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8. 捍衛者之死

凄美的火光染紅了半邊天空，到處都是拖着黑色尾焰的流星墜向大地，高聳的火山口噴出誇張的岩漿雨，宛如世界末日般的畫面。

一艘飛船維持在距離地面一千兩百米的高度快速飛行，昏暗的駕駛艙內，電子屏幕的熒光照在一個男人的臉上。

「尊敬的004號捍衛者，女祭司申請通話。」

「申請通過。」

屏幕的右上角浮現出黑色長發的姑娘，滿臉焦急：「你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我的定位系統無法確認你的位置？！」

「我在行星環帶第四戰區，兩個小時前，它淪陷了。」

難怪無法定位，淪陷區的設備基本都失靈了，只有飛船的專用線路還能正常使用。

女祭司急促道：「你快回來，疏散工作需要你來主持，太岳基地的指導建議是退到近地環帶，等待反攻時機！」

「疏散工作這種小事你來處理就夠了，不需要我，行星環帶還有不少戰士被圍困了，我要把他們帶回去，就這樣。」

「你……」

女祭司臉色一變，剛開口，畫面切斷。

男人伸手將擺在右手側的頭盔戴上，低沉的聲音回蕩在駕駛艙內：「我離開后，執行返回近地環帶的指令，最高許可權移交太岳基地，」

飛船智能核心反問道：「004號捍衛者，你打算做什麼？」

「做我該做的事，這幫畜生趁我述職時進攻我的防區，得讓它們付出一點代價。」

「僅僅是付出一點代價嗎？」

男人微微一怔，嘆息道：「我不喜歡你這種口氣，你從地球時代就是這樣，明月心，真不知道張太岳是怎麼創造出你的。」

「我有權過問所有捍衛者的需求，女祭司的建議是正確的，你現在應該返回近地環帶，等待反攻時機。」

「你自己回去吧，女祭司會理解我的。」

「她愛你。」

男人沉默了兩秒：「我知道。」

明月心又問道：「你愛她嗎？」

「不。」

「真的嗎？」

男人伸手捏碎了通信裝置，讓明月心的聲音無法傳達進頭盔內。

他看着滿屏幕的字，全都是在勸他回去。

「如果第四戰區徹底淪陷，這裏將會變成一個巨型溫床，孵化那些扭曲的怪物，整個近地環帶都將受到威脅，我們要將近地環帶的人口撤回星球？」

男人淡淡道：「打開艙門。」

電子屏幕上的字一點一點消除，最後凝聚出一行大字，它問道：「能不能不移交最高許可權。」

「這艘飛船並不是我的私人財產，它屬於人類，之後太岳基地會做出正確的判斷，打開艙門，執行命令。」

飛船的艙門緩慢打開，男人轉身離開，背影未曾有半點停留。

大火瀰漫的地面還能看見正在激烈交戰的戰場，隨着更多的扭曲怪物穿過天幕，來到這片大地，不時有猛烈的火球爆發，那是已經沒有生還希望的戰士引爆炸彈，選擇用同歸於盡的方式激烈反抗。

這是一場入侵戰爭，種族之戰，沒有妥協，沒有和平，不需要俘虜，也是滅絕之戰。

004號捍衛者從高空墜向地面，他首先來到一處剛剛結束戰鬥的戰場，各種扭曲的怪物正在吞噬血肉，完全沒注意有人降臨。

轟！

金光乍現，直徑一公里變成了圓形深坑，升騰起大量塵埃，沒有倖存下來的怪物。

捍衛者彎腰撿起一塊銘牌，擦了擦血跡，收納進戰甲內部。

他看向左前方，那邊似乎有戰鬥，身形一動，瞬間就趕到戰場，十幾名手持鏈鋸的戰士沖向數倍於他們的敵人，這是自殺式衝鋒，他們做好了決死的準備。

兩公里之外，一朵扭曲植物綻開花骨朵，紫色能量炮朝着陣地這邊發射，恐怖的威力能不分敵我蒸發所有生物。

然而紫色能量炮到飛在半空時，突然被捕獲，當場原路返回，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整片大地都在劇烈顫動，無法移動的巨型花朵發出凄慘的嚎叫，在自己的炮彈中灰飛煙滅。

