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108.國公府往事

國公府

「清泉，這次宮裏宮宴，辛氏就別去了，帶慎兒和幾個孩子去便罷了….」國公府早膳餐桌上，老夫人阮氏輕輕掃了程清泉一眼，話里是不容辯駁。

程清泉五十齣頭，保養得宜，絲毫看不出年齡，略沉默了一瞬，便答應了。

正在伺候老夫人用早膳的辛玉身子僵了僵，很快又挺直了脊背，若無其事的繼續給老夫人盛粥。

大夫人李慎滿臉喜色的瞥了一眼辛玉，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鄙夷，嘴裏卻道，「妹妹不會不高興吧…畢竟妹妹有快一年沒瞧著錦兒了….」

提到程似錦，老夫人面色垮了幾分，輕輕哼了哼，「早知道她如此沒用，說什麼都應該讓四丫頭入宮去，好歹如今不會就成了貴人！想我堂堂國公府的女兒，居然只是一個貴人，我這老臉都丟盡了！」說到氣氛處，老夫人將手裏的筷子一丟，恨恨的看着辛玉，「都是你教的好女兒！果然是上不了枱面！」

辛玉挺直了脊背一言不發的站在一邊兒，垂眸，掩下所有情緒。

程清泉神色複雜的看了眼辛玉，對老夫人道，「母親消消氣，不要氣壞了身子！」

說着朝李慎遞了個眼色，李慎身子一扭，表達自己的不滿，但臉上還是堆起了笑，朝阮氏挨過去，「母親，別生氣了，雪兒夫家送了中秋節禮過來，媳婦瞧著有兩匹錦緞特別適合母親，一會兒，媳婦兒就讓人送過來！」

阮氏臉色緩和下來，甚至還帶了一絲笑意，「我一個老婆子，穿什麼錦緞，都給雪兒留着！」

李慎笑嗔，「母親哪裏就是老婆子了，這滿上都城也找不出幾個像母親這般年輕的老婆子了！」

阮氏撲哧笑出來，佯裝怒嗔，點了點李慎的額頭，「你呀，就哄我老婆子高興吧！這滿府里，也就你最得我心了！」

李慎得意的掃了辛玉一眼，瞧着她那一副不溫不火毫無波瀾的樣子就來氣，「伺候母親高興可不就是兒媳的本份嗎？」

「祖母，您偏心，母親得您的心，那孫女兒呢….您不疼愛孫女兒了嗎？」人未到，聲先到，似真似假的嬌嗔，讓人聽着就歡喜了幾分。

「你這小妮子，祖母什麼時候不疼愛你了….來來來，早膳可用好了？」阮氏一見着程月，臉上的皺紋都跟着笑開了，一臉的寵溺。

李慎也笑着道，「你這丫頭怎麼這時候過來了，可有吃過了？」

五小姐程月撅著嘴巴，「父親母親都在祖母這裏吃好吃的，我這不就巴巴兒的來了嗎？」

阮氏一聽，朝身後道，「還不給五小姐盛粥。」

辛玉沒動，下人也沒有上前。

阮氏面色一沉，朝辛玉怒道，「耳朵聾了嗎？」

辛玉抬起頭，不卑不亢的道，「兒媳伺候母親用膳天經地義，可卻沒有這個義務去伺候五小姐！」

阮氏臉色十分難看，卻也知辛玉說的佔得住理，但當着滿屋子的下人，還有兒子媳婦兒孫女兒的面兒，若是不拿出幾分威嚴，還怎麼做這國公府的老太君，重重的一聲冷哼，「作為你的婆婆，讓你給府里的小姐盛碗粥，你還要頂嘴不願意嗎？！」

