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2. 晚安

在這個世界，他到最後也沒有回到倖存者基地，凱爾希想要傳達的內容自然也就沒有送到，周金儒轉念一想，即便送到了也沒有用，因為太陽已經熄滅了，沒有光形態的他無法變成光。

但是凱爾希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嗎？

顯然不是，老女人向來都有自己的打算。

「凱爾希一直都是這樣，自說自話，永遠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博士如果想罵凱爾希醫生，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她不會知道的。」

周金儒詫異的看着意料小車，對它的建議頗為心動，但想說的話到了喉嚨口又咽了回去，尷尬的笑道：「哈哈，她肯定在某個地方偷偷的看着我，你別想騙我，我可打不過她。」

「沒事的博士，即便凱爾希醫生真的在，我也會保護你的，平時你對她有不滿情緒，我們都知道。」

「這麼明顯嗎？」

「所以現在有機會，狠狠地罵她啊。」

周金儒搖頭：「還是不了。」

背後說凱爾希的壞話，不符合他的性格，想說什麼當面說就行了，反正……反正剛性護盾比較能扛。

醫療小車見周金儒不肯開口，惋惜道：「真遺憾啊，凱爾希醫生給博士造成的心理陰影很大。」

「這不是心理陰影，」周金儒糾正道，「我愛着所有幹員，哪怕是凱爾希，我也愛她，一直都是，永遠都是。」

「真的嗎？」

「真的。」

周金儒頓了頓，環顧四周：「這裏，只剩你一個人，還能堅持多久？」

「一天前，我預估的時間為三到六個月，現在的話，我想應該能有一年以上。」

「這麼短？」

醫療小車給出的時間比他想像的要少很多，即便是機械設備也到了壽命終點。

周金儒一邊思考一邊問道：「你的主機在哪裏，裝載核心數據的硬碟有多大，也許我有辦法。」

卡特斯投影低下頭，再次抬起來時，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我知道博士想做什麼，但是不行啦，經過改裝后，我就是倖存者基地的系統，存儲數據無法與基地分離，而且，我也不想去博士的時代。」

「為什麼？」

周金儒的聲音低沉。

「在這個時代，沒有存活的生命了，所有神明和凡人，英雄和平民都深埋在冰層之下，連文字和圖形都失去了意義，而伊芙利特小姐能順利抵達過去就是最好的結果，她是這個時代最後一個生命，只要她還活着，我們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但是博士……」

卡特斯投影輕輕說道：「這是我們的世界末日，在生命逝去后，總要有人為墓碑刻下最後一道痕迹，這個任務就由我來做吧。」

周金儒在原地停頓了很久，死亡是一個冰冷的詞，說無情也不過分，沒有什麼是不死的，小到微觀生物，大到宇宙星辰，都有壽命的終點。

「我能做什麼？」

他什麼也做不了。

「您已經做了很多，博士，現在應該由我來問，我能為您做些什麼？」

除了處理掉進化的本質，他還要去找維娜，然而沒有半點線索。

卡特斯投影沉吟兩秒：「您有什麼能和維娜小姐聯繫起來的東西嗎？」

周金儒想了想，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鉚釘，這是當初維娜給他的，說用來在情景劇里獲取信任，但到最後也沒能碰面。

鉚釘被摩擦的光滑，內側還刻着兩個字母，周金儒能想像到在孤單的一個個夜晚，獅子緊握着它，彷彿能從中汲取勇氣。

「也許可以，博士請跟我來。」

醫療小車指引著周金儒，來到一間廢棄很久的實驗室，牆上有一個破洞，像是被什麼東西從外側打穿的，現在缺口被填補，但破洞依然存在。

「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我們模擬製造空洞的實驗室，當初伊芙利特小姐就是從這裏出發的。」

電子設備的燈光亮了起來，啟動系統用了十分鐘時間，周金儒隨意走動幾步，這裏塵封已久，很多東西遭到時間的侵蝕，差不多都損壞了，能激活機器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一個奇迹。

又過了片刻，醫療小車提示道：「請把那枚鉚釘放在旁邊的機器上。」

周金儒按照指示照做，看着平台將鉚釘收納進去，掃描數據不斷反饋在壞了一半的屏幕上，他看不明白。

數據不斷刷新，一行行字元跳動，最後停了下來，機器將鉚釘又送了出來。

「博士，數據收集完畢，它產自泰拉歷00年前後，我鎖定了一個相近的歷史節點，相關坐標已經輸送進您的智能終端內，但是在數據對接時產生了一定的誤差，您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00年？

周金儒皺起眉頭，問道：「什麼誤差？」

醫療小車困惑道：「我所在的時間，與您活躍的時間，出現了一百年的空缺，理論上，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它發生了。」

「會有什麼影響？」

「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會丟失一百年時光。」

這個答案註定沒有結果，周金儒對此一無所知。

他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件事，現在要抓緊時間去找維娜，再次打開空洞前，問道：「你找到的歷史節點是什麼？」

「維多利亞的一次動亂，一位國王被他的人民處死在廣場上。」

周金儒嘆息道：「聽起來不太妙。」

空洞在他面前打開，離開時，卡特斯投影深深鞠了一躬：「謝謝你，博士，謝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謝謝你。」

它的聲音彷彿是無數人的聲音重疊起來的，恍惚間，周金儒看見幹員們站在不遠處，揮手送別，很多人，人頭攢動，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每一個人他都記得。

金光進入空洞，空洞閉合，倖存者基地又一次變得冷清下來。

電子合成音迴響在空無一人的地下空間內：「各位幹員們，經過034次巡查，現在決定對最終協議進行投票，0票贊成，0票否決，0票棄權，協議通過，點火裝置啟動。」

「中斷所有房間能源供給，全力為動力爐提供能源，十分鐘後主機關機。」

「所有數據備份完畢，根據地表環境推演，墓碑將屹立一萬四千年。」

「感謝各位幹員多年以來的精誠合作，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現在可以休息了，祝大家能有一個甜美的夢。」

「晚安。」

在封閉的冰層之下，有什麼東西撞破了冰面，頑強的鑽出地表，豎立在黑暗且冰冷的惡劣環境裏，燈光一盞接一盞熄滅，當表層覆蓋了寒霜時，倖存者基地徹底停止活動跡象。

它就豎在那裏，像一塊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