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天地之間

()深夜，某小區一角的麻將館，昏黃的燈光下圍坐着幾個無精打採的閑漢，守在麻將館門口。

空曠安靜的街道上忽然響起卷閘門的聲音，幾個學生模樣的青年從麻將館的破門中魚貫而出，顯然是剛剛結束了一桌牌局。

「楊程，以後多來看看我們打牌，自然就學會了，你看你今天不就認識了條和餅了嗎，這東西學起來太簡單了，兩趟就能學會。」一個瘦高個在門口拍著一個稍矮一點的眼鏡男的肩膀說笑道；而眼鏡男卻默默無語的點着頭，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四男一女五個人就這樣說說笑笑的走出了寂靜的小區，來到了外面的街上。

一陣冷風吹過，楊程裹了裹身上稍顯單薄的外衣，下意識的看了看地上的落葉，默默的呼了一口氣，一聲不響的跟着身邊的四人慢慢的踱步在暗黃的路燈下，心不在焉的聽着另外幾個人對於麻將的討論。

這時，隊伍中唯一的女性似乎察覺到了隊伍中的那一絲格格不入的氣氛，不聲不響的踱步到了楊程的身邊，輕聲問道：「楊程，最近好嗎，很久沒有看到你了。」

「嗯，還是老樣子，上班下班，很少出來走動，因為沒什麼會玩的。」楊程木木的回答。

「也是啊，你連麻將都不會打。」女的似乎被楊程的情緒感染，語氣有些鬱郁的回應了一句后便又被其他幾人的話題吸引了過去。

實際上這五個人看似年輕，好像學生一樣，其實都已經大學畢業快四年了，如今各自做着一份沒有前途的工作，因為以前在學校關係都不錯，又同在一個城市，所以偶爾出來喝喝酒，打打牌，就這樣在時光流逝中渾渾噩噩的活着。

枯燥的工作換取的微薄的收入造就了同樣枯燥的生活，這些外表依然年輕的年輕人就這樣在掙扎中慢慢的墮落着……

這就是生活啊……

沉默了一路的楊程和眾人一同停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到了各回各家的時候了。

於是，五個人分成了四個方向，各自招呼一聲，就這麼散了。

楊程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裏不斷後悔著，後悔去看這一場麻將，而去看別人打麻將理由卻是因為麻將桌上的那個女的，為了一些早已經成為過去的男女之情；為了看一眼那個已經很久不見的女孩。

楊程站在路口，心中忽然有了一種悲觀的念頭，這種枯燥可悲的生活，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呢，會打麻將又能怎樣呢，在楊程看來，那同樣的無趣，毫無精彩可言。

一陣風吹過，楊程裹了裹身上的衣服，低聲自己罵了自己一句蠢貨，繼續向前走去。

此時已近午夜，深秋的夜風寒氣很重，楊程雙手插在衣兜里，從街道上轉入一個小巷。

楊程的家就在這條漆黑的小巷深處，一片即將拆遷的老式住宅區，錯亂複雜的狹窄小巷，破舊的青磚瓦房，牆面上凹凸不平的抹了水泥的兩層自建樓，用尼龍布和竹竿支起的簡易雨篷……典型的70年代聚居式平民生活區。

漆黑的巷子裏今天顯得格外的黑，完全沒有一絲光線。

楊程在黑暗中沿着坑坑窪窪的小路摸索著向前走去，一路上靜悄悄的。

在小巷的一處拐角，楊程停了下來暗罵了自己一聲笨蛋，終於想到了摸出自己的手機來照照亮，這樣也不用摸著黑這麼深一腳淺一腳的慢慢挪了。

就在楊程翻開手機蓋，一道微弱的亮光在黑暗中亮起的時候，楊程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嗚」的一聲輕響，接着又聽見後腦勺傳出「嘭」的一聲悶響。

迷糊中，楊程感覺到似乎有人在自己的衣服口袋裏一陣亂翻，然後意識一黑，就此昏迷。

一陣風吹過……

楊程覺得臉上痒痒的，周圍還有沙沙的響聲，身上有暖風吹過，嗯，很舒服。

睜開眼，楊程感到一陣眩暈，周圍的一切讓他的腦子一時之間處於空白狀態。

揉了揉眼睛，再次四周望了望，楊程心裏感到一陣恐懼，這裏似乎只有一個色彩，黃色，天空，天空上的雲，草地，草地上的草，山坡，全都是黃顏色，只是黃色的深度略有些不同。

暖洋洋的風此時也變得涼了起來。

楊程從地上爬起，向四周望去，一望無際的草原，卻都是黃顏色的，而且舉目望去，天地之間似乎除了自己，就再沒發現一個動物。

「這是哪裏？」楊程自言自語的說着，再次看了看天上，明亮的天空卻沒有太陽。

翻了翻口袋，果然錢財和手機都已經沒有了。

楊程有些茫然的站在原地，四處望了望，最後決定迎著風吹來的方向走去。

這風是暖的，說明應該是從海上吹過來的，迎著風走的話，應該能走到有水的地方，而有水的地方，應該也會有人吧。

空寂的草原上，除了風吹在草地上發出的沙沙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楊程默默的向前走着，不疾不徐。

