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傾傾非青青（下）

「臣妾沒有……」孟古青喃喃地想解釋，說明事情的原委。

「夠了！你做錯事，朕來告誡你，你不僅不知悔改還爭辯，真是不可救藥！」福臨冷眼看向她，冰冷的目光如萬箭齊發般射得她體無完膚。

「臣妾……」孟古青張張嘴，最終還是沒說出來，事已至此，她辯解又有什麼用呢？這宮裏的女人本就是這樣，落井下石，歪曲事實，栽贓嫁禍，這種手段是最普通的了，福臨這麼聰明，不會不知道，應是寧可相信這些事真的都是她做的吧！他始終認為他與自己的婚姻是多爾袞陰謀掌權的產物，那麼，她的辯解只能成為笑柄，無濟於事。

「你與朕素昧平生，不曾謀面，便甘願放棄大草原的自由和愜意，遠嫁京城，遠離親人，不要對朕說你愛朕才願意受這種禁錮，你看中的不過是皇后的寶座，甚至覬覦朕的寶座，是吧？」福臨蹲下身來，繼續嘲諷著孟古青。

「覬覦？」孟古青悲戚地重複著福臨的話，眼神空洞地盯着地面，突然，她狂笑起來，「哈哈……覬覦？臣妾並無所出，如何覬覦！」

「那是朕不給你機會！」福臨冷冷地說，「朕告訴你，你儘管去告狀，多爾袞已經不能維護你了，你好自為之！」

「機會……臣妾有無數的機會可以說明真相，可是臣妾都沒有說，臣妾幫着皇上圓謊，皇上為何還要置臣妾於死地？臣妾究竟做錯了什麼！」孟古青緊緊摳着地面，十指流血了都感受不到疼痛，她儀態盡失，今時今日，維持着端雅大方的儀態又有什麼意義，難道真要枉死，還要被福臨一再誤會嗎？她的心，他根本沒有去領會，甚至，她的人，他都不曾正眼看過。他們的婚姻是政治聯姻的產物，但她的心全給了他，她千真萬確愛着他啊！

「你最大的錯便是……」孟古青的反駁惹惱了福臨，福臨差點口無遮攔地把所思所想說出來，幸好及時剎車，才不至於誤了大事。

「臣妾明白了。」孟古青心如死灰，靜靜地伏在了地上，臉頰貼著冰冷的地面，心就冷的不那麼孤獨了。

「你最大的錯便是你不愛洗澡！」福臨揶揄地笑着，滿臉得意地轉身離去，丟下了表情錯綜複雜的孟古青。

「洗澡……」孟古青凄慘地笑着，笑着，事已至此，福臨還嫌她受的報應不夠，又在她的傷口上重重地踩了一腳！笑着，笑着，不由悲憤難加，日積月累的幽憤也在此刻爆發，「噗」的一聲竟吐出一口鮮血來。

「主子，主子！」宮女們驚叫起來，紛紛跑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扶起暈死過去的孟古青。

蘇宛傾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朦朧中有了些許意識，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在身邊抓着，抓了半天也沒拿到自己要找的東西：「手機，我的手機呢？」

「主子，您終於醒了，奴才擔心着呢！」一個陌生而甜美的聲音在蘇宛傾耳畔響起。

「手機呢……」蘇宛傾終於完全恢復了意識，剛在夢裏和一個陌生男子爭吵，正吵得不可開交便醒來了。現在全身酸軟，仔細想來，剛吵得天翻地覆，整個人完全入夢，幾乎失去了意識。她支撐著坐了起來，頭略微有些暈，本能地抬手摸摸額頭，喃喃自語道：「沒有發燒啊……可能是房間沒開空調，悶熱的很，中暑了吧。一會兒下去買點兒藿香正氣水。」

「主子，葯來了。太醫說您肝氣疏泄太過，氣機上逆，血隨氣逆，並走於上，因此才嘔吐鮮血，昏厥卒倒。太醫還勸主子盡量放寬心，避免發怒心驚。」一個俏麗可人的小丫頭面帶關切，卻又不失恭敬地說。

蘇宛傾早驚得愣在了那裏，這小丫頭短短的幾句話時間，蘇宛傾已經上下左右來回打量她四五遍了，沒錯，這小丫頭生的嬌俏，頭髮均分為兩把，腦後垂下一縷發尾，修成一個「燕尾」，身着淡粉色馬褂，腳踏花盆底鞋，一身清朝裝扮，口裏叫着「主子」「太醫」，看似不像惡作劇。蘇宛傾吞了口口水，翻身下床，四處環看着，古色古香，大紅雕花床，大紅色綉著金絲鳳凰的簾帳。白玉盤、玉如意、紫檀木案幾，牆壁上掛着不知哪個「大師」的水墨畫，雕樑上精美的圖騰，空氣里也彷彿彌散著千年的氣息，她不自禁打了寒顫，千年……那麼，眼前這些都是死去千年的陳屍？

「主子，請喝葯吧，一會兒葯涼了，藥效就不好了。」小丫頭彷彿並不懼怕她這個主子，語氣里還帶着寵溺，「奴才重新鋪鋪床，讓主子睡得更舒服些。主子，您喝了葯快躺回床上休息吧，太醫說您需要靜養。」