辛玉面不改色，「母親說的是，您的吩咐，兒媳沒有半分不願，只是，您說讓兒媳伺候五小姐用膳，兒媳自是不願的！」

程月撅嘴跺腳，拉着阮氏的手，扭著身子撒嬌，「祖母，孫女兒都餓了….」

阮氏拍拍程月的手，朝辛玉道，「過來給月兒盛碗粥。」語氣倒是沒有先前那般硬了！

辛玉微微嘆口氣，看了眼比錦兒還長一歲的程月，上前盛了一碗粥，放在了桌上，朝後退了兩步，福了福身子，「母親既然用完了，兒媳就先退下了！」

阮氏撇了辛玉一眼，似是很不耐煩她在面前，揮了揮手，「去吧去吧！」卻是絲毫沒有在意辛玉一直伺候到現在一口都還沒有用！

辛玉轉身出了阮氏的松鶴園，貼身丫鬟依翠低頭快步跟上。

程清泉看着辛玉的背影，欲言又止，複雜的看着面前的李慎，程月在老夫人面前討巧賣乖。

李慎將程清泉的表情動作都看在眼裏，不屑的看了眼遠去的辛玉，轉頭又去哄老夫人。

辛玉出了松鶴園，身子一晃，有些站立不住，依翠連忙扶住辛玉，「夫人，您又頭暈了嗎？」

辛玉站了一小會兒，等這陣兒暈眩過去，搖搖頭，「沒事兒，走吧。」

依翠心疼道，「夫人，咱們還是請大夫看看吧！您這總是這樣，也不是個法子！」

辛玉無所謂的擺擺手，心思重重的加快了腳步，「先回玉蘭苑。」

依翠無奈，只能小心的扶著辛玉也加快了步伐。

玉蘭苑裡，院裏灑掃的三兩個下人正聚在一起閑聊，瞧見辛玉回去，也不見慌張，散漫的散開，敷衍的打掃。

依翠怒，大聲喝道，「見到主子你們就是這般態度？誰給你們的膽子！做事這般敷衍，是不是要把你們都給發賣了！」

幾個下人面色不郁，卻也還是不敢明著反駁，低着頭，手上的動作卻是明眼就能看出不滿。

依翠又要說話，辛玉就着她的手，捏了一把，不重不輕，不高不低的道了一句，「若是覺得這玉蘭苑裝不下不想呆了，我不攔著，找依紅拿了例銀便走吧！」

其中一個年齡稍長的下人臉上一喜，「當真？」

辛玉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值得本夫人和你說上一句假話么？」

下人一噎，撇了撇嘴，面上的喜色掩飾不住，卻終究是沒有說別的話。

辛玉掃了院子裏其他幾人，沒再開口，進了屋子。

剛進屋坐下，一個圓臉嬌俏的丫頭進來，「夫人，您快吃一口吧！」

麻利的將托盤上的粥和小菜擺上，盛了一碗粥遞到辛玉面前。

依翠氣還未平，皺着眉道，「依紅，適才你哪兒去了？外面的丫頭們簡直反了天了！」

依紅臉漲的通紅，「我去賬房領這個月的例銀，可是，賬房說咱們院兒里上個月超支了！硬是不給！要我去找大夫人！」

依翠一聽，更氣，「哪兒有這種道理！不就是欺負咱們夫人好說話嗎？我們什麼時候超支了，可有憑據？」

依紅本就氣的很，好不容易平復了些，依翠這般一說，心裏的氣又冒出來，「我也是這般問朱先生，朱先生說，是那日夫人暈倒，老爺吩咐給玉蘭苑添了幾樣補品，朱先生都算進咱們例銀里了！」

依翠一聽，面色沉下來，提腳往外走，「我去找他理論去！」

一直在安靜喝粥的辛玉淡定的放下碗，「依翠，回來！」

已經到門口的依翠在心裏嘆口氣，轉回身，「夫人！」

吃完面前的食物，明顯就好多了的辛玉整個人又有了精神，「這些都是小事，無妨！」

依翠道，「夫人，他們都欺負到您頭上來了，您還說是小事，你瞧外面那些人，只怕是您今天這話一說，轉眼就都要走了！」

辛玉搖頭，「我身邊不需要這麼多人，有你們倆在，我就很知足了！」

依紅眼眶一紅，「夫人，我一定會好好伺候您的！」

依翠臉上也動容，但到底年歲大很多，沉穩的道，「夫人…..您這般不爭不言語，只會讓府里更覺得您好欺負！」

辛玉搖頭，面色淡然，「這些小事我不放在心上，不代表他們可以騎到我頭上來！她們不願意留在玉蘭苑，我也不願意見着她們在我面前晃，影響食慾！」

依翠噗呲一笑，「夫人…」

辛玉又對依紅道，「例銀沒有就沒有，夫人我手裏有銀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為這些不相干的人氣著自己！」

依紅抿了下嘴角，「可那些銀子，都是給六小姐準備的！」

提起六小姐，辛玉神色恍惚了下，嘆口氣。

依翠瞧了眼辛玉，開口道，「老夫人今兒早上說，讓老爺帶大夫人和少爺小姐進宮，咱們夫人就不去了…」

依紅失聲道，「那怎麼成？夫人可是六小姐的親娘！若夫人不能進宮，那銀子怎麼辦？怎麼給六小姐？」

辛玉沉默，依翠也沉默，依紅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好不容易湊的幾千兩銀子，又送不進去了…..

