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113章

其中有成王的人,心裏就開始着急,看樣子聖上駕崩之前立了三皇子為太子,既然大位傳給了三皇子,那之前與他競爭的成王,只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現在還在大理寺獃著呢,若是聖上還在,說不定還有迴旋的餘地,如今換了三皇子上位,哪裏還有生還的可能?

自己不過是成王麾下的一個小小螻蟻,按說不值一提,可正是因為不值一提,若是被新皇知道自己曾為成王做事,也不必有絲毫顧慮,直接將自己殺了,一張草席裹出去就是,這麼一想,哭得就更痛了一些。

這也是他們最好用的技巧,哭不出來的時候就想想自己的傷心事,想想自己和家人的悲慘命運,被送進宮裏來做宮人的,都有過一段坎坷的經歷,所以想想自己的經歷哭出來可比為聖上哭容易多了。

其中不止有成王的人,還有苗夫人的人。

能被安排進乾清宮做姦細的人,哪一個不是有耳聽六路,耳聽八方,察言觀色的本事,趙謹和許應聲方才一番舉動,他自然也看出了苗頭,只是與成王的人不一樣,他在想自己是趕快找機會去告訴苗夫人呢,還是想辦法投靠新皇的人。

總之下跪眾人,看起來哭得真心實意,也確實哭的真心實意,只不過這真心實意並非是為了剛剛駕崩的聖上,多半是為了自己的命運罷了。

許應聲跟在趙謹身邊多年,永遠是低着頭,弓著腰,跟在他身後,保持三步的距離,從來不引人注意,這會兒忽然去傳旨,有人甚至沒有認出他是跟着趙謹的人。

不過他似乎並不在意眾人對自己的無視,事實上他自己好像也並不希望引起旁人的注意,總是儘力讓自己隱藏起來。

在等諸位大臣到的功夫,苗夫人果然還是得到了消息,只不過消息顯然不可能是從乾清宮散出去的,乾清宮的人都被趙謹命人嚴嚴看住,一個也跑不了,那麼消息只能是許應聲在外面傳出去的時候,不知哪一個環節出了紕漏,導致苗夫人得到了消息,這讓趙謹暗暗有些驚訝。

苗夫人在後宮中向來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若不是因為她有一個做豫州刺史的哥哥,只怕也不會引起聖上和趙謹的主意。可是現在聖上駕崩,消息被封鎖在乾清宮,她卻是後宮中第一個趕到的,不得不說,關鍵時刻才能看出這些人真正隱藏的實力。

苗夫人既來了,當着眾人的面,趙謹總不好將人趕走,只是在她提出見聖上最後一面時,趙斐直接開口拒絕了她:「大臣們還沒到,苗夫人這麼着急做什麼?」

苗夫人性格溫柔嫻靜,麵皮也薄,此刻來到這裏完全是因為有人給她遞消息,說乾清宮出事了,聖上駕崩了,催着她來乾清宮。

她知道這是兄長暗中布下來幫助她的人,所以她不能不來。

可是來到這裏,剛提出想見見聖上,就被趙斐這樣毫不客氣地拒絕了,苗夫人面上便有些不好看,訕訕地點了點頭,解釋道:「我也只是想見聖上最後一面,若是大臣們來了,只怕便沒有機會見到了。」

「自然會讓你見的。」趙斐只是冷聲說道。

她之前對苗夫人還算欣賞,她是後宮之中唯一一個聰明卻不張揚的女人,可是隨着苗家勢大,苗紹卿打起了儲君的主意,苗夫人受制於兄長,也變得沒有那麼討人喜歡了。

苗夫人既來了,四皇子自然很快就到。

只有六皇子趙乾,因為年幼,母親又剛剛懸樑自盡,不曾來到這裏。

陳貴妃和趙嘉月之所以沒有來,是因為陳家現在還背着通敵叛國的罪名,陳貴妃出現在這裏無疑是提醒他們,三皇子和陳家的關係,這是趙謹不願意看到的,何況,自己的母親,他最了解不過,實在沒有什麼聰明可言,這麼多年能榮寵不衰,靠得也恰恰是她的不夠聰明。

