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章 既是當世梟雄,還應該由我送你上路

一百零一章 既是當世梟雄,還應該由我送你上路

「陛下,當初俺們被貪官惡吏壓迫盤剝,忍氣吞聲,從來未曾活出個人樣來。但落拓逃難之時有幸為陛下收容,一併干造反大事。這些年來殺了不少高官貴人,住他們的屋、花他們的金銀、受用他們的女人...本來是被權貴踩在腳底的苦哈哈,有這般造化,這輩子也是值了。

陛下但有一絲指望,終不能教那干狗官奴才得逞!只是俺們恐怕不成了,不如就還了陛下大恩,抵死殿後到最後一刻,便遂了心愿。看來最多只能護送陛下至此,前方路途遙遠兇險,也萬望陛下珍重!」

一員渾身浴血的宿衛騎將,在聽黃巢指示過後,也十分乾脆的豪聲領命。黃巢在這個時候,要他率部轉身前去攔截後方緊追不捨的沙陀騎軍,哪怕這員宿衛騎將十分清楚這就是要他去送死...也仍義無反顧的厲聲高呼,又率領一彪軍騎迅速撥馬回身,視死如歸的朝着後面沙陀騎眾直撞而去。

迎著呼嘯的箭雨,雖然又有百來名軍騎當即翻落墜馬,可是其餘護衛黃巢的死士依然催馬疾沖,終於撞向博野沙陀前陣的隊列當中。相撞廝殺聲頓時響起,那員宿衛騎將雖然接連捅翻六七名沙陀騎兵,可手中長槍也卡在其中一員騎手的胸腔當中,當他立刻撒手正要抽出腰挎的鋼刀,旁邊大批軍騎掠過,順勢綽刃劈斬過來,血光頓時便又衝天而起......

其餘拚死抵抗的宿衛騎士,此刻也紛紛斃命落馬。然而這倒也是患難時候見忠心。除了那些見苗頭不對便伺機逃竄的,能一路跟隨黃巢到此的反軍死士,也都鼓起生命中最後一絲血勇。剽悍亡命血戰,哪怕已是死傷大半,就算他們終究都要葬命於此,但也仍舊為黃巢爭取到了一定甩脫追兵逃脫的時間......

而身陷窘迫險急的絕境,黃巢在馬背上卻也只得儘可能把身子伏低,本來他也以為自己已無暇去傷感緬懷那些效忠到最後一刻的戎衛甲士。然而當激蕩的廝殺聲漸漸消逝,黃巢心頭忽然又感到一陣悵然:

如今肯為我黃巢效死盡忠的,卻又還能剩下多少?

茫然朝四下里望去,就見除了戎衛在身邊的甲士,十分相熟的,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外甥林言。自家子侄族親當中,這林言當初追隨自己干造反大事,多少年下來了也經歷了不少戰事,就算不說是大殺四方,可是當初得勢時誅殺唐廷軍民,林言手頭上也曾沾染過不少鮮血。

然而在這個時候,林言驚慌恐懼、面無人色,也急切的朝着黃巢這邊望來,看來已是全無主意,唯有直往自己的舅父在這個時候仍能夠挑大樑帶着他脫離險境,就如這林言當年怯生生第一次提刀殺人的模樣一般......

黃巢忽然感到十分心累,

心累到自己似乎又蒼老了十幾歲。

倉惶奔逃又不知跑出了多久了路程,大概識得路徑的黃巢終於往前眼前一片的重巒疊嶂,期間一片山嶺與樹林交錯的地帶堪堪正有條道路,雖然地形相對要比平原曠野狹窄了些,可是大概也可容得騎兵竄行而過,敗軍部眾絲毫不敢停歇,直從那條道路蜿蜒竄過。

山谷隘口同道,周圍多是綠葉茂密的樹林。枝丫交錯、密密層層,只有幾縷陽光透過,而顯得周圍光線有些陰暗。

然而自打逃到山谷當中,黃巢更感到內心空落落的惶然無助。現在的他已經意識到自己恐怕不能再憑藉當初足夠強大的氣場威懾,再鼓動起麾下將士鬥志昂揚,再挺過一處處兇險危殆的絕境......