默了一會兒，辛玉站起身，轉身進里室，「我去歇一會兒。」

依翠連忙道，「我伺候您…」

辛玉擺擺手，沒給依翠機會。

站在梳妝鏡前，辛玉瞧著鏡子裏的自己，嘆口氣，都怪自己沒用，就因為程清泉幾句溫柔細語，就答應了讓錦兒入宮！

她明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什麼性子，就她那般膽小內向的性格，如何在後宮生存….

更何況當時因為大夫人和老夫人的阻撓，甚至連傍身的銀子都沒帶多少！

辛玉狠狠抽了自己兩巴掌，瞬間，臉上就浮起紅印子！

坐在床邊，辛玉一邊恨自己輕信了程清泉，一邊兒思索著，到底要想點什麼法子才能把銀子送進宮去！

想了半晌，沮喪的嘆口氣，她在上都城無依無靠，除了國公府里的人，外面一個熟人都沒有，想起程似錦那軟綿綿的性子，心口抽抽的疼。

從程似錦入宮后，在這府里，她也算是站住了腳，程清泉也待她好了一陣子，只是時日不長，大夫人便又盯着他不讓他往玉蘭苑跑了，老夫人也明裏暗裏的罵她狐媚。

開始，她還委屈，慢慢的，她也無所謂了，其實從答應老國公爺進府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清楚以後的日子了…..

當初跟着父親在江南烏城跑江湖賣藝的時候碰巧救了在當地辦事的老國公爺和程清泉父子倆，程清泉對辛玉一見鍾情，只是當時急着去辦事，並未多說，想着返回的時候一定求娶回去。

事情一耽誤，一個月過去，程清泉父子倆返回烏城的時候卻怎麼也沒找到辛玉父女倆。

程清泉萬般失望，只得和老國公爺離開烏城，卻沒想到在蘇城遇上了賣藝葬父的辛玉！

老國公爺立即安排人厚葬了辛老爺子，不顧程清泉的激動和喜悅，和藹的詢問辛玉，願不願意跟他們回上都城！

辛玉看着面前算是陌生人的父子倆，想起僅僅只過了一個月便物是人非的處境，父親突發疾病撒手而去，她一個人在這世上孤零零一個人了。

程清泉眼裏的熱切她懂，程老爺子眼裏的和藹慈善她更看的清楚，思前想後，終究還是點頭同意了！

一個女子在這世上過的艱難是她願意的一個原因，程老爺子的慈愛也是她願意的一個原因，可是，俊朗不凡的程清泉，卻是她願意的最大原因！

一路進上都城的路上，程老爺子還貼心的給她買了兩個丫頭，一個是依翠，一個依紅。

程清泉沉浸在和心上人重逢的喜悅里，每日想着法兒的買各種小禮物逗辛玉歡心！

十七八歲的年齡，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辛玉淪陷了，徹底喜歡上了程清泉，所以，當程清泉被程老爺子逼着要跟辛玉說清楚他家裏有正室的事兒的時候，辛玉懵了。

程老爺子心疼她，跟她說，若她不願意入府做小，他願意收她做義女，讓她做國公府的小姐，甚至以後在國公府出嫁。

程清泉慌亂的跟她溫柔細語，痛哭流涕的說不能沒有她，甚至賭咒發誓，說以後國公府里不會再有任何其他女人….

在抵達上都城的最後一刻，辛玉點頭答應了程清泉，其實，在那一刻開始，她心裏對未來的日子，是有預想的。

母親去世的早，她從小跟着父親跑江湖，雖然沒有經歷過，但見的太多了，高門大院裏的情愛，她未嘗不懂，可她也想為自己的愛情瘋一回，願意信程清泉一回！

看着程清泉欣喜若狂的樣子，辛玉羞澀的笑了，程老爺子掩下眸子裏的情緒，搖頭的樣子她沒見着….

辛玉從舊日的時光里抽離出來，握了握手心，苦澀的笑了笑，老爺子那時候就是知道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性子的吧…..

從床角拿出一個匣子，裏面是一疊銀票，她上個月折換的！

當初跟着程老爺子她們回府後，過了半個月，她便「嫁」給了程清泉，住進了玉蘭苑。

沒有儀式，沒有嫁衣，也沒有任何的酒席，只有玉蘭苑裡兩對紅色的蠟燭燃了一晚上，和程老爺子讓人送來的一個很不起眼的匣子，還有一個年紀稍長的辛嬤嬤！

儘管如此，她也滿心歡喜，揣著滿懷的幸福安心做起了程清泉的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