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多了一個夫君

第1章 01多了一個夫君

元慶七年六月。

南國的初夏總是這樣濕熱,一場大雨連綿下了十幾天,到處都是濕漉漉,粘膩膩的,彷彿連人的身上都能生出霉來。

姜辭猛然從夢中驚醒,下意識的掀開錦褥,抬手揉了揉疼得發漲的額頭,摸到纏頭的紗布,也不敢用力揉了,手撐著床,有些艱難的坐起身來,茫然的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屋子雖不甚寬敞,卻也佈置的頗為精緻,紅木雕花床,鮫綃百子帳,床頭不遠處有座精雕細琢的妝台,妝台上一面菱花形寶相花紋銅鏡上還貼著一個大紅喜字。

婚房?

就在姜辭捧住腦袋用力回憶自己是誰,又在哪裏時,只見銅鏡內似有暗影閃動,她一驚,轉頭看去,就看到一個身着月白棉布長袍的男人停住了腳步,正逆着光站在那裏看着她,漆黑的眼睛閃爍著幽深的光芒。

男人大約二十上下的年紀,眉如墨畫,身姿飄逸,有種清冷的書卷氣,斜射進來的夕陽籠在他身上,落下一層陰影,益發襯得他膚白如玉,出塵無雙。

是個絕頂好看的男人,只是渾身染了幾分陰柔濕冷,令人產生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之疏離感。

姜辭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你是誰?」

「我是沈獻。」他聲音涼而遲緩,卻很好聽:「……你的夫君。」

「夫君?」她益發茫然,又重新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突然,笑了笑,「我什麼時侯得了你這麼一位俊俏的夫君?」

顯然,他沒有想到在這種時候她會笑,這一笑,像是病樹上開出一朵燦爛的花,帶着一種病態的孱弱之美,他愣了一下,很快便鎮定下來:「半個月前,你我剛剛完婚。」

「……哦。」她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想了想,忽然抬頭問道,「那我又是誰?」

沈獻走過來,倒了一盞茶遞給她,見她頭髮都被汗浸濕了,貼在額角,又很是賢慧的擰了一把溫熱的毛巾來,正要替她擦汗,她讓了一下,伸手接過他手裏的毛巾:「我自己來,你只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沈獻也不在意她的防備,坐在床邊錦杌上耐著性子慢慢解釋起來。

靜靜聽完他的話,姜辭手在額角搭了個涼棚沉默良久,好半晌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你且先出去,容我仔細想一想。」

「好。」他聲音變得溫柔幾許,「只是別勉強自己,省得想多了腦仁又疼。」

「嗯。」

「我出去一趟,若有事,你叫向嬤嬤便可。」

說完,他便轉身出去了,出去時,帶起一陣清風拂過臉龐。

姜辭看着他的背影怔了怔,暗想:「若得如此好看又仙氣的夫君,也不賴。」

待沈獻離開之後,姜辭枯坐在那裏想了一會兒,想得實在頭疼便懶得再想,重新躺好閉目養神,腦子裏忽然閃過一道靈光。

「阿萌妹妹,等你長大,我就騎高頭大馬來娶你回家做媳婦。」

「我才不要嫁給你呢,獻哥哥你一點本事也沒有,大鵝追我的時候,你只會哭着鼻子自己跑了,我要嫁給獾兒哥哥,他比較厲害,他會保護我,一腳就把大鵝踹飛了。」

好不容易靈光乍現,姜辭再接再厲正要往下想,腦殼子炸辣辣的又疼了起來,她忍不住抱住頭痛苦的哼哼兩聲。

還沒哼完,撒花軟簾一動,走進來一位頭戴靛藍包髻,年近五十的老婦,手裏端著一個朱漆長盤,盤裏擺放着一個蓮花瓷碗,見姜辭抱頭呻吟,她急步過來,很是關切的問道:「少奶奶,你這是怎麼了,頭又疼了?」

姜辭頭疼的好些,放下手,蒼白著臉色看了看她,擺擺手道:「我沒事,你是?」

「唉,可憐見的!」

婦人瞧着她如雪水洗過般的臉,雖蒼白無華,卻綻放出足以令人驚艷的美,心中不由惋惜一嘆。

可憐了這般好容顏,卻偏偏……

唉——

她又道:「奴婢是少爺的乳娘向嬤嬤。」

說完,將手中長盤遞於姜辭面前:「少爺恐少奶奶醒來後會餓,特意吩咐奴婢熬了一碗補血益氣又清淡的紅稻米……」

「少爺也真是的。」話未完,又走進來一個身着石綠短褙的丫頭,容長臉面,頗為清秀,只是她一臉不高興的樣子,拿手撣了撣衣角,睨了一眼姜辭,沒好氣道,「家裏都艱難成什麼樣了,少爺非要弄這紅稻米粥,自己卻捨不得吃一口。」

