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世之疑（上）
翌日清晨，村莊田野……
時下正值豐收季節，村落農田熱鬧喧囂，村民們百忙中收拾莊稼，一路勤活，一路哼歌，放牛娃吹起竹笛，百鳴鳥雀躍成雙，而今太平盛世之下，一片祥和的田園風光令人無比嚮往。
楊安一家也不例外，田裏的莊稼熟了，一大清早一家人便往農田趕去。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楊安這廝就一副神魂顛倒的狀態，彷彿沒睡醒一樣，拿着鋤頭一路踉踉蹌蹌，還是被妹妹楊倩倩推著往前走。
當然這也在情理之中，誰叫楊安昨晚那麼晚回家，又碰上「江湖風波」之事，耽擱了不少時間，回家之後連覺都沒睡幾個時辰。本是清晨振奮精神的時候，楊安卻一路上哈欠連天，好不快活……
「哎呀，倩倩，你別推我了……」被自己妹妹推著往前走，還怪不好意思，楊安兩手鬆垂摻呼一聲道。
楊安的妹妹楊倩倩，是老楊家的獨女，和楊安義子的身份不同。楊安打小被楊家收養，兄妹二人從小粘到大，雖未有親血之緣，但兄妹之情甚是至深。
「你還好意思說？」楊倩倩甩動着俏皮的馬尾辮，如水的雙眼甚是靈氣，一邊推著楊安，一邊嗔嗔說道，「堂堂男子漢，居然讓我一個女孩子家推著走，知不知道羞恥……」
「哎呀，還不是昨晚沒睡好，一早起來一點精神沒有……」楊安繼續說道，「真是的，偏偏趕上收莊稼的時節，折騰來折騰去，也不讓人睡個好覺……」
「天天就知道睡，不努力幹活，一會兒我爹來了，有你好果子吃……」楊倩倩繼續提勁道，表面上朝楊安撒氣，實則陪着楊安「鬥氣兒」，心裏甚是開心。
「你少拿義父來壓我……」楊安走到一半，直起身子回頭說道，「從小到大，你爹就沒少教訓過我，管我這管我那……心情好吧，賞我兩口飯，心情不好吧，抽我兩棍子，跟養條狗似的……」
「撲哧——」楊倩倩聽到這裏，不禁樂呵一笑。
「好不容易熬出頭了，我也十四有餘，多多少少算個小大人了……」楊安故意揮了揮手臂說道，「你爹要是再像以前一樣揍我，我可不會再像二愣子那樣被他白打……」
「咋地，你還想對我動手啊？」然而話音未落，身後卻傳來老楊的聲音。
「義……義……義父……」見到自己義父，楊安一瞬間變慫，低聲吐氣道。
「昨晚的事兒還沒跟你算呢，我看你這小子就是欠抽——」老楊用洪亮鎮定的聲音呵斥道，「今天收莊稼要是不賣力，看我回去不多鏟你兩棍子！」
楊安聽完頓時「臉黑」，拾起鋤頭，轉身一咕嚕便溜到莊稼地里去了。
「呵呵呵呵……」楊倩倩早已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甚是讓人羨慕……
沒辦法，楊安只能老老實實地到田裏幹活，稍微偷下懶，說不定被自己義父瞅見了，又要說教一通。楊倩倩則是一直陪在楊安的身邊，和楊安一起鋤地幹活，楊倩倩心裏就十分滿足。
然而活干久了，難免有些疲憊，稍微休息一下，免不了嘮幾句家常。楊倩倩本身也是活潑外向，找著機會就和楊安多說幾句。
「誒，楊安哥哥，楊安哥哥……」楊安剛想要坐在一旁休息，就被楊倩倩一把拉住了袖口，不停詢問道，「跟我說說唄，昨晚為什麼那麼晚回家……」
「不就是賣柴去了嘛，有什麼好說的……」楊安經歷了昨晚一事，似乎暫時並不想把自己和顧羽寒的事情告訴家人，遂隨便敷衍一句道。
「少唬我了……」楊倩倩則是滿足不了的好奇心，繼續天真地問道，「咱村子離開封城又不遠，走個來回都不要一天，你只是去城郊賣個柴火，怎麼可能那麼晚才回家……」
「你真想知道？」楊安故意瞥了瞥眼神，吊著楊倩倩的胃口道。
「當然啦，你快說嘛……」楊倩倩繼續嬌氣道。
「好，那我告訴你吧，不過你可別跟你爹說哦……」楊安似乎還要故意瞞着自己的義父，小聲嘀咕一句。
「放心，我不會告訴我爹啦……」楊倩倩期盼且竊喜地說道。