有時候人很奇怪,相比起聰明人,偶爾會更願意與不那麼聰明的人打交道,尤其是自己的枕邊人。

聖上駕崩的消息並沒有直接告訴大臣,許應聲是以先皇的名義傳的聖旨,召諸位大臣入宮,有大事商議。

接到聖旨的大臣聽到聖上召集他們入宮,聰明些的已經感覺到不對勁,聖上早已不上朝,最近面見過聖上的人也都說情況不太好,這個時候忽然召他們入宮,只怕是真的有大事發生,說不定還牽扯到太子之位,眾人皆不敢耽擱,急匆匆換了官服,乘着小轎往皇宮趕去。

還有一些更聰明,更敏銳的人,從傳旨的人的身份中敏銳地察覺到事情可能不是那麼簡單,如果是聖上要召人進宮,那也應該是福公公來傳旨,就算福公公走不開,也應該是福公公手下的那幾個熟面孔,可是現在這麼大的事,來傳旨的卻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新面孔,這麼一想,心裏就忍不住暗暗吃驚,聖上身體不好已經很久了,已經許久不上早朝,最近面見過聖上的人,心裏也都在暗暗推測,聖上的身體還能堅持多久,有些人甚至旁敲側擊地暗示聖上,事到如今,太子是非立不可了,不然到時候龍體駕崩,太子未立,幾位皇子都已成年,到時候免不了一番你死我活的爭鬥,而不論誰在爭鬥中勝出上位,沒有先皇的親筆詔書,這皇位總是得來的名不正言不順,不足以服天下人。

所以為天下計,為民心計,最好是聖上欽定太子人選。

現在這時候忽然傳旨讓大臣進宮,是不是聖上已經駕崩了,其實傳旨的另有其人,只是假借了聖上的名義?

這麼一想,心裏就更是忐忑不安,如果是有人假借了聖上的名義,那麼傳旨的人是誰?這個人很可能就是將來的新皇,畢竟能在聖上駕崩后立馬傳旨召大臣進宮,至少說明他已經控制了乾清宮,說不定還控制了整個皇宮。

這樣一來,那些站了不同陣營的人就有些猶豫,現在不知道裏面的人是誰,若是貿然入宮,被扣押起來,甚至被當場殺雞儆猴,也是有可能的,畢竟新皇登基,總是要殺人立威的。

這些人里有些膽小的心中忐忑不安,換官服的速度也比另外一些人慢得多了,有些雖然磨磨蹭蹭,但最終還是一面命人悄悄去打聽,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消息,一面乘了小轎趕往皇宮,心裏暗暗祈禱著,希望在自己進入皇宮之前就能知道現在在乾清宮假傳聖旨的到底是哪一個。

除了這些人外,還有一批人,堅定的成王一派,接到聖旨后根本沒有換官服,反而悄悄換了最不起眼的便服,從家裏的後門偷偷溜了出去,不久就在成王府匯合了。

他們之所以不入宮,是因為猜到了傳聖旨的根本不是聖上,而那個人不論是誰,都絕對不可能是成王,因為就在今天早上,成王被大理寺卿親自帶回了大理寺,到現在還沒有出來。

目前看來,不管乾清宮裏的人是誰,如果傳旨的真的不是聖上,這一仗,成王顯然都是輸了。

既然明知道成王輸了,他們這些人之所以還趕來成王府,自然是因為雖然這一仗成王輸了,心裏卻還是相信,成王還有翻盤的機會,當然,更重要的是,如果他們這時候轉投另一個人,也不會得到對方的信任,反而可能成為被殺雞儆猴的那一個。

當然,在這一派之外,還有一些人,他們看似與成王走得也很近,成王的大小事宜也參與了不少,此刻也猜到了傳旨的不是聖上,而是另有其人,而這個人覺不可能是成王,卻還是換了官服急匆匆地乘着小轎入了宮,甚至比第一批人還要着急,因為他們要急着去對新主子表忠心,只有這樣才能讓新主子對他們之前的所作所為輕輕放過,允許他們加入新的陣營。

同樣的聖旨,傳到不同的人耳中,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反應,京城之中,街道上頓時湧現出了眾多的達官貴人,這些人方向不同,速度不同,各懷目的,按照自己的計劃行動起來。

在這一眾人中,從蔣家出來的蔣暉,也悄悄來到了成王府。

他當然可以,而且應該去乾清宮,他自己心裏也很清楚,只要叔父還在邊關帶兵,有七萬大軍在手,他現在只要去了乾清宮,之前與成王走得近的事,趙謹完全可以假裝不知情,畢竟他現在還不敢對蔣家怎麼樣。

