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九章：盼後世聽說
風平浪靜時、沒有人會留意時日長短快慢，大抵是山野之中那些忙着農活的莊稼漢吹着口哨哼著小曲返回家中，市井上挑着扁擔的小販少了吆喝聲，而那些能將人溺死在懷裏的溫柔鄉張貼著燈紅酒綠和傳斥着或許輕靈或妖媚的笑聲作罷。
可這一晃、聖古回歸源域十年，繁華如中域也好，那些超級王朝、勢力所管理的轄域也罷，往日的歡聲笑語在壓抑氣息的籠罩下不知不覺已經變得深沉起來。
這段時間、這種死寂的氣氛更是因為正魔兩道與聖古妖族的備戰而濃郁到了極致。
中域以西、宗政轄域、
身着修身雪白絲袍的宗政玄目光西望，伴隨夕陽臨近、這位以陰陽演算聞名於中域的無始大能在金色的雲海上，那道筆挺的身軀顯得分外蕭條。
往年間、宗政玄身邊總有一面陰陽棋盤流轉，可經由炎天之主隨意將天道者的肉身捏爆、鍾離家族的族長找上他之後，面對那個渾身肌肉壯碩、只認世理不認玄理的傢伙，宗政玄當真是發現他演算天地變化的通玄心境在世俗之理面前實在可笑。
這不正如鍾離皇已經順利進入無始玄品且得到了盤古斧這等神器，可他依舊處於無始黃品巔峰層次么。
「老傢伙還是好心境啊，怎滴？是想着給自己在西邊找個好墓地？」
約莫而立之年的宗政玄眼波稍有流轉，只聽身後一道稚嫩卻顯得狂妄無比的笑聲驀然傳來。空間裂縫張開間、身着精貴火袍、約是七八歲年紀的魔道波玄宮主已經出現。
「以前本族長總是在想，倘若碌碌無為一生、最後尋得一處密室坐化該是多麼無聊的一生。」
「現在啊~真要是善終、本族長都覺得這是天大的福氣嘞。」
宗政玄轉頭望着這個明爭暗鬥數千年的老對手，恓惶笑聲落下宗政玄又問：「波玄宮的年輕一輩已經暗中轉移了？」
「你宗政家族的天才不也向東域而去了么？」
宗政玄如是一說、波玄當即撇了撇小嘴反駁道，話落後這位魔道強者轉頭四顧，又是無語白了宗政玄一眼。
「不招待一下？」波玄問道。
「等很久了、」
波玄話落、宗政玄手腕輕轉、只見其身側裂開一道三米長空間裂縫，那是一張能量酒桌、桌上有三五小菜、兩隻酒樽與四瓶五兩裝的玉白酒壺，酒桌兩側為兩面柔軟蒲團。
「老傢伙也就這一點還能讓本宮主瞧過眼。」
波玄倒是自來熟、能量酒桌浮定后波玄已經自顧自盤膝坐上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面蒲團。
「不白吃你的、」
坐下后波玄自袖袍如掏珍寶一樣取出一把糖果放在宗政玄面前。
宗政玄喜歡吃他帶的糖、而他喜歡喝宗政玄準備的佳釀，這對二人都不是一筆吃虧買賣。
「算一算時間、我們也都是活了好幾十輪的老妖怪了，這一輩子也就撐起這麼點兒家當，真要說波玄宮和宗政家族的勢力在與聖古第一輪交鋒便湮滅的絲毫不剩，咱們這些老傢伙到沒有什麼，可就是心疼啊！」
為宗政玄和自己斟滿一杯酒，波玄悵然長舒一口濁氣。
「不管是你宗政家族還是我波玄宮、好苗子也都有那麼幾個，那些小傢伙自出生到現在就一直頂着天才的名頭活着，嗐~都是些嬌生慣養的小輩、讓他們趕緊離開也好。」
「日後小傢伙們要是有心、能在別的地兒再豎起一座宗政家族和波玄宮的門牌，就不枉我們的良苦用心了。」
如是說着、波玄端起酒樽與宗政玄碰過酒，緊接着將杯中玉釀一飲而盡。
「其餘勢力興許也是如此、」宗政玄點頭道。
「人之常情的事兒。」
波玄旋轉着手中酒樽、那雙看似稚嫩卻閃爍著滄桑的眼眸亦是轉向西方。