「昨天我去開封城，打聽到一個消息……」楊安悄聲在楊倩倩耳邊說道，「不久之後，開封城要舉行劍道大會，到時候會匯聚各路武林豪強前來，可謂是盛況空前……」
「劍道大會？那是什麼……」楊倩倩繼續好奇地問道。
「就是江湖中俗稱的比武大會……」楊安繼續說道，「據說，是為了紀念十七年前，同樣在開封城，也就是原汴梁城舉辦的劍道大會……」
「十七年前？那時候好像天下還未太平吧……」楊倩倩捻起食指，思索著說道，「你說你昨天是為了這事兒耽擱了回家的時間，難不成……你想要參加這個什麼大會？」
「參加說不上，畢竟我也不是武林中的子弟……」楊安挺身笑着說道，「不過見見總是可以的吧……聽聞義父講過的江湖豪傑的故事，我從小就嚮往那些英雄俠士，這次總算有機會可以親臨盛會，我可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得了吧，講講也就是講講，當故事聽罷了，我爹肯定不會同意你去的……」楊倩倩聽完，嘟著嘴說道，「而且就你這笨手笨腳的樣子，怕是碰不上枱面的，卻打死看戲的，呵呵……」
「你什麼意思，你是嘲笑我嗎？」楊安聽出了自己妹妹嘲諷的口氣，不禁皺眼反問道。
「你自己什麼斤兩，你不清楚嗎……」楊倩倩繼續笑道，「從小被我爹教訓，又不是什麼名門之後，長這麼大不會幾手武功，過去能幹嘛？再說了，我爹要是知道了，定然不會同意你前去，江湖場面是非多，萬一被什麼仇家恩怨牽連了可不好……」
「可我就是想去看看……」稍時，楊安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神情由剛才的調侃，變得稍許嚴肅，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絲期盼說道，「我長這麼大，還沒怎麼見過外面的世界……從小就聽義父說，有關江湖中的故事，還有蕭天、蘇佳等傳說中的俠客，每每講到此，我都熱血澎湃……但從小到大，義父卻又禁止我出遠門，總像個小孩子一樣把我關在村子裏，不讓我出去……」
「楊安哥哥……」聽着楊安的自我感慨，楊倩倩心中，也不禁有些感觸，望着楊安的眼神也有些迷離。
「我也不求自己能成為多麼偉大的英雄豪俠，只是想出去見識見識……」楊安稍許低下頭，望着手中的鋤頭說道，「哪怕能見一次也好，那些江湖中的人物……這次開封的劍道大會就是個機會，我說什麼也要去看看……」
「可是我爹怎麼辦？……」楊倩倩也漸漸同情起楊安，又不禁說道，「想要去開封城看大會，總得過我爹這一關……」
「不管怎樣，我一定要說服你爹，等著瞧吧……」楊安在心底默默發誓——他有一種預感，這將是自己改變人生的起點……
夕陽西下，落日晚歸，忙完農活的村民，都逐漸走在回家的路上。炊煙升起，空雁長鳴，一副祥和寧靜的秋野之畫，深深刻印在每一個鄉民故人的記憶里……
楊安一家平時吃飯很晚，今天也不例外，楊家父女還在外面收撥最後的莊稼，楊安則是先帶着鋤頭回來了……
和往常一樣，回到家中的楊安，將鋤頭歸放原處，疲勞了一天本想着躺下休息，自己卻不自覺來到了正廳房的香案面前。
案前擺着兩座靈位，上面卻並沒有刻任何字。這兩座靈牌楊安從小看到大，卻並不知道是誰的，每次楊安問到，自己的義父也是三緘其口。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站在靈牌面前，楊安總有種奇妙且略微心痛的感覺，說不上為什麼，楊安只是覺得，靈牌祭奠的人，似乎和自己有着深深的觸系。
「這兩座靈牌放在這裏，義父日日祈禱，這兩人一定是義父的大恩人吧……」楊安不禁默默感嘆道，「人死不能復生，最可悲的是連見都沒能見上一面……我雖被義父一手撫養，從小和倩倩一起長大，但畢竟他們父女情深，血肉親情，可我卻始終不是這家子……我的父母到底是誰，我又是來自何處，為什麼我如今十四歲了，義父還是不肯告訴我……」
