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第三十五回

()黛玉在外許是也曉得柳湘蓮等得焦急,不多時就親捧著斜插了紅梅的汝窯寶瓶進了屋,身後嘰嘰喳喳的丫鬟們倒都極有眼色的候在了外間。

柳湘蓮雖覺芳蕊佳人相映成畫,卻更擔憂黛玉的身子。

「怎地穿得這般少?前兒才落了雪,風冷得刀子一般。服侍的丫頭們竟也不勸着你。」

慌手慌腳接過寶瓶隨手撂在几上,柳湘蓮也不顧黛玉披着的大紅猩猩氈斗篷上還透著些許寒意,一把將人帶進懷裏細細摩挲。

黛玉心頭一暖,卻怕自個兒身上的寒氣過到柳湘蓮身上,柳眉一豎,便下力氣把人往外推。

「知道的說大爺盡忠職守、身康體健,不怕刀槍也不畏酒場,不知道的,等大爺稍有點咳喘,可不就要拿我們這些人下舌頭,到時候白白填進去,還不落好。」

將十分關懷化為三分嗔怪,黛玉揚手輕輕點上柳湘蓮眉心,直看得他訕笑不已,方抿唇放他一馬,親自動手斟茶。

等到斟好了,也懶怠出聲,只單手一舉,自有人樂顛顛捧了去。

「到底是玉兒會調/教人,家下人等早先哪有這般伶俐,泡的這樣好茶。」

柳湘蓮方才苦盼黛玉歸來,心內自是煎熬,加上內室炭火燒得旺,早已紅透了面頰,此刻猛然灌下大口熱茶,更添了幾分溫潤水色,愈發出塵,偏張口就沒個正型,將一身氣質毀個乾淨,只餘一腔風流。

黛玉先還瞧著柳湘蓮出神,聽了這話也不免失笑。

「憑白毀了上好的胭脂玉。快好生吃茶罷,再開口還不知能說些什麼出來。」

說完便仔細打理起才折回的梅花,再不肯瞧柳湘蓮一眼。

柳湘蓮一訕,到底把手中的茶飲凈了,方掂起擱在榻上的薛濤箋,湊到黛玉身邊。

「好玉兒,這花兒本就是美中略有不足方為上等,若真箇十全十美,也就少了活氣兒了,何必為它勞神?」

說着,劈手就把寶瓶奪了過去。

黛玉既不急、也不惱,只拿眼睨著柳湘蓮道:「閨閣弱質而已,不擺弄花草,莫非還要鑽營弄權?」

柳湘蓮聽着一愣,再一掂量手中的詞句,心中沒來由一陣心虛,一時也不敢再開口。

「想來大爺是瞧見我早上臨得詞了,以大爺的才學,自也當知曉這詞的批註,乃是譏貪小利者。」

話音未落,黛玉探身拿過箋紙細細瞧過,趁柳湘蓮沒防備塞進了旁邊的炭爐子裏,柳湘蓮再要去救,卻被黛玉反身攔住了。

「今兒折這隻梅花本就是要送大爺的,還請大爺收下禮,我再賠罪呢。」

輕輕一笑,黛玉微微躬了□子以示賠禮,不等柳湘蓮來扶就徑自直起身,一隻手若有若無的刮過臉頰。

「昨兒夜裏我審了大爺的小廝,駁了大爺的面子,還請大爺看在我費心折花的份兒上原諒則個。」

柳湘蓮哪裏敢受黛玉的禮?連拉帶哄,終是將人攔在了懷裏柔聲寬慰。

「若是我有了錯處,你也只管罰我,我再沒半個不字的,何況是他們。玉兒當真要請罪,可真是折煞我了。」

可憐柳湘蓮連黛玉緣何突然發作也不曉得,只得泛泛含糊著,暗中盤算著幫梨仙杏奴轉圜一二。

「他們只不過盡忠而已,哪裏有錯處。我不過是白為人擔心,你那些同僚上司……罷了,本也不是我該管的。」

黛玉懂得柳湘蓮的心思,且她原本也無意與小廝們為難,便也不再兜圈子,半遮半掩的吐露了心事。

五城兵馬司轄下能人輩出,又多為當今心腹,雖沒甚結黨傾軋一事,供奉孝敬卻比別處收得更狠,也更肆無忌憚些。

昨日黛玉叫杏奴過來回話,不過是瞧著柳湘蓮醉的厲害,例行問跟的人幾句並敲打一二,不成想竟聽着一欲與柳湘蓮親近的同僚的酒後胡言,將那些不可宣之於口的齷齪事就那麼紅口白牙漏了出來。

那般愛財偏又那般張狂,當今一旦發落定是逃不過合家抄沒的了局。

縱是如黛玉之父林海這樣盡享生前身後名的肱骨之臣,當日也曾為貪墨一類的攻訐頭痛不已——那時參林海的摺子不過是寫些捕風捉影之事。

柳湘蓮於人情世故也是一點即透,聞言久久不語。

不是他嫌棄黛玉杞人憂天,而是亦深有所感,偏尋不出獨善其身的法子。

那人確是個糊塗的,以後躲著些也倒罷了。可現如今官場之中風氣如此,縱是送個水晶琉璃人兒進去,半晌也就黑了。

當今不理會,大家自然是好處一道分,當今哪日理會理會,自然有一群人綁着一處吃掛落。

雖說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可他又怎麼忍心讓黛玉陪他受那雷霆之怒?

「罷了,此事也只能我自個兒小心謹慎些……倒是玉兒你,當真只為了這一樁事煩憂?我倒覺著不像。」

柳湘蓮苦笑搖頭,話鋒一轉,卻盤問起黛玉來。

成親日久,柳湘蓮哪裏不知黛玉脾性。說黛玉為此事煩憂,他信,說黛玉為此事煩憂至廝,他不信。

黛玉花了這許多工夫套他的心思,他又豈能對愛妻不聞不問?

誰知黛玉的臉色立時便僵了,半晌方緩過來,卻冒出句沒頭沒腦的感慨:「咱們成親的日子,說起來,倒也不短了。」

言辭間頗為唏噓。

「確實不短,可惜我常年在外,苦了你了。」

柳湘蓮眉頭一跳,只順着黛玉說話,心中已是把這幾日常在黛玉身邊伺候的人撥拉了數遍,等黛玉再吐露幾分就要拿那些亂下舌頭的問罪。

黛玉卻不接話,一雙眸子直直盯了柳湘蓮片刻,終是默默垂下,唯有一縷輕嘆捶在柳湘蓮心尖。

「說起來,也是時候給你挑幾個伶俐的屋裏人……」

「我不要!什麼香的臭的,一概不要!這輩子我只守着你!」

不等黛玉說完,柳湘蓮便急得跳了起來,一口回絕,不留半分餘地。嚷完還怕黛玉犯擰,下力氣把人抱在了懷裏哀哀相求。

「可是誰說了什麼?便是說破天去,我也不要。咱們兩個白頭偕老豈不好?你若是覺着我哪裏不好,說與我知道,我必是改的,做什麼弄些人隔着你我?」

說得黛玉眼圈兒都紅了,只擰著脖子不肯改口:「可子嗣是大事,我的身子我知道……」

「那也是我的命!與旁的人有什麼相干?」

手指圍攏覆上黛玉雙唇,柳湘蓮極輕又極重的截住了黛玉的未盡之言。

是他的,終是他的;不是他的,求也是妄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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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柳湘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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