更有密集的金光劍雨落下，刺穿所有扭麴生物，殺傷一大片。

解決掉眼前的敵人，捍衛者落地，看向十幾名鏈鋸戰士，不少人身上都帶着傷，甚至已經開始出現被侵蝕的癥狀。

有人希冀的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問道：「捍衛者長官，援軍到了嗎？」

「我就是援軍，更多的援軍還在路上。」

也就是說，現在只有他一個人。

倖存下來的鏈鋸戰士心中凄然，雖然他們現在還活着，但是沒有補給，沒有支援，也沒有藥物，最後的結局也是死亡而已。

「長官，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我們願意追隨您戰鬥。」

「你們原地防守，構築防線，儘可能的抵擋敵人，發射信號彈，提醒還活着的都會向這裏靠攏，附近應該還有倖存者，我去救他們。」

「是長官，保證完成任務！」

臨走時，捍衛者打開戰甲的急救部位，將三支治療針全部留下。

「將就著用，能活一個算一個。」

「長官，您不需要嗎？」

捍衛者搖頭：「這些東西對我沒用。」

他再次化作金光離開，穿梭在這片大地上。

十幾名戰士原地防守，隨着時間推移，越來越多的士兵靠攏過來，形成一股可觀的力量，他們有一定的物資，十幾輛車，兩門能量炮，以及一名捍衛者。

「長官，食物和飲水都有一些，但我們仍然缺少藥物，醫療兵只能用治療波進行簡易治療，我們需要援軍。」

捍衛者咬着一管營養餐，這東西又咸又膩，味道實在不怎麼樣，可在眼下的環境，能有一口吃的就算不錯了。

「藥物的問題暫時沒有辦法，先將就一下，侵蝕度高的人暫時不要加入戰鬥，輪換休息，我們要在這裏持續戰鬥，我和你們一起。」

前來彙報情況的士兵沒有再說什麼，其實他是有想法的，捍衛者的光能驅散侵蝕，如果這位長官能幫忙，艱難的局面會緩解一些，但他說不出口，如果不是這位不知名的捍衛者，他們這一千多人，應該都變成扭曲怪物的食物了。

一次高烈度的戰鬥打響在兩個小時之後，這是一場不對等的戰鬥，面對海潮般的扭曲怪物，人類構築的防線脆弱的像紙張一樣，輕輕一戳就能捅個洞。

但他們仍然堅強的活下來了，因為有一名捍衛者存在。

在人類士兵們眼中，這名捍衛者的強大超乎想像，能量幾乎無窮無盡，不斷向扭曲怪物傾瀉火力，造成巨大殺傷的同時，維持住脆弱的防線，雖然有一百多人犧牲，可剩下的人都被他的強大震撼到了。

這絕對是序號非常靠前的捍衛者！

「所有人集合。」

一聲呼喚回蕩在所有活着的人耳邊，他們主動來到陣地中間，能站着的人儘力站着，站不起來的人也坐在地上，近千道目光集中在捍衛者的身上。

人人帶傷，但戰鬥意志高昂，除了繼續戰鬥，也沒有別的路能選。

「接下來我會釋放一次光，驅散你們體內的侵蝕，但這樣做帶來的後果是會將扭曲怪物中的精英單位引來，行星環帶已經沒有光了，任何光都會吸引它們的注意，天幕被擊穿的千瘡百孔，根本擋不住，也就是說，你們所有人都會在後面的戰鬥中死去。」