想到這裏，楊安又默默走向後方——這裏是自己義父的卧室，裏面有着一種淡淡的壓抑，自己很少進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楊安今日卻是無故踏進了這間房。
望着滿是灰塵的舊櫥，楊安下意識用一旁的撣子掃了掃，舊櫥上方的灰塵特別多，看來已經很多時日沒有打掃過了。
「真是的，倩倩每月打掃，這裏都沒清掃過嗎……」楊安不禁嘀咕一句，然而過於厚的灰塵，卻是引起了楊安的好奇，「真是奇了怪了，好像一直沒有清掃過這裏……這裏到底放着什麼，義父一直不打掃……還別說，我以前還一直沒注意……」
下意識間，楊安慢慢打開了櫥櫃。也許是年久失修，櫃門打開來，還有些卡殼。
「嘿咻……」楊安稍許費了些力，才將櫃門打開，然而打開的一剎那，裏面的東西卻是自己從未見過的。
「這都是些啥……」楊安暗自嘀咕幾句，伸手拾來一望，卻是一件厚重的鎧甲，鎧甲上面還有些許年久的血漬，旁邊還放着頭盔。
櫥櫃角落，還整齊地疊放着一塊錦旗，楊安探前身子，小心翼翼地將錦旗慢慢撥開來，卻見錦旗上赫然綉著一個「唐」字。
「這些東西是什麼……」楊安忽覺事情有些蹊蹺，又不禁默默道，「義父為什麼會有這些東西，他也從來沒跟我講過……」
「我們回來啦……」然而就在思索間，房門外傳來楊倩倩的聲音——看樣子是父女二人回來了，楊倩倩還是像往常一樣天真說道，「我先去做飯了……」
楊安聽到聲音，急急忙忙把東西收回去。然而還是慢了一步，因為櫥櫃年老失修，櫃門一時卡住了，老楊剛進房門一步，就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楊安知道自己又犯錯了，但老楊卻顯得異常的平靜。
「我……我只是沒事，進來看看……」楊安努力關上櫃門后，急急忙忙解釋一句。
「你都看到了？……」老楊先是稍微怔了一下，遂略顯沉肅地說道，「都跟你說了，沒事兒別亂進我房間，搞壞了東西可不好修……」
「義父，我知道錯了……」楊安還是很「知趣」地認錯道。
「行了行了，站一邊來……」老楊隨即擺了擺手，讓楊安站到一邊去，自己熟練倒騰了櫃門幾下，才終於把櫃門嚴整合上，語氣還算平靜地說道，「這柜子可不好弄，幾年都沒開過了……還有這裏面的東西，可不是你該看到的……」
「這裏面的東西……是什麼？」楊安斗膽輕聲問道。
「你都看到了是嗎？哎……」老楊輕聲嘆了嘆氣，稍許閉眼說道，「那都是我年輕時候的事了……為父以前當過兵，經歷過沙場，如今好不容易才換得解甲歸田，過得平靜的生活……」
「這些事情您從來沒和我講過……」楊安繼續問道，「倩倩也不知道嗎？」
「我只跟她說，我以前當過兵，其餘也沒多講，這些東西……也沒給她看過……」老楊稍許頓了一下，悄聲答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們？好歹倩倩和我也都是您的孩子啊……」楊安繼續不解地問道。
「我之所以不細講，是不想回憶起往事……」老楊一手撫著牆，一邊沉聲說道，「你們沒有經歷過戰爭，不知道戰爭的苦痛……食不飽飯自不必說，最殘酷的是，親眼見到戰友的殉亡，那種痛苦一輩子都忘不掉……我不想讓你和倩倩跟我一樣，心中留下戰爭的陰影，所以從來不和你們講……」
楊安聽得出來，自己義父對於過去沉重回憶的痛苦，但是還有一個問題，自己卻又不得不問。
「義父，有件事情……我還是想問……」楊安彷彿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久久才開口道，「我爹娘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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