在他的感知世界中、他能清晰看到聖古駐紮在試探戰場上那九支看得人心發慌的甲胄軍隊，他同樣能感應到這九支軍隊的統帥有着與自己平齊的實力。
九位無始境界強者，就算將他們兩大勢力全部底蘊抖出來都湊不齊吶！
「對了、這段時間從正魔山脈傳出來的作戰計劃，你這老傢伙就沒有想說的？」波玄又問。
按照在正魔山脈那裏達成的協議、宗政轄域與波玄域應該是正魔兩道與聖古交鋒的第一處戰場，且這段時間、無論是陰陽地、裁判地、天魔谷、地冥谷組成的聯盟還是正道的四族盟以及魔道的四宮盟，他們的強者都在有條不紊的朝着靠近試探戰場的邊緣城市匯聚。
城市的平民百姓早已撤離，連日常警響的晷樓都成了武學強者居高臨下的感應之地，以往的繁華大抵是撐不過戰爭打響的第一輪，可這種損失也同樣是宗政家族和波玄宮不得不面對的事實，甚至於因為四族盟、四宮盟和正魔兩道四大宗首聯盟的強者盡數前來支援兩域，無論這兩域破壞成如何慘狀、宗政家族和波玄宮都不能皺半點兒眉頭。
到了現在、究竟是正魔兩道在支援宗政家族和波玄宮，還是兩大種族只是以此為戰界已經說不清了，可按照正魔數大聯盟的意思、之後正魔兩道派強者繞過聖古域進入聖古西北域背地的事情，宗政家族與波玄宮應該着重參與。
着重參與？
就算將他們兩大勢力都派過去、也無疑於送死，可偏是他們無法反駁嘞。
這幾個月波玄域和宗政轄域人心惶惶，若不是正魔兩道的大部隊匯聚於此振點兒氣勢出來、他二人所管理的兩域早就不知亂成了何種模樣。
界域子民安全撤離、宗政家族和波玄宮能不出面將這份擔子多承擔些？
「按照聖古流出來的說法，那位聖古小千金在兩個月後便會自妖皇窟歸世，此乃聖古進攻正魔兩道的信號。」
「兩個月了、」
「再過半個月、宗政家族會派出族中大長老和五位無極天品長老過去吧。」
宗政玄嘆息出聲，最後只說了解決之法，卻沒有在正魔高層隱晦表達的意思上發半句牢騷。
「大長老？這你都捨得？」波玄眉頭一挑。
他們兩大勢力的底蘊旗鼓相當、除了他二人外，族中和宮中大長老皆是無始黃品中期的實力，至於二長老也差不多先後晉級無始境界。
不說那五位無極天品好手算不算宗政家族為正道擺出的態度，族中大長老都要向西而去，這分量當真是不輕。
「之前鍾離皇派人傳達過意思后，本族長和大長老商量了一番，這也是大長老自己的決定。」
「大長老昨日已經將自己的墓碑埋入族中深地之中，按照他老人家的說法，人死在外不打緊、名兒一定要留在宗政轄域中。」
說話之途、宗政玄舉起酒壺為波玄和自己斟滿酒。
「老頭子心境倒是通玄，那…不問一問我波玄宮？」波玄咧嘴一笑。
「聖古西北域以正道人類居多，你波玄宮少派點兒人是應該的。」宗政玄輕噓道。
「可真沒勁、不過波玄宮出五位無極天品也是底線，至於大長老么…此事再容本宮主和大長老商議一番吧。」
派一位無始境界強者過送死，這種鐵定折損波玄宮陰陽氣運的事兒他波玄不能不慎重對待。
「真要是問了、那老傢伙可真就跟着我族大長老過去咯。」
宗政玄聞言搖頭淡笑，宗政玄話落、波玄似是想到什麼，一怔后亦是搖頭苦笑，他倒是忘了宮主大長老和宗政家族大長老才是爭鬥了一輩子的冤家。
「好消息也不是沒有，前段時間炎天再派一位強者出面的事兒你該知道吧。」
不打算在派人前去聖古西北域背地一事兒上多談，波玄轉了個話題。
「知道、聽鍾離皇說那人自稱是不老刀皇，實力已經不比你魔道納雪天華前輩弱。」波玄說起這事兒，宗政玄眉頭一時間也緊緊皺起。
波玄雖然只說了不老刀皇一人，可此事的事外之事才讓人不寒而慄嘞。
