像是對命運的咒恨。
楊安這次沒有說話，而是兩眼直直地望着對方，神情與目光比之剛才要堅毅了許多。
「是的，我弟弟死了……」激動過後的平復，慕秋雪的眼神由憤怒變為絕望，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沖楊安投去悲嘆的眼神，「他沒能改變這一切，哪怕是送上自己的性命，也未能抓住你所謂的『希望』……現在的你和他一樣，終究還是會死在我手上，命運沒有辦法改變，你只能眼睜睜看着一切如同流水般逝去……」
楊安沉默了許久，彷彿內心篤定了什麼，忽而定聲道：「當年你弟弟沒有做到，但並不代表我做不到……是，你弟弟是死了，但是他的意志並沒有倒下——你不是不想再面對過去那段痛苦嗎？現在我就在這裏，如果你殺不了我，當年的悲劇也不會重現！」
「你的意思是……」慕秋雪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望向楊安堅定的目光，內心蠢蠢而動。
「現在的我，和你弟弟一樣，對於希望而言，緊握在手絕不會鬆掉……」楊安左手緊緊握拳，遂伸出大拇指，抵在胸口振奮堅毅道，「當年他沒能實現，我替他實現，這場決鬥我會向你證明，你弟弟對你的決意！」
楊安的話振奮激昂，像是給自己鼓勁一般，之前落敗的傷痛一掃而空。而慕秋雪望着楊安，愈加朦朧的目光下，昔日弟弟的身影若隱若現——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楊安，彷彿就是自己死去弟弟的化身，無論這場決鬥最後是生是死，自己一定能夠找到當年想要的答案……
「好，你有那個本事的話，就做給我看……」慕秋雪聽到這裏，眼神也不再猶豫，「雪花刀」重新凝聚於手，眼神堅毅道，「如果你真的想證明你所說的一切，我弟弟當年的決意，那就在這裏打倒我！——」
一番激揚的對話過後，二人也不再彷徨，深知彼此已經沒有了退路，能活下來的才是最後的贏家。
但這並不是簡簡單單的對決，在彼此二人心中，彷彿都有想要證明的信念——慕秋雪不會因為曾經的痛苦回憶而猶豫，楊安也不會再為自己的落敗而感到恐懼……
剛才的「交談」，二妞全部深切聽在耳中。不過她本人對於親緣感情，並不是特別感冒，比起這個，她更在意的，是這場決鬥的走向。
「看來這回，兩個人要認真了……」二妞徑直望向面前的二人，內心暗暗道，「不過還是那個問題，對於那臭小子而言，聚合刀法在被完全壓制的情況下，該怎麼應對現在的局面？本來武功身手就不如對方，現在就連自己唯一倚仗的聚合刀法都無法施展，完全就像是被捆住雙手無法動彈，任人宰割一般。如果不能另想出路，等待那個臭小子的，只有死亡——」
二妞所言不假，現在的局勢對楊安來說，可以說十分不利，甚至危在旦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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