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4. 天下何人不識君

周金儒凝視着下方的鏽蝕龍骨，在世人眼中，它只剩下了紀念的意義，但是在聖亞拉爾人眼中，它是一道刻在心坎上的疤痕。

「你看到了什麼？」

周金儒的身後傳來一個沙啞的聲音，他回頭看去，一名滿頭白髮的老人撐著拐杖向他走來，佈滿褶皺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

出於禮貌，周金儒簡短道：「歷史，或者別的一些什麼。」

老人站在他的身邊，用手中的拐杖指著下方的鏽蝕龍骨：「它的名字叫聖亞拉爾，原本應該在輝煌大道的地下熔爐里銷毀，但是因為工人的罷工，市民的遊行，以及哥倫比亞官方的心虛，最終他們只來得及摧毀了啟動地下熔爐的控制室，最後聖亞拉爾保留下了這一截龍骨。」

周金儒未曾聽說過這些細節，緩緩搖頭道：「抱歉，我不知道這裏面的故事。」

老人挑起眉頭：「年輕人，你為什麼要道歉？」

周金儒沒有說話，看了一眼老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龍骨上，這麼大這麼長的鋼鐵骨架僅僅只是龍骨的一部分，可想而知當初移動城市的底盤究竟有多麼雄偉。

他的心中還有另外一個想法，當初哥倫比亞官方最要緊的事情便是摧毀這條龍骨，否則它留在這裏只會變成一道永遠都無法癒合的傷疤，從而讓哥倫比亞官方失去整合工業城市的機會。

事實上正是如此，哥倫比亞官方在往後的半個世紀里放棄了工業城市，任由其演變為如今的鐵鏽地帶，聖亞拉爾一座陸地城市牢牢控制着銹帶。

「年輕人，好久不見。」

老人平平淡淡地說出了一句話，令周金儒的心底泛起陣陣漣漪，他有種奇怪的感覺，泰拉世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認識他，偏偏她不認識自己。

天下何人不識君？

我自己……

「我忘了很多事情，比如說現在我們就是陌生人……自我介紹一下，我的代號是阿光，幸會。」

周金儒主動伸出手，而老人的神色詫異了一瞬，輕輕握住他的右手，沾之即離。

「羅素，你既然來到這裏，就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羅素·帝摩斯。」

果不其然。

周金儒先前已經猜到幾分，如今聽見老人親口承認，他沒有表現得有多意外。

「當初的你和現在可太不一樣了，要不是我記得你這張臉，還真以為你們是兩個人。」

羅素同樣凝視着鏽蝕龍骨，他的情緒沒有任何波動，渾濁的眼瞳里十分平靜，彷彿在看一塊石頭，一件無足輕重的物品，興許長久以來的痛苦已經磨滅了他心中那些淺薄的情感。

周金儒苦笑道：「我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以前我到底是什麼樣的？」

「恣意狷狂，我知道這不是一個好聽的詞，但我已經在儘力委婉的告訴你實情了。」

羅素的話落在周金儒的耳中，他的描述與凱爾希的看法不謀而合。

周金儒點點頭，甚至沒有用天賦去感知這位羅素先生是否帶着敵意，他這個層次的大佬，情緒感知已經對他不起作用了。

「幸虧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羅素笑了，他轉過身，正對着周金儒，淡然道：「時間的確能抹平一切，阿光先生，你的羅德島目前還在保修期內，如果你願意，可以將其開進聖亞拉爾的城市覆蓋範圍內，我們可以為你的陸行艦做義務修繕。」

這件事周金儒聽阿米婭說過，羅德島的核心底盤就是出自聖亞拉爾，只不過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羅素的嘴角微微上翹：「當初你們從卡茲戴爾過來時，只是帶來一條半毀狀態的龍骨，修不好，也用不了，只好又從哥倫比亞買了一塊小型移動城市的底盤進行加裝，你如果不記得，應該回去問一問那個叫可露希爾的工程師。」

他看向周金儒的身後：「你的朋友來了，阿光先生，和你一起回憶過去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再見。」

老人慢慢走進那充滿科技感的走廊，與礫擦肩而過。

礫疑惑的看着老人，又看着周金儒：「博士，你們認識么？」

周金儒微微搖頭：「他認識我，我不認識他，怎麼就你一個人，他們人呢？」

「微風的職業病犯了，她在幫霜葉檢查身體，送葬人和梅就在旁邊，理論上他們不應該打起來，而我，我在你的面前，我的博士。」

礫說出最後一段話時，眨眨眼睛，右手食指點着下唇，揶揄的表情配合著可愛的動作，說不出的嬌俏動人。

周金儒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走下圓形高台：「這裏就是龍骨，沒什麼特別的，我有點弄不懂羅素，你見過他了，就是那位老人，他很平靜，平靜得讓我感到毛骨悚人。」

周金儒的直覺一向很准，救了他無數次，因此他才表現得如此謹慎，面對羅素時，基本都是對方在說，他偶爾才回復一兩句。

他吃不準到底應不應該通知沃爾頓帶着人過來，一方面是整合運動給他的壓力無限大，一方面他的潛意識在告誡他帶着塞雷婭等人離開就行，剩下的不用管。

「礫，你認為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礫跟在周金儒的身後，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他在猶豫，他在退卻，他在權衡利益，現在他失去方向了。

「博士認為現在可以和整合運動的塔露拉正面對抗么？」

「不行，我們人手不夠，而且我明敵暗。」

「博士的想法是對的，但現在即便想帶走塞雷婭女士她們，也是極為困難的，本地幫派一直在監視萊茵生命研究所，我看那位羅素先生也並不是那麼好說話。」

周金儒已經聽出了礫的委婉，她說現在還不是正面和整合運動發生衝突的時候，羅素看似是好好先生，其實也沒有安好心。

「謝謝。」

周金儒由衷的感謝著。

礫看着博士迷茫的眼神重新凝聚，她知道這個男人已經找到了方向。

土撥鼠小姐開心地笑着，她向著內心的渴望，又邁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