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1、轉變:登門道謝(6)

601、轉變:登門道謝(6)

陸家老夫人七十多年的風風雨雨,什麼世事沒見過,她說話行事早已練達無比。因看出了李克定內心的猶豫,她要替孫女打算,都不用轉動腦筋,條件反射一般,就知道如何行事才最穩妥,於是,先輕聲對李克定說了一句:「你和宛兒能在一起讀書,如此更好了。」隨即她又抓住陸宛的手,一邊摩挲著,滿眼慈愛,面帶微笑,深感安慰地對李克定說,「雖然我上了年紀,也知道現在的風俗和禮節,早就和我們那時候大不同了。你們年輕人嘛,都崇尚一個自由,這些我都懂。不過,你儘管放心,你跟宛兒自幼定下的親事,我們陸家一言九鼎,絕對不會反悔。我以前吶,還擔心你和宛兒一直不能相識,彼此不夠了解,會認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不放在心上。所以我早就在擔心,怕你會對婚事產生什麼想法,總打算著尋個合適的機會,讓你們見上一面!現下好了,你們在一起學習,已經熟悉,而且你們李家又最講誠信,看來你和宛兒的姻緣,真乃上天賜予,我這個老太太,一個槁木死灰般的人,再也不必為你們的事情憂心了。」

老夫人講得誠懇之極,真心希望李克定和陸宛能夠有緣,何況老夫人當着陸家上下,講出李家最是誠信的話,讓李克定更趨矛盾,想說明原委,怕惹得老夫人生氣,於她的病體不利。可是不說吧,心裏又不甘,覺得對不起柳之思。李克定一時左右為難,只得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陸宛早就不想和李克定分開了,只是李克定心裏有了柳之思,她以前不得不同意李克定取消婚約的提議。經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讓陸宛深恨自己的軟弱。她早已暗下決心,不會輕易放棄李克定。此刻祖母講起二人有緣,乃是極力促成他們,豈能不心花怒放。何況老夫人今天講李家誠信,李克定必然產生觸動,以後想退親就更加顧慮重重。

在整個陸家,除了傻子陸賓之外,大小姐陸寧的心思最為單純,她不知曉陸宛和李克定的事情早已發生了變故,但能看出二妹妹陸宛的喜悅之情。她和陸宛姐妹情深,暗暗替二妹妹高興著。

古洛真身為陸家的大少奶奶,卻沒有一天站在陸家的角度考慮過問題,她深受陸家人所害,恨不能讓陸家人全都死去,她才解恨呢?因為知道李克定和柳之思的一些事情,又要出於古家利益的考量,古洛真必須阻止李家和陸家的聯姻。

古洛真看李克定不言不語,怕此事被老夫人講的天花亂墜,李克定再做出進一步的承諾來,就上前一步,對老夫人說,「祖母,您看大家都等著聽戲呢,是不是叫他們現在開始?」

「不必着急。」老夫人擺擺手。

「是。」古洛真只得應承一聲,恭敬的站在老夫人身側。她不敢違拗老夫人,因為她知道老夫人的精明,深怕言多有失,被老夫人警覺起來。

老夫人笑着招招手,對李克定說:「你過來。」

李克定到在老夫人身前,和陸宛並肩站了,老夫人又上下打量二人,口中嘖嘖贊道:「真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她講著這句話,似是回憶起了什麼,眼光中隱隱含着淚光。

果然聽老夫人說道:「想當年,我嫁入陸家,那時節,陸李兩家還交往甚密,只可惜後來生分了,這裏面有我的過錯,卻不關你們這一代的事情。今天你二人站在一處,若是你們的祖父泉下有知,看到你們也當欣慰了。」

老夫人總是將二人比作一對兒,讓陸宛面上似火燒一般,羞澀地輕聲說道:「祖母,您還是別講這些了吧。」

老夫人慈祥的目光看着陸宛,彷彿見到了年輕的自己,遂點了點頭,這才說道:「好,好,不說了,咱們看戲吧。」

陸寧在一旁吩咐下人:「開戲。」

下人用洪亮的嗓音喊了一聲:「老夫人說了,現在開戲。」

隨即一陣鼓樂之聲響起,這是開戲的前奏。

三爺陸不溢拿過了戲本,交給陸寧,陸寧打開,讓老夫人選一出。

老夫人看了幾眼,沒有直接選,而是問陸寧,你想聽什麼。

陸寧隨侍老夫人日久,也不客氣,回答說她想聽。

老夫人便吩咐說:「就選這一出,昭君出塞,我也正想看呢。」

而後,老夫人又問陸宛想看什麼,陸宛回頭跟母親殷夫人商量幾句,點了一出。

老夫人覺得兩齣戲夠上午演出的,就吩咐先唱這些,下午的等會再點。

於是演員們開始在後台化妝,不一會的功夫,《昭君出塞》開始。

李克定在陸宛身邊坐着,四下都是陸家的人,總感覺怪怪的,很不舒服,戲看得無精打采。

直到台上的昭君出現,李克定方覺得有些意味,仔細看那昭君,貂裘翠帽,杏臉桃腮。朱唇款動,開一顆櫻桃;皓齒輕掀,露兩行碎玉。湘裙緊系,恰像吳宮嫦娥;金蓮緩步,渾如蓬島仙姑。

姿容俊美,和陸宛竟有幾分相似,不由暗自對陸宛嘀咕,你看這個昭君,是照着你的樣子畫的裝嗎?