場面陷入沉寂，沒過多久，有人大聲道：「長官，您先走吧，不用在意我們！人類可以沒有我們，不能沒有您這樣的捍衛者！」

捍衛者的能量不是無限的，釋放光就意味着大幅消耗能量，經過那麼多的戰鬥后，他還有多少能量？

眾人紛紛出聲，懇求捍衛者立即離開，這是一場不必要的戰鬥。

「不，這是我的決定，我會和你們一起戰鬥，直到最後一刻，各位，在這場戰爭面前，我們都是戰士，都可以為了守護身後的家園而犧牲。」

他抬起手，溫暖祥和的光明從掌心迸發，照耀在陷入黑暗的大地，驅散每一個人體內的侵蝕。

也是這道光，吸引著潛伏在黑暗中的扭曲怪物，它們包圍了行星環帶的人類最終防線。

捍衛者放棄了用能量攻擊，專註於用武器殺傷怪物，他的動作迅捷，沒有任何怪物能從他手中逃開，可是他只有一個人，扭曲怪物擋不住他，可是他也擋不住海潮般的扭曲怪物。

一個人類又一個人類被吞沒，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戰士還是射手，無人倖免。

「長官，很榮幸能和您一起戰鬥，再見！」

那名之前和捍衛者交流過的士兵拉開手雷的弦，與一頭猙獰的扭曲怪物同歸於盡，化作一個巨大的火球。

他們只是多活了半天而已。

第四戰區淪陷已經是事實，只剩下最後一處戰鬥還在抵抗。

扭曲怪物的屍體堆積如山，那道身影撐著捍衛者武器站在頂端，將試圖接近的怪物斬首，血肉乾枯的頭顱飛落。

一道冰冷的意識傳遞過來。

「你是誰？！」

「你瞎了？！」

捍衛者從屍山上一躍而下，長柄武器捅穿兩個怪物，體表的光相當微弱，幾近湮滅。

那個冰冷的意識驚駭道：「你是004號捍衛者！」

他竟然戰鬥到這種地步，只要再投入一波力量就能殺死他！

殺死一名序號非常靠前的捍衛者非常具有誘惑力，但不得不懷疑背後有陰謀，這個難纏的傢伙，會這麼輕易就被殺死嗎？

雖然難以置信，但不排除有這種可能性。

想到這裏，冰冷的意識決定試一試，為此投入秘密力量也在所不惜，萬一能成功呢？

數百道「流星」穿過天幕，砸向地面，那是一個個圓形的繭，沒過多久，繭的外殼撕裂，從裏面爬出人形生物。

「這就是你們的秘密？」

近乎於人類的面孔，但它們不是人類，都是些偽裝成人類的扭麴生物，難以掩飾的死氣。

「殺死他！」

一道指令，數百個人形生物沖向捍衛者，一擁而上。

捍衛者無所畏懼，衝上去，一手一個，瞬間轟爆兩個敵人的腦袋，原本黯淡的光再次閃耀起來，只是在這金色的光輝中，摻雜着淡淡的血色。

兩個扭曲怪物撿起落在地上的武器，砍在捍衛者破殘的戰甲上，留下兩道痕迹，一塊裝甲脫落。

又有一個怪物舉著斷裂的長槍衝過來，槍刃刺入捍衛者的身體，一小股血液激射出來。

幾乎同一時間，捍衛者手中的武器橫掃出去，將三顆頭顱斬飛。

「咳咳，模仿捍衛者而偽造出的怪物，擁有強悍的體魄，擁有傷害捍衛者的能力……」

「004號捍衛者，你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這裏是我的防區，我當然應該死在這裏。」

那道冰冷的意識回應道：「這些生物兵器是送給你們人類的禮物，呵呵，他們會替我們除掉你們。」

捍衛者拔出插進身體的斷裂長槍，撐著武器，譏笑道：「就這麼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了？」

「你會死在這裏。」

「對，我會死在這裏。」

鋒利的武器從正面刺穿了他的胸口，破敗的捍衛者防具再也無法阻擋分毫，唯有代表捍衛者的金光還在閃耀。

噗噗噗噗！

數個頭顱飛起，一排屍體倒下。

即便是秘密生物兵器，也擋不住捍衛者。

大劍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血液順着頭盔的縫隙流淌出來，他咳嗽兩聲，早就沒有痛覺了，呼呼喘氣。

冰冷的意識困惑道：「你到底為了什麼戰鬥到現在？」

「你猜。」

「……」

戰場的上空，一道虛幻的身影浮現，披着黑色斗篷的神秘人悄然降臨。

……

「老四死了。」

坐在沙發里的男人雙手交叉，抬起頭，看向對面坐在辦公桌後面的同伴。

對方只是點點頭：「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

「004號捍衛者死了，你告訴我的。」

男人語氣凝滯：「就這樣？」

「他已經死了，死亡是不可挽回的，需要我解釋這個詞的意思嗎？」

忍無可忍的男人衝過去，一把揪住對方的衣領，憤怒道：「老四死了！你聽明白了嗎，他死了，跟我們從舊時代過來的兄弟，他死了！張太岳，我懷疑你現在還有沒有半點人性！」

名為張太岳的男人摘下眼鏡，淡淡道：「一個捍衛者離去，就會有新的捍衛者誕生，只要你還在，一切就有希望，因為你是人間之神。」

「我沒有承認過自己是人間之神！從來沒有！張太岳，我不管你有什麼計劃，多少實驗項目，你給我聽清楚了！老子只想要那些老兄弟好好過完一生！跟着我們從舊時代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老兄弟！

我出去一趟。」

張太岳整理着衣領，彷彿被揪住的人不是他，又問道：「你去哪裏？」

「我去給老四報仇！」

男人咬牙切齒道。

「可你是人間之神……」

「就算我是人間之神又怎麼樣？！四號的死，必須要有蠢貨付出代價！！張太岳，我勸你最好準備一下，女祭司不會放過你的，她和四號的關係，我一點都不懷疑她會直接衝進來，拿槍崩了你！」

……

「觀察狀態良好，已接入目標意識。」

「記憶回溯完畢，允許通話。」

「歡迎登錄太岳基地，尊敬的004號捍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