「額……那個……」蘇宛傾原本就水靈靈的大眼睛瞪得猶如乒乓球一般，嘴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她支支吾吾地不知該怎麼措辭，滿腦子都是「陳屍」這個概念，「陳屍吧……」

「主子？」小丫頭摸不著頭腦，主子說的是「陳屍」嗎？她擔心地看着蘇宛傾，主子剛一定是做噩夢了。

「用不用這麼俗啊……」蘇宛傾柳眉微翹，真的穿越了？最近流行穿越劇，難道自己睡一覺就不痛不癢地狗血地穿越了？

「主子，奴才再去把陳太醫請來吧……」小丫頭猶疑許久，見蘇宛傾的狀態貌似神志不清，心下有些焦急。

「不必了，我很好！」蘇宛傾忙阻攔道，她緩緩地拿起案几上的玉如意，把玩許久，眼露精光，「還真是玉啊，上等的玉……」

「主子……」小丫頭杏目圓瞪，驚愕地看着一臉陶醉的蘇宛傾，皇後主子不是傷心過度，得了失心風吧？一定要請太醫，馬上！小丫頭想到這，撒腿就往外跑，不料與剛進來的人撞個滿懷。杯子盤子打碎一地。

「烏恩其，你慌裏慌張的……」被撞的女子忙蹲身下去撿拾碎片。

「海蘭，我不是故意的，主子……」那小丫頭正是孟古青的陪嫁侍女烏恩其，雖然才17歲，人卻機靈聰明，對孟古青死心塌地的忠誠。

「主子怎麼了？」海蘭急急地問道，一抬頭卻見蘇宛傾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倆，不由心下一緊，忙叩頭道：「主子吉祥！」

「你是烏恩其，你是海蘭？」蘇宛傾指著烏恩其和海蘭認人，飛速地在大腦里為數不多的歷史知識里搜索著這兩個名字，此時她恨不得將百度移植到大腦里。海蘭，海蘭……蘇宛傾突然露出釋然的笑容，指著海蘭問道：「你叫海蘭，海蘭珠是你什麼人？」

「海，海，海……」海蘭驚得結巴起來。

「主子，您怎麼了？您真的不記得海蘭了嗎？」烏恩其嚇得捂住了嘴巴。

「烏恩其，烏雲珠和你有什麼關係嗎？」蘇宛傾暗暗得意，自己還是知道幾個名字的。

「烏恩其，你還是快點去請太醫吧，順便稟告皇上主子情況不太妙。」海蘭憂心忡忡地對烏恩其說，「這裏我來收拾就好！」

烏恩其看看一臉白痴笑容的蘇宛傾，又看看面色凝重的海蘭，重重點了點頭，自己毛手毛腳，性子不若海蘭那般細心謹慎，這樣分工正合適。

蘇宛傾此時還陶醉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全然不知自己已被兩個小丫頭當成「失心風」。

乾清宮。吳良輔為福臨掌燈、磨墨，這樣的動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福臨已習慣了他的陪伴，哪怕一刻找不見他，便渾身不舒服，心事重重，脾氣也變得更加暴躁。

「皇上，這香快燒完了，要不今兒個先休息著？」吳良輔緩緩開了口，磨墨的手卻並未停下。

「燒完了？」福臨放下筆，起身走到窗前，「夜幕降臨了，日子如白駒過隙，時不我待啊！」

「皇上，您日夜操勞，還要保重龍體啊！」吳良輔走到福臨身邊，見福臨面色無異，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勸道。

「對於寺人你怎麼看？」福臨沉吟半晌，突然問道。

「寺人？」吳良輔心下一驚，很快便泰然自若地說道，「奴才不才，皇上所言的『寺人』是皇上在朝堂上要解決的『寺人干政』的『寺人』嗎？」

「嗯，不要給朕繞，直接說。」福臨嘴上這樣說，卻並沒有慍色。

吳良輔繼續道：「奴才的確不知朝政，但奴才見皇上日夜憂思，睡夢中都念叨著設立內廷機構，什麼『十三衙門』，其他的，奴才真是答不上來啊。」

「設立內廷機構，十三衙門？」福臨靈光一閃，「是啊，二十四衙門，朕怎麼沒……」福臨突然住了口，他滿意地看了眼吳良輔，「朕要休息了，今兒不翻牌子了。」

「皇上！奴才有急事要見皇上！」福臨正抬腳要走，卻隱約聽見門外傳來吵鬧聲，他皺皺眉，劍一般凌厲的目光投在了吳良輔身上。

「奴才這就去看看怎麼回事！」吳良輔冷汗直冒，什麼人如此膽大，竟敢深夜來乾清宮喧嘩！

「朕也想出去走走。」福臨收回目光，面色陰鷙地向門外走去。

吳良輔偷偷地用袖子擦擦額頭的冷汗，恨恨地瞪着聲音的方向，這個小蹄子，不管是哪個宮的，敢觸他霉頭，他保證她日後沒好日子過！他深深吸了口氣，抬腳去追福臨，慢一拍，遭殃的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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