陸宛輕哼一聲,嘟起嘴來,嗔怪道,你就愛胡說,我豈能跟昭君比美,你要笑話我,也不挑個時候,這是要讓我找個地縫鑽進去么?

陸宛在故意貶低自己,李克定堅持自己的意見,你也別這麼謙虛,別說是台上的假昭君了,就是真的昭君,你也能比,而且不會輸於她。

陸宛心裏高興,面上難掩喜悅,說道:「你就會取笑我,真要是這樣,你怎麼會拋棄我的?」

她一句話就把李克定問住了,這是李克定短板,因為他見異思遷了嘛。不論如何,是他移情別戀,不收信用,不僅打了李家的臉,也讓陸宛難堪。

李克定一陣羞愧,恰好台上昭君唱起一首《木蘭花》,才抓住了李克定和陸宛的精神,二人遂聚精會神的聽着:但聽台上昭君唱道:「望昭君漸遠,流粉淚,濕征鞍,塞雁南飛,行人北渡,無限關山。煙花頓成消索,問琵琶,今後與誰彈?惟有清風明月,教人怨恨長安。梨花不奈風寒,葉落粉香散。問長安,彩鸞人去也,想神仙,何日到人間?試問他愁知多少?投黑河,流水潺潺。」

李克定聽到這裏,已然明白這齣戲和其他的不一樣,在這齣戲中,昭君並沒有嫁給單於,而是在去匈奴的路上,行到黑河的時候,投水自盡了。

想着昭君的凄慘經歷,李克定未免黯然神傷。

陸宛看出他的情緒變化,悄聲問道:「克定,你說昭君可憐嗎?」

「嗯,可憐,太可憐了。」

陸宛又問:「你要是昭君,會投水嗎?」

「或者會的。」李克定不是女子,但他在心裏想着,若是克靜將來有這樣的經歷,我會如何呢?會贊同她為了清白,而投水自盡嗎?

可她是我妹妹,我怎麼捨得她自盡呢?清白就真的比命還重要嗎?

李克定正為此猶豫的時候,陸宛說道:「你也別或許了,倘若我是昭君,一樣會投水自盡的。」

陸宛說的堅決,讓李克定不由側目相看,陸宛眼中蘊淚,忽而說道:「克定,我既然許給了李家,倘若李家棄我,我也會和昭君一樣的。」

這句話從陸宛口中講來,讓李克定大吃一驚。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如今的女子,尤其是陸宛這樣在明仁大學上學的女子,還會如此想。

何況嫁不嫁給李家,和王昭君出塞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事情,昭君是被逼嫁給異族,不堪其辱,投河自盡,還情有可原。但陸宛只是和李家定親,倘若婚事不能進行下去,好說好散就是了,哪有自盡的道理。

李克定認為陸宛不過是一時情緒激動,才講出不理性的話,就說道:「陸宛,你別這麼想。嫁不嫁李家,哪有那麼重要。退一萬本而言,就算你嫁到了李家,那時再解除婚姻,也不至於自尋死路的,何況咱們之間,只是幼年定了個親而已嘛。」

「你還這樣講?」陸宛委屈的說,「咱們只是定了個親嗎?寒假的時候,誰讓我去你們家的?誰那麼不老實,總是占我的便宜來着?」

她的話,一下就把李克定問住了。

他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

此時台上的戲已經演到了最後,昭君投身黑河,隨即響起四句詩來:「黑河流水響潺潺,不斷陰雲蔽玉關。紅粉無顏從北虜,琵琶死後向誰彈?」

李克定越聽越是心驚,越是後悔,好不容易挨過了《昭君出塞》,《珍珠衫》又開始了。

李克定正焦急什麼時候結束,自己好尋找機會告辭,偷眼卻見一個丫鬟走過來,手裏拿着一封信呈給了陸寧。

陸宛就坐在姐姐陸寧身邊,聽丫鬟講的清楚,說是外面剛送進來的。

陸寧接過信去,打開讀了,當即面上似是容光煥發,漾起了滿臉的春色,想來是個好消息吧,陸宛也替姐姐高興。

姐妹二人的事情,沒有瞞過坐在旁邊的老夫人,她輕聲問陸寧,「誰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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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聞人語響:巍巍中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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