可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去成王府,即便現在真正的成王府主人還在大理寺關着。

看到他也來了這裏,已經到了成王府的幾位大人似乎有些驚訝,田惟寧率先開口,對着蔣暉真誠感嘆道:『真是沒想到,蔣公子也會在這個時候來這裏,我們還以為,你已經入宮去了。」

真是到了關鍵時候,你才能看清楚與你共事的人究竟是人是鬼,田惟寧幾乎是第一個到達成王府的人,來到這裏后他冷眼旁觀,往日往成王府跑得殷勤的人,來得也沒有幾個,看來他們都很聰明,轉頭新主子去了。

他倒也不覺得可惜,黨爭嘛,總是有那麼幾個牆頭草,眼看哪邊得勢就倒向哪邊的,也沒什麼值得生氣的,只要最關鍵的那幾個人,堅定地站在原來的立場就足夠了。

而被他寄與厚望的,在他看來最關鍵的那幾個人,自然是宋祁,蔣暉以及那個到現在還沒有露面的陸越。

宋祁之所以關鍵,是因為他跟着成王的時間幾乎是最久,之前曾是成王最信任的心腹,對成王的全盤謀划幾乎都一清二楚,這樣一個人,如果臨陣倒戈,成王才是真的毫無翻盤之力。

所以之前他為了一個女子,從長公主府把人救走後沒有回到成王府的時候,他其實對成王暗中提議過,既然不能再保證他的忠心,最好就徹底除掉他,以絕後患。

只是當時成王笑着對他說,不必如此心急,他相信宋祁。

雖然成王這麼說了,但其實田惟寧心裏還是不放心,只是也沒有貿然派人動手,好在,不過幾天,他還真的回來了,而且回來之後對那個女子的事情閉口不提,彷彿沒有發生過一樣。

田惟寧覺得奇怪,畢竟他派人打聽過,那個女子其實是死了,他以為宋祁是喜歡這個女子,既然她死了,難保以後在他與成王之間不會產生嫌隙,他曾提醒過成王,以後對宋祁,也不能像之前一樣信任,不過那一次成王好像依舊沒有放在心上。

不過他與成王共事多年,深知主子的心思有時候需要猜,有時候還是不能猜得太明白,所以這件事既然成王看似並未放在心上,他也沒有繼續調查下去。

但是現在宋祁出現在這裏不奇怪,畢竟他在公主府和京城的處境,但凡對公主府的情況有點了解的人都知道,可以說除了成王,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這大概也是他在離開成王府幾天後,終究還是又回來了的原因。

可是蔣暉不同,他是定遠侯府的大公子,蔣晨死後,更是定遠侯府未來唯一的繼承人,雖然前段時間京城忽然颳起的流言,讓大家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但是現在看來,定遠侯府只有他一個男丁,無論如何,都將由他繼承。

何況,不論將來情況如何,現在至少定遠侯還在北境,手握七萬大軍,又是正值壯年,若無意外,至少還能鎮守北境十餘年,在定遠侯鎮守北境的時候,不論是誰登基稱帝,都不會對定遠侯府的人怎麼樣,這個時候,蔣暉如果轉而另投他人,想必那個在乾清宮的人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往不咎,甚至還會為了更好地籠絡定遠侯府,給予他格外的恩惠。

而現在,成王這邊的情勢看起來顯然不太好,人在大理寺,皇宮裏已經出了聖旨,還能不能活着出來都是兩說,他還來了這裏,田惟寧其實看不太懂蔣暉到底是怎麼想的。

蔣暉在眾人懷疑,驚訝,總之各式各樣的目光注視下,十分坦然地走到自己平日坐的位子上坐下,正好在田惟寧對面。

田惟寧看着不動聲色,臉色平靜的蔣暉,忍不住開口問他:「蔣公子,你以為現在命人出來傳旨的人會是誰?」

蔣暉輕輕挑眉,這個問題如此明顯,他竟然來問自己?