「……」

姜辭心中一動,原來沈獻這般照顧她。

「好了,釵兒,你在少奶奶面前嚼什麼蛆呢,還不快去熬藥。」常嬤嬤連忙阻止,見釵兒面有忿色還不願離開的樣子,她又道,「若氣著了少奶奶,等少爺回來仔細你的皮。」

「嬤嬤,你就護着她吧!」說完,釵兒嘴一撇,忿忿離去。

向嬤嬤陪笑道:「少奶奶莫理她,這丫頭就是嘴硬心軟,奴婢回去一定好好教訓她。」

「沒事。」雖然釵兒喪聲惡氣,姜辭此時倒也不多放在心上,只問道,「家中怎麼就艱難成這樣了?」

向嬤嬤眼圈一紅,忍住淚嘆息一聲:「咱家少爺也真是可憐,沈家人本就瞧不上太太商戶身份,更不待見少爺,太太病逝后不久,少爺不容於沈府,便出來自立門戶,好不容易香料鋪子剛有些起色又……」

說着,她瞄了一眼姜辭,欲言又止。

「又怎麼了?」

「……哦,也沒有什麼。」常嬤嬤趕緊換了說辭,「就是前些日子少爺出去採辦時遇到那些犯上作亂的兵匪,被搶劫一空……」

「嬤嬤,你怎麼不告訴少奶奶實話呢。」釵兒去而復返,很是抱不平的打斷常嬤嬤,「兵匪是一回事,也不至於就把錢財搶盡了,還不是因為要救少奶奶回來,還要花流水的銀子給少奶奶治病才虧……」

「釵兒!」常嬤嬤冷喝一聲,「你再多嘴,就家去吧!」

「嬤嬤你,哼——」

釵兒氣乎乎的跺了一下腳,又離開了。

向嬤嬤勸慰了好一些話,服侍姜辭用過粥之後,姜辭驚然反應過來,她竟然沒有嗅覺,好在味覺還在,否則吃什麼都味同嚼蠟。

儘管如此,她還是深以為憾,形容也就懶懶的。

見她還是沒什麼精神,向嬤嬤也不敢再打擾,便退出去了。

屋子裏一下安靜下來,蔣辭斜倚在織錦軟枕上,細細縷了縷沈獻剛剛跟她說的話。

她姓姜,名辭,乳名阿萌,姜家祖上乃是戶部挂名行商的皇商,香料世家,娶的是經營藥材生意的程家嫡長女程宛白。

姜辭十歲那年,姜家突遭變故,父母雙雙離世,她成了孤女,外祖母不忍,將她接去,四年後,外祖母病重,姜辭前往寧安寺為外祖母燒香拜佛的途中遭遇流寇,一去不歸,外祖母日夜憂心,一疾而終。

他姓沈,名獻,字仁修,沈家原是清貴之家,書香門弟,只可惜後來家道中落,家中生計難以維持,其父不得已娶了商戶之女范氏。

范氏與程宛白乃是義結金蘭的好姐妹,當年范氏生下沈獻時,便與程氏約定,若她朝程氏產下男孩,則結為異姓兄弟,若是女孩,則結為夫妻。

後來發生什麼,沈獻似乎不願多提,姜辭只知道範氏於去年病故,死前,將定親信物半枚玲瓏玉佩交給了沈獻,讓他務必找到姜辭。

天下之大,姜辭失蹤已久,到哪裏去尋她?

許是冥冥中自有註定。

就在三個月前,沈獻前往宣州城西十來里地的百花村參加花神節時,偶然聽說當地一名花農因生計艱難,要將女兒賣給一富商做妾。

當時他也未甚在意,後來那女子逃了出來正好撞見他,他這才發現那女子腰間也懸掛着半枚玲瓏玉佩。

再者,小時,他見過姜辭,也算是青梅竹馬,雖然現在人長大了,但當初的模樣還在,他可以確定那女子就失蹤了整整五年的姜辭。

因為姜辭患了失憶之症,對當年發生之事全然忘記,他向花農打聽,才知那花農偶然在秦湘河邊救了重傷的她,見她生的忒美,便起了歪心思。

畢竟花農救了她性命是真,他花了錢將姜辭帶回,兩個月後待她養好身體便準備成婚,也合該這姜辭命運多舛,大婚後三天,恰巧沈獻外出,姜辭在莊子外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兩個兵匪,見她生的美欲要搶回去,反抗時,姜辭被兵匪推倒撞到水岸邊石頭上。

那伙兵匪以為她死了,罵罵咧咧的離開,之後,她被人救了回來,新傷再加舊傷,一直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什麼都不記得了。

再結合釵兒和向嬤嬤的說辭,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不管了,再想也記不起來什麼。

反正瞧着他挺合眼緣,而且人還蠻溫柔,當然,主要還是長得好看,就算她膚淺吧,她就是喜歡長得好看的。

這樣一想,她反而釋然了一些,倒頭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月亮已悄悄爬上樹梢,落下一地清輝。

姜辭睜開朦朧的睡眼時,模模糊糊的看到床邊有個白色的影子。

「阿萌,你醒了啦。」

姜辭揉揉眼,視線才漸漸清明:「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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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錦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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