五個小時后。

天色逐漸變暗，暖風中也開始夾雜了一絲絲的涼氣，柔黃色的天空逐漸的被幽藍色的光輝所代替，看樣子應該是到了晚上了。

楊程停下腳步舉目望去，空寂的草原依舊一眼望不到頭，四周除了風吹草地的沙沙聲，依舊一片死寂。

自從經歷醒來之後的短暫恐慌后，楊程就一直保持着冷靜的思維，現在經歷了好幾個小時的寂靜之後，在這種空曠的原野中，而且這裏的環境似乎已經脫離了地球的範疇，楊程的心態終於開始變得焦慮起來。

人類在感到無助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同類，似乎這樣就能彼此得到安慰和幫助。

此時的楊程已經長途跋涉了很長一段時間了，這裏的夜色很美，幽蘭的夜空散發着若有若無的清冷光輝，雖然不及白天那種柔黃色的明亮，天空在這種色調下卻顯得非常清晰。

只是此刻楊程早已飢腸轆轆，甚至在微涼的夜風中感到了一絲寒冷，根本沒有心思去觀賞這美麗的異界夜晚了。

楊程停下腳步，強壓下心中的煩躁，從草地上拔出幾顆植物，很幸運，其中的一顆根莖上長著一些小球狀的果實，試着吃了一顆，味道有些澀，但是水分很多。

坐在地上等了一會，發現自己並沒有什麼異狀，這才放心吃了起來。

連續拔掉一堆黃草，吃了不少圓球狀根莖果實，楊程那飢餓的肚子終於得到了緩解，於是把那些拔掉的草鋪在地上，然後躺了上去。

看着幽蘭色的夜空，楊程焦慮的心情逐漸平穩了下來，做為一個常看網絡小說的人，楊程自然知道自己多半是穿越了，因為自己清楚的記得，昨天晚上回家的時候被人一棍子敲暈了，並且身上的財物全部被劫了。

這個地方明顯不是地球，至少楊程沒有聽說過地球上有白天和晚上顏色都這麼單一的地方。

即使已經走了很長時間的路了，晚飯吃的又是那麼的不如意，此刻躺在草地上身心俱疲的楊程依然無法入睡，對於未知世界的恐懼並不是強製冷靜就能完全消除的。

第一個異界的夜晚就這麼過去了，完全失眠到天亮。

天空再次變成了柔黃色，依舊沒有太陽，依舊是溫暖的風，依舊是一片死寂。

楊程吃飽了球狀果實，再次向著風吹來的方向走去。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56天。

楊程跪在地上，悲憤的看着周圍的一切，黃色的天空，黃色的雲，黃色的草，黃色的土地……

「啊啊啊啊啊――」

崩潰的吼聲在空寂的草原上響了很久很久，楊程一頭栽倒在了草地上……

一陣微風吹過，楊程睜開雙眼，掙扎著從草地上爬起，茫然的看了看幽蘭色的天空，默默地又坐回地上，兩眼之中一片死灰。

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坐到天空再次變成了柔黃色。

楊程掙扎著從地上站起，隨手拔出幾顆根莖上長著圓球狀果實的植物，默默的將那些球狀物吃進肚子裏，然後迎著風吹來的方向，默默的走去。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第144天……

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損不堪，腳下的鞋子變成了草鞋，一個滿頭長發，一身邋遢的人默默的走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似乎和周圍的空曠安靜融為了一體。

安靜的楊程似乎已經忘了該怎麼說話了，只是他的心裏仍然記得，今天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第200天，自己在這片草地上已經走了200天了。

在某種情況之下，200天足以使一個人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第201天仍舊在行走中度過。

楊程躺在草地上，默默的看着幽蘭色的天空，默默地在心中記下一個數字：201；似乎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每個夜晚來臨之後都要在心中數一個數字。似乎是心裏仍然還是存在着希望的，只是並不怎麼對這希望抱有什麼期待而已。

當自己已經感覺不到悲哀這種情緒的時候，似乎自己就真的不再悲哀了。

「我一直就是在這種狀態下活到現在的嗎？」楊程心裏默默的想着，又開始回憶起了自己的一生，這是兩百天以來楊程休息以後唯一的節目了，想着自己童年時代的懵懂無知，總是比同齡人差了一根筋，因此處處被人愚弄，沒有任何朋友，就這麼度過了一個杯具的童年時代，少年時代，體會到了世間的人情冷暖，把自己的那顆失敗的心深深的藏了起來，變得沉默寡言，難以靠近，又這麼度過了孤單而杯具的少年時代，到了成年，終於弄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又因為碌碌無為的生活和一場奇怪的穿越來到了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繼續孤身一人。

如果人生是一個茶几的話，毫無疑問，楊程這個茶几上面擺着的，是一個又一個的杯具。

只是，即使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孤身一人。楊程的心裏依然還是有着一個希望，希望有一天可以改變……「如果我連這樣一個希望都沒有了，我還有什麼呢？」楊程躺在地上心裏喃喃的念叨著這麼一句已經念叨了很多次的話。

其實，希望這種東西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是存在的，只是，兩百多天的失望過程把那種迫切的心愿變成了習慣和平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