不過他既然問了,蔣暉也沒有賣關子,直接說道:「我想大概是三皇子。」

田惟寧聽了微微點頭,其實他心裏也覺得是三皇子。

不過,其他兩位皇子也並不是不可能,於是他問道:「蔣公子為何如此確信?」

這問題就大了,田惟寧要問的其實不是宮裏現在掌權的人是誰,而是要他分析如今的局勢。

田惟寧的心思也很明顯,他對蔣暉忽然出現在這裏感到懷疑,要通過問題試探他,只有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他才可能真的相信蔣暉。

他的懷疑蔣暉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如果不說出個所以然,今天他絕不會輕易相信自己,於是微微嘆了口氣說道:「四皇子之所以參與到太子之爭,其背後主要的力量無非的苗家,可是如今苗家並沒有動靜,京城也沒有人出京往豫州方向去,說明不是四皇子。而六皇子,年幼無知,若是六皇子掌權,只可能是唐夫人掌權。婦人掌權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若真的是她,不可能嚴防死守的如此嚴密,外面一點具體的消息也探聽不到。」很明顯,他並不相信唐夫人一個人擁有把整個皇宮掌控在手中的能力。

或者換句話說,他不相信任何一個人擁有這種能力,以目前的情況看,對方一定是準備已久,確定萬無一失之後才敢這麼做,而在京城,甚至是皇宮能埋下這麼深厚的根基的,除了三皇子和長公主,他想不出另外的人選。

蔣暉幾句話輕輕帶過,將自己的懷疑解釋清楚了,反問道:「田大人,我們現在聚在這裏,最重要的問題難道不是先把成王帶回來嗎?」

宋祁聞言看了蔣暉一眼,卻見他面色平靜,似乎只是在就事論事,認真討論現在的對策。

田惟寧聽了微微點頭,卻又看似有些苦惱:「蔣公子說得不錯,其實不論是誰掌握了大權,現在看起來,都絕對不可能是成王。而現在成王被帶入了大理寺,掌權之人只要下了命令,成王便會有性命之憂,所以咱們必須趁對方沒有反應過來之前,把成王從大理寺接出來。」

「田大人說得輕巧,大理寺豈是那麼容易進出的?何況這個時候,大理寺關押了成王,一定更是嚴加防備,怎麼可能讓我們那麼輕易就把人帶出來?」說話的是工部侍郎林尚元,他與成王共事的時間也不短,算起來與田惟寧一樣,是老資歷,所以在田惟寧剛說完,他就敢直接提出異議。

田惟寧能做到吏部尚書,在朝中風評頗好,靠的就是寬容能容人,所以林尚元直接不給他面子,他好像也並不生氣,聞言反倒點頭:「林大人提醒得對,這個時候,大理寺一定是嚴防死守,咱們怎麼才能把成王從大理寺帶出來,這是個問題。」

「可是再耽誤下去,等對方處理完了宮裏那些大臣,成王只怕真的有性命之憂。」下面又有人提醒。

「甚至不必等對方處理完宮裏的事,說不定現在已經派人去了大理寺傳旨。」宋祁淡淡提醒道。

兵分兩路,有何不可呢?

畢竟不論宮裏現在掌握了大權的是誰,成王於他們而言,都是一個莫大的威脅,在一切未定,眾人還在慌亂的時候,趁機徹底解決了成王,解決後顧之憂,這才是一個聰明的人會做出的選擇。

而如果宮裏的那個人是長公主和趙謹,那麼他相信,現在已經有人在往大理寺傳旨去了。

宋祁所料半點不差,在宮裏緊張地等待着大臣們入宮的同時,趙謹派了人前往大理寺傳旨:成王下毒暗害徐幼容,致其中毒而亡,是可忍熟不可忍,即便他貴為王爺,也要為此付出代價,要大理寺立刻將人處死。

這命令下得很是奇怪,從大理寺拿人到聖旨下來,中間也不到一天的時間,礙於成王的身份,沒有聖上的確切旨意,人都還沒來得及審,如今一道聖旨就要直接定罪,這既不符合大理寺辦案的規矩,也不符合聖上的意思。

不過稍一聯想另外一條召大臣入宮的聖旨,宋希白也就明白了,下這個聖旨的只怕並不是聖上,而是另有其人。

既然如此,說明宮中現在掌控了局面的一定不是成王,這樣看來,這一局成王輸得很慘,只要自己遵從新的旨意,直接把人殺了,那就是大功一件,成王一派失去了主心骨,再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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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河之君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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