且不提數月之前突然出現在鍾離皇身邊的雲九凡和隨後出現的朱科等人，單是朱科出現的那一晚，所號令的正道其餘勢力就令他遠沒有料到。
源域正道一直存在着世俗武學者並不為人知的奇門隱世修鍊之地，隱藏最深者莫過於炎天令所傳的西北雲落山、北域無皇城、東北九島、東域玉池四大隱世之地。
要知道即使是萬年之前聖古發動源域戰爭，這四大隱世之地都沒有強者出現過，甚至他們都以為這些地方只不過是江湖先生杜撰出來的噱頭。可萬載之後、那四大隱世之地皆是有超越無始桎梏的絕世強者出現，甚至連平齊源域四大守護神的強者都有兩位。
震動之餘、宗政玄的心氣兒倒也能平復下來。
源域正魔兩道休養生息的萬年中，明面上的正道並不是魔道的對手，當然他所說是指正魔兩道在巔峰層次的那一小撮強者。
魔道除了有可以與炎天之主抗衡的幽府之主，他們這些正道能夠得着枱面的傢伙皆知幽府之中存在着跨越無始桎梏的魔道絕世強者。
魔道底蘊如此、正道真不可能只有所謂的兩地三宗四族撐場面吧。
然而能理解西北雲落山這四方勢力，再一想那詭異出現的雲九凡、朱科等人以及近段時間出現的不老刀皇，宗政玄總覺得天穹之上似乎有無數雙眼睛始終在俯視着這個世界。
那種感覺讓他的脊骨都開始生寒、
萬年前那一戰、在炎天之主現世之前，他們的先祖始終認為那位正道無上大能乃是江湖典籍的杜撰人物。
偏是幽府之主一人獨木難支時，炎天之主出現了。
由傳說走向現實、炎天之主像是一根定海神針佇立在正道之巔，也恰是那尊人物的出現方才讓正道的陰陽氣運徹底轉為平衡之態。
此次聖古自道魂界歸來、作為正道各大勢力的掌舵者，他們依舊希望那位九天之上的無上強者會出現且將正道億萬子民挽救於水火。
反常的是炎天之主自始至終沒有出面作出一道指令，正道頭頂卻多了幾位自炎天而來的絕世強者。
九聯九豐孿生兄弟、雷甲雲九凡、紅袍朱科、為了提升正道士氣，此後又有一位不老刀皇憑空出現，對於這五位絕世強者、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半點兒印象，這才是最讓他們心驚膽寒的。
他們震驚於這五人究竟自何處而來？
所謂的炎天又是否是一處與現實源域相對應的空間世界？
甚至…既然炎天麾下有如此眾多的強者，為何萬年之前炎天之主會在幽府之主快要力不從心時方才姍姍來遲？
他們不知道炎天之主心裏究竟在想着什麼，可無疑每有一位絕世強者自炎天出現，他們心生希望的同時也對炎天之主和炎天感到由心的驚懼。
「是啊、堪比我魔道大祭司、可這…」
端著酒樽、波玄隨即抬頭莫名望向金紅色天穹。
「想不明白？」
見波玄也有不敢說話的時候，宗政玄嘴角勾起輕許笑意。
「你這老傢伙就不想明白？」
波玄仰頭咽下佳釀，咧嘴相問。
「也想、不過…」
宗政玄點了點頭，話音過半又對着西邊方向努了努嘴。
此刻正值夕陽落下、然而他二人目之所及，遙遠處並不是以往天地金紅與昏暗相伴的幽然美景，越是盯着那邊界域越久，他們就越是可以看清天地之中有無數只神獸與靈獸在憤怒狂吼。
他們想要看清炎天之主的心思和炎天的真正底蘊，聖古域不見得會給他們這種機會吶！
「如此決然？」
睇視着老對手臉上的荒涼，波玄自顧自給自己斟滿酒。
「你這老鬼不是這麼想的？」宗政玄一笑。
宗政玄話罷、波玄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沉默應之。
「三千年鴻業、盼後世聽說。」
波玄最後這樣說道。