當年雖然數度從危局中逃脫,也仍能夠東山再起,可是如今的黃巢也知道自己到底已經年邁,而且那種從驅逐唐廷自立建元的天子皇帝,一下子又被打成東躲西逃,亡命苟活的流寇頭子這股太過強烈的挫敗感,也使得步入暮年的黃巢再無無法鼓起以往那股我命由我不由天,勢必要改天換地教世人臣服的剽悍凶氣。

什麼妻妾子女,弟兄心腹、雄兵百萬、無上權威...全都沒了......除了我這外甥與這些殘兵敗卒,如今孤家寡人,恐怕也很難再奪回我失去的一切了。

「舅...陛下,陛下!眼下如何是好啊?我等又該往何處逃!?」

林言瞧見幾乎已癱倒在馬背上的黃巢消沉頹然,半響不做言語,全然沒有半點當初生殺予奪的勢威,他心中更急,不住的張口呼喚。而黃巢聽罷忽的一怔,隨即念道:

是啊,就算潛入這虎狼谷,暫時擺脫了感化軍時溥的追兵...可是天下雖大,只剩下這微末兵馬,我又該往何處逃去?

粗略環視一圈,現下周圍也不過只剩下千來兵馬。黃巢雖然抵死不願承認,但他也心中很明白今時不同往日。

以往先是與王仙芝、龐勛等人協同造反,轉戰天下,以為世人苦唐久矣,各地都能招聚來無數沒有生路尋覓的貧苦流民。嘴上雖然不說,但黃巢切身體會到自己未必能使天下長治久安,甚至未必要比他以為早已爛到根的唐廷英明多少...兼之如今被幾路藩鎮牙軍打得如喪家之犬只顧奔逃,又有多少人,還會甘願投奔他這已經六十多歲的老頭子繼續干豁出性命的殺頭勾當?

先前拚死逃脫,也是因為黃巢絕對不願讓時溥得逞而取了自己的性命。如今以為暫時脫離險境,抗爭的心氣兒蕩然全無...剛極易折,從最頂端直接摔落到深淵當中的那種強烈挫敗感,也使得黃巢心中不由的萌發出另一個念頭......

然而黃巢內心天人交戰一番,正有話要向林言囑咐之時,在他們驅騎馳騁很快便要經過的道路兩旁山嶺上,匍匐於草叢間的安仁義統領着一撥軍士,便低聲言道:「果然正如李都...主公所料,到底在這虎狼谷正可截殺住他的去路......」

實則李天衢要說服誘導麾下眾將集中兵力,不必到處搜尋,只顧趕往兗州北面地域的虎狼谷中設伏,也並不需要故弄玄虛的說什麼山人自有妙計,掐指一算,便知巢賊必定要從虎狼谷中經過......

因為虎狼谷也並不僅僅是因為黃巢在此身亡而在後世廣為人知,這裏不但是先秦時節齊魯兩國相互對持、會談交涉的所在。北往河朔、南向江淮,谷內嶺道道路通達,並非崎嶇難行且小股騎軍亦難通行的絕道死路,以往也屬於兵家必爭之地。

所以根據目前有限的兵力,要推測黃巢奔逃途中因遭受截擊敗退,根據兗州北部地形山勢詳加考量,他而最先能夠往何處逃竄,虎狼谷本來也應該是其極有可能會選擇的去處。

當然李天衢也很清楚,這件事黃巢就算會做如此打算,而自己大概能預判的準確...可同樣的,時溥方面的追兵就算延俄一時,也早晚會推想到黃巢會選擇朝着虎狼谷的方向奔逃。期間雖然也正好有時間方便自己行事,但也是爭分奪秒,做成大事,也務必要立刻撤離,不能被時溥所統領的藩鎮軍馬發現陳州宛丘來的一個都將,正要撿漏截他們的胡......

只是李天衢雖然能夠促使麾下眾將隨他預先到虎狼谷中設伏,但是黃巢必定會自戕斃命於谷中(亦或說按後世流傳的另外兩種說法,是黃巢自刎不成便囑咐他外甥林言動手,乃至林言眼見黃巢大勢已去,便主動下手殺了他向唐廷請罪邀功),咱們只管等他原地暴斃之後,再去撿便宜這種話可說不出口......

畢竟這種史載記述不便公開明言,李天衢可不想自己處心積慮招攏的這些將才把剛認同可做主公的人當成神棍,何況現在一些人、一些事的發展軌跡已經出現了變數,根據自己掌握的史料可以做個預測推斷,但凡事已不可蓋棺定論。

是以在虎狼谷中預先設伏,而隱藏在山谷林蔭間由南至北道路最前列的安仁義聽聞哨探軍卒疾步,也聽見嶺道間隆隆馬蹄聲變得愈發清晰,他已然探手綽緊硬弓,就準備帶看清楚目標之後,便一舉射殺黃